“哦。”唐小花淡淡地勾了下脣角：“做了這麼久的同一個動作，無論是誰也會得心應手的。”

我不明白她說什麼，但漸漸地，我發現唐小花特別討厭男生，那種討厭，已經到了一種近乎於病態的地步。

下課的時候，她總是會等所有的學生都離開座位，自己能在一個安靜的範圍內，不會被男生碰到一點點哪怕是衣服角邊，她纔會站起來走動。

有一次一個男生從遠處跑過來，不小心撞到了唐小花，當場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煞白，渾身開始激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瘦小的身子捲縮成一團，整個倒到了地上抽搐起來。

當時大家都嚇傻了，有人叫來了老師，老師摁住了唐小花的人中，良久之後，她才悠悠地醒了過來。

可自從這件事後，同學們尤其是男生，都小心避讓著，再也不敢碰到她半下。同學之間漸漸流傳說唐小花有癲癇癥，這種病一碰就會抽筋，所以誰碰到她誰倒黴，家人是要跟著賠錢的。

流言蜚語多了，我和唐小花的友誼裡面，不知不覺悄然蒙上一層灰色，我慢慢開始也怕碰到她，上課的時候緊緊地夾著自己的手臂，下課之後卻又找個藉口偷偷溜開了。

只到某一天，我發現唐小花不知什麼時候去跟老師說過後，自己悄無聲的搬到了教室最後一排獨坐。

那時候我心裡又覺得是空的，同時卻也暗自鬆了一口氣，總之小小的心裡五味陣雜不知該怎麼表達。

我以爲，我和唐小花之間的友誼，也就此真的劃上一個句號了。

從此唐小花變成一個在班裡可有若無的人，大家都不留意她，更不會跟她玩，甚至她有三天沒來，都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就連老師也忽略了她的存在。

可我卻冷落而又不忍心地偷偷數著她沒有來的日子，三天後放學，我終於忍不住坐上了去她家的那趟公交車。

小花曾經跟我說過，她家住在E市某個小片

區裡面，那裡大多是外來人員租住的地方，我有時候很迷糊，可是對於她給的這個地址，卻出奇地記得。

所以很順利就找到了唐小花家門口。

其實跟我想像的一樣，小巷子裡泥濘不堪，那些牆角處流淌出來的污水混合物散發著濃濃的臭味兒，再夾雜著某家正在炒菜的油香，小屋門口端著大碗光著膀子吃飯的男人，穿著人字拖兩眼空洞，頭髮蓬亂正在教訓小孩的女人。

這一切，都和小花嘴裡的那個骯髒的地方的樣子很符合。

我擡起手來想要敲一下那道又矮又窄的小木門，門卻在這時候‘吱呀’一聲打開了。

“綠可？”唐小花端著一隻小鍋正準備倒水，看到我後，滿臉驚訝之餘又彎起眼睛笑了：“快進來。”

沒想到她並不介意我在學校裡那樣對待她，頓時有些拘泥：“小花，你怎麼不去上學了？”

“哦，家裡人去世了，所以耽擱了幾天。”

說話間我已經跟著她走進了小屋，屋子雖小，但被收拾得很整潔，就連一些雜物都被堆放得整整齊齊，小屋裡有兩張牀，中間隔著一層簾子，大概是白天的原因，簾子捲了起來，另一張牀上的黑白相一眼就能看到。

照片上是位古稀老爺子，一臉的慈眉善目，相框上有一朵黑紗，想必這位就是她家去世的人了，我看了一眼小花，她很平常地給我倒茶，便問她：“這位是你爺爺嗎？”

“不是。”

我愣了一下，因爲於照片上的年紀，也不可能是她爸。

“喝水。”小花扭過頭來，把一杯茶水放到我手裡，笑瞇瞇的說：“我很高興你能來找我，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已經沒有任何人會來找我了。”

她雖然笑著，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酸。

我太小，小到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只能低頭喝茶，然後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大體意思還是勸她回去繼續上學。

哪知小花卻淡淡地回我一句：“不了，也許很快，我就會離開這所城市。”

小花的背對著窗子，窗外的光線灑進來，正好將她整張臉上的輪廓都映得很平靜安祥，甚至還帶著一種不屬於孩子的淡淡憂傷，我一時看得怔住了。

因爲就在窗子邊上，掛著一個小小的相框，裡面有一男一女，男的穿著裝山裝坐在太師椅上，女的穿著旗袍站在旁邊，一手扶著男人的肩，頭頂盤著如雲髮髻一臉現世安穩，恰好小花這樣淡淡的表情時候，竟然和照片上那個女人的樣子重合在一起。

難不成那是她的媽媽，可是看年代，女人現在已經八九十歲了，小花才十二三歲，在年齡相差上不吻合。

說是奶奶還差不多，可是這也太像了。

一時看得有些迷茫，緊接著眼睛開始變得有些摸糊，像是視網膜上突然多了一層乳白色的東西，我嚇得急忙伸手胡亂摸著：“小花，我看不見了，快帶我去醫院，小花……。”

沒有人應我，卻在摸糊的視線裡看到小花的身影一抹黑色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小阿婆就告訴我不要輕易相信別人，阿婆還說過，‘你呀，總有一天得被自己的善心給害死’。現在想來，一連串的事件在眼前閃過，唐小花是不正常的，她這種不正常，並非是一個懂事孩子能做到的，我是就該知道，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家裡有人去世，她是如何做到一個人那麼平靜的去處理這件連成年人也吃力的後事呢。

“唉！”突然就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之後我脖子上冰冰涼涼地多了幾個點，一隻小手輕輕的撫上了我的脖子，指尖收緊：“你不應該來找我的。”

“不要，小花。”驀地我明白一定是那杯茶裡有什麼東西，所以我的眼睛纔會看不到，我擡起手來拼命地掰扯著她的手：“放我走，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該死的，你看到了那張照片。”手指捏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