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傍晚六點,威尼斯酒店。
“小貓,醒來。”少女不冷不熱的聲音入耳。
夏平晝應聲醒來,從素白的牀鋪上睜開眼,入目是一片熟悉的天花板。他已經在這個酒店裡睡了好幾天了。
“小貓,移動。”少女的語氣就好像在聲控智能機器人。
夏平晝發了一會呆,從牀上直起身來,背靠著牀頭板,慢慢地扭頭看向坐在窗臺的綾瀨摺紙。
她身上穿著一身冷色調的簡約連衣裙,襯得素白的肌膚幾乎透明。
“叫醒我做什麼?”他打了個呵欠,隨口問。
“新人。”她說。
窗外暮色漸濃,天空的底色在蟹青與血紅之間漸變著,風箏搖搖晃晃地升向天空。傍晚的風灌了進來,連衣裙的冷色裙襬在風中飄動。
“新人?”
夏平晝嘟噥著,摸出枕邊的手機,打開屏幕看了一眼收到的短信。
【黑客:新的4號過去你們那邊了。】
“童子竹麼?”夏平晝想,“雖然很想接近她,問一問她和一號機老媽之間的關係,但我明天得去倫敦提前蹲點,找一找紅路燈的動向。”
【黑客:你現在肯定在想,是時候該接近她,在旅團裡再找一份軟飯吃了。】
【黑客:哎喲喂,這就是我們的小白臉嗎,除了開膛手以外的女性團員都對你照顧有加。】
“那你可以猜一猜,爲什麼沒有開膛手。”夏平晝想。
如果不是怕到時殺了她會過意不去,他早就抱上大腿了。
忽然,他十分自然地擡手,接過綾瀨摺紙用懸空的新聞報紙遞過來的蘋果。蘋果用紙刀剃過表皮,一圈蘋果皮還落在新聞報紙裡。
咬了一口蘋果,他繼續打字,點擊發送。
【夏平晝:刻板印象罷了,我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二十一世紀青年,從不吃軟飯。】
【黑客:總之你要是和別人打情罵俏,我就和大小姐告狀。】
【夏平晝:那爲什麼我和血裔出去的時候你不告狀?】
【黑客:因爲那位更是重量級,長命追情老太婆的名號可不是假的,你不會真以爲人家可能對你有意思吧。】
夏平晝“咔”的一聲把蘋果的側面咬乾淨。
【夏平晝:很可惜,大小姐不玩手機。她是原始人,付款都只用紙幣。】
【黑客:有沒有可能,只用紙幣是因爲她的異能操控起來方便,沒必要伸手掃碼。】
【夏平晝:總之她沒有手機。】
【黑客:沒用。我可以黑進酒店的電視器,在上邊播放你和新人卿卿我我的畫面。】
【夏平晝:前提是我會那麼做。】
【黑客:某人就差在臉上寫一個“已老實,求放過”咯。】
【夏平晝:小屁孩。】
“童子竹可是能成爲我母親的女性,”姬明歡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雖然只是變臉變成我媽,但對我來說已經夠恐怖了好嗎?”
想到這兒,他默默收起手機,轉而看向綾瀨摺紙。
少女側著頭,靜靜地眺望窗外的旖旎水巷,落日餘暉追逐著來來往往的遊船和行人。雖然她很想叫醒夏平晝讓他陪自己逛街,但他最近一直在睡覺,有時像是死了一樣……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這麼一睡就永遠睜不開眼了。
她有時會從俳句集擡眼,默默地看著夏平晝的側臉,心想自己對他說了那麼多過去的事,卻對他過去的事一無所知。
甚至就連“夏平晝”這個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如果哪天他突然消失了,那我該怎麼找到他?
她總會忍不住這樣想。
“我們什麼時候去倫敦?”綾瀨摺紙低垂眼目,輕聲問。
“25號,也就是明天。”夏平晝說,“我到時讓黑客給我們安排一趟航班,今晚先問一問開膛手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不然我們就兩個人去。”
剛說完,手機忽然傳來“叮”的一聲。他咬了口蘋果,看向剛進來的信息。
【黑客:要錢。】
【夏平晝:拍賣會的酬金裡,你不是有一筆還沒給我麼,從裡面扣就是了。】
【黑客:說的也是。】
“我要換衣服。”綾瀨摺紙忽然說。
“你換。”夏平晝一邊吃著蘋果一邊用手機玩著貪吃蛇,就在這時一片紙幕紛飛而來,捂在了他的臉上,擋住他的眼睛。
他嘆了口氣,心說我是黑化小學生,又不是色鬼小學生,於是轉頭面向牆壁,片刻之後罩在他身後的那片紙幕不見了。
回頭望去,只見綾瀨摺紙已經換上了一套赭紅色和服,剛纔的那身簡約連衣裙落在地上,被一片片紛飛的紙頁送向房間的衣架,掛在上邊。
其實夏平晝不是很理解大小姐的思維。
明明綾瀨摺紙前幾天和他在服裝店一起買了那麼多衣服,但她只樂意在酒店房間裡穿,一到該出門的時候,身上永遠是那一套萬年不變的赭紅色和服。
他只知道,以前自己在福利院裡的時候,那些女孩子能有一兩件屬於自己的小裙子都很開心了;尤其是孔佑靈,她那件白色的連衣裙縫縫補補穿了很久。
夏平晝把蘋果扔進垃圾桶裡,垂眼看了一眼衣架上的那幾套衣服,好奇地問:“衣服買了這麼多件,爲什麼只在酒店內試穿,你不試試穿出去一次麼?”
綾瀨摺紙沒有回答。
片刻之後,她掠過他的身旁,低聲說:“穿去外面沒有意義。”
綾瀨摺紙就是這麼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夏平晝滿不在乎地低下頭,用手機繼續打字,發送。
【夏平晝:說起來新人的名字叫什麼?】
【黑客:哦,說到這個我剛查出來,蘇穎是一個假名,她的真名其實是童子竹。】
【夏平晝:童子竹麼?】
【黑客:我跟你說,我還看見了一個特別詭異的畫面,昨天在銀行裡,那個黑蛹喊她媽媽。】 【夏平晝:這麼詭異?等會我去試探一下她和黑蛹什麼關係。】
夏平晝發完這條信息,便和綾瀨摺紙一起出了酒店,步行不多時,兩人來到了附近的酒吧,徑直找到對應的包廂。
推開包廂門,除了白貪狼和貝爾納多不在,包廂裡還是那個幾個人。但夏平晝沒看見新人的影子,估計剛下飛機還沒到。
“有一個最新消息,”血裔抿了一口酒水,神秘地說,“我們當中的某一位驅魔人在昨晚升上三階了,猜猜是誰?”
“開膛手?”夏平晝問。
“不然還有誰?”開膛手一邊說一邊推開門走了進來,她今天仍然穿著一身黑白校服,領子打得歪歪斜斜,黑長直的頭髮披在腦後。
隨手帶上房門,她喚出天驅,暗紅色的短刀驟然變化爲了一柄巨鐮。
“想和我試一試?”說著,她擡頭看了一眼夏平晝。
“現在算了,以後還有機會。”夏平晝看著那把鐮刀。
“哦。”
開膛手把鐮刀收了回去。
她的天驅之前先是在重傷狀態下變成了一把太刀,現在進階之後又成了一把鐮刀麼?夏平晝想。
“你現在什麼實力?”夏平晝問。
“其實我也挺好奇,自己現在是什麼實力……”開膛手漫不經心地說。
“你自己覺得什麼實力?”血裔雙手捧著面頰,微笑地看著他。
“再遇見那個鬼鍾,我應該能把他砍成兩半。”開膛手想了想。
血裔說:“不好說哦……人家可是高貴的時間系能力者,就算他越級殺了一個天災級能力者,我也不覺得奇怪。”她頓了頓,“雖然我們的開膛手妹妹也不弱就是了。”
坐在這裡的人都心知肚明,那天如果不是團長讓織田瀧影提前做好埋伏,挾持了藍弧威脅鬼鍾,拍賣場裡那場戰鬥的結局還不好說。
當然了,最後贏肯定是他們贏,只不過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開膛手不以爲然:“團長不是說了麼?鬼鍾只有在鐘樓的指針對準12點的時候,才能使用‘暫停時間’的能力,而這個概率僅僅是十二分之一而已。”
她頓了頓:“也就是說,我有十二分之十一的把握能戰勝他。”
“但別人也會進步,”夏平晝說,“說不定鬼鍾現在也已經進階爲天災級了,你去找人家又被暴打一頓。”
“那我們的小貓什麼時候進步一下?”開膛手沉默了片刻,冷冰冰地問,一雙如極夜般漆黑的眼眸側過來,看著夏平晝。
“快了,一個月後我就來找你單挑。”夏平晝平靜地說。
“既然敢挑釁我,那到時你可別跑路。”開膛手說。
安德魯酣暢淋漓地怒飲一大瓶酒,隨後“哈”的一聲放下酒杯,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不緊不慢地調侃道:
“喲西,建議到時錄一段視頻,上傳到虐貓區,供後來加入的新團員欣賞!”
“支持。”血裔一邊喝酒一邊舉手贊成。
忽然間,包廂裡的一張張紙頁朝著天空中浮去,空氣一時間冷了下來。
“忘記了,打貓還要看主人。”血裔扭頭,笑瞇瞇地看向面無表情的綾瀨摺紙。
幾人正聊著,忽然有人敲了敲包廂的門。
開膛手站起身來,走過去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扎著馬尾、戴著一頂鴨舌帽的少女,她身上穿著一件白色休閒外套,下半身襯著牛仔褲。
包廂籠罩在一片寂靜中,大家都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新人。
看著這個鴨舌帽少女,包廂中的其中一人率先開口打破了寂靜。
“媽媽。”夏平晝忽然說。
全場寂靜了一瞬,旋即他們把目光投向夏平晝,毛骨悚然,倒抽一口涼氣。
頓了頓,夏平晝面無表情地補充說:“我聽黑客說,黑蛹喊你‘媽媽’。”
聽到這兒,他們臉上詫異的表情才慢慢收了起來,但眼神中仍然有一分難以置信。
“啊啊哈哈,我們夏小哥的發揮還是這麼穩定啊!”安德魯拍著桌子大笑。
“小貓,哈氣了。”綾瀨摺紙說。
“警告你,說話說一半是會死人的。”開膛手說。
“我還以爲你現在比起認主人,又多了一個認媽的癖好……”
血裔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很顯然,最爲大受震撼的還是童子竹,這就跟找工作然後第一次進公司,同事見到她之後上來就喊一句“媽”一樣,這誰頂得住啊?
她在門口呆了好一會兒,愣是不敢踏進門來,片刻之後才緩過神來。
“拜託……上來就喊我媽的人,你是第二個耶,嚇我一跳。”童子竹一邊說一邊揉了揉小心肝,慢慢走了進來。
“我說話語速比較慢,抱歉。”夏平晝點頭致歉。
童子竹沒好氣地抱起肩膀:“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新的四號,名字叫‘蘇穎’,驅魔人,目前二階,比較擅長潛入工作。”
夏平晝說:“我聽黑客說,你的真名是‘童子竹’。”
童子竹的眼角微微一抽,歪著頭一嘆:“那小子,真是把我底褲都扒出來了啊,你們旅團的人都這麼變態麼?”
“你最近和黑客好像關係不錯?”血裔勾起嘴角,對夏平晝問。
“貓喜歡小孩,”綾瀨摺紙翻看著俳句集,“很正常。”
“所以……你和黑蛹什麼關係?”夏平晝擡眼看著童子竹。
“暫時還不確定他的身份,不過他的老媽有可能是我的養母,準確來說是救命恩人,”童子竹說,“那個救命恩人叫作‘蘇穎’,我目前正在找她,所以才用這個名字加入旅團。”
“看來我們找人派的又多一人。”血裔雙手捧著面頰,笑瞇瞇地說,“要是白貪狼也在這裡,那我們人就齊了。”
夏平晝暗暗心想:“我能說你們仨找的人全都和我有關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