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章
疫鬼自旋渦中爬出, 眼看它只剩一隻腳還未出來了,白晃晃的臉倒掛下來,在空中搖盪著, 發出桀桀的詭笑聲。
白鷺的兩鬢被汗水打溼了一大片, 筆尖劃過的軌跡變成一道金芒, 繁複又冗長, 假設不小心斷了一點, 就會前功盡棄,從頭來過。白鷺此刻已經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很奇怪, 他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但又清楚地明白髮生了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畫的是什麼符咒, 心隨意動, 每一筆畫下都行雲流水, 冥冥中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他,手邊試圖纏繞他的的黑霧被盡數吸進筆尖化作靈力, 當最後一筆落下去的時候,光芒大盛。
符咒的線條統統化作發光的金絲,將倒掛在空中的疫鬼困住,疫鬼剛掙脫漩渦,轉眼又被捆成一個大糉子摔落在地上。他使勁扭動著, 企圖掙脫, 他掙扎的越厲害, 金絲上的光就越強烈, 捆得也越緊。
疫鬼發出淒厲刺耳的叫喊聲, 屋裡洶涌的黑霧翻滾的更加劇烈,白鷺故技重施, 畫了一道驅邪符,房間內的黑霧頓時少了大半。
應該讓承影來把這些黑霧全部收入囊中的,白鷺肉疼地想,能給他恢復不少修爲吧。
疫鬼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白鷺摘下一直隨身攜帶的綠寶瓶,將它收了進來。剔透的翡翠瓶內,疫鬼變得猶如指甲蓋大小,皮膚白得嚇人。
美術組長此時清醒過來,他暈倒在邱殷殷的牀邊,這會兒一坐起來,就看到邱殷殷正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前方。他順著一道看過去,只見承影不知什麼時侯過來的,站在房間門口,右手上提著一盞紅色紙燈籠,俊臉隱在走道的陰影中,堪堪露出一點光潔俊俏的下巴,美術組長突然覺得,這當真是一個妖孽如鬼魅的人,不用任何道具妝容,本色出演。
白鷺心想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拿筆尖指了指滿屋子的黑霧,笑著說:“趕緊吃,今天管飽!”
承影看著他,眼中盪開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手一鬆,紙燈籠搖搖晃晃地浮到空中,困獸一般到處亂竄的黑霧霎時像找到了出口般,統統從燈籠上方的口子涌進去,不過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整棟樓房裡的黑霧全都消失無蹤。
***
暴風雪接連下了一週,這一天終於再次迎來了晴日,久違的暖陽照射著白茫茫的世界,讓壓抑沉悶的劇組恢復熱鬧生氣。
美術組的病人和林醫生都退了燒,相安無事,真可謂是劫後餘生。錢導爲了安撫大家,特地讓大廚們給大傢伙好好做了幾桌佳餚。白鷺坐在承影邊上,承影另一邊挨著錢導,只見他一邊感慨一邊吃菜喝酒,講了不少自己往年拍戲遇到的奇聞異事。
“有一年在蜀地拍大雨中的槍戰戲,遇到泥石流……”
衆人紛紛倒豆子似的講述各自難忘的經歷。
村民也被邀請來一起吃,人不多,整個村的人堪堪坐滿兩桌,果然如同小河說的那般,不是孤寡老人,就是年輕媳婦。兩桌人安安靜靜圍著桌子吃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與劇組的熱鬧氛圍形成鮮明的對比。
小河一不小心多喝了幾杯,有點上頭,大著膽子走過去,給村民敬酒,問:“你們村的年輕男人跟小孩兒都哪去了?怎麼都沒瞧見。”
村民一陣沉默,過了會,一個裹著頭巾的漂亮女人站起來回敬他,直白地說:“這是我們村的私事,不方便告訴外人。”
小河被拒絕了也不尷尬,笑瞇瞇喝完一杯跑回來,湊在白鷺耳邊說:“看到沒,鷺哥,我就說有問題,什麼私事,這有什麼好遮掩的?”
酒氣隨著話音一起飄過來,白鷺嫌棄地往旁邊坐了坐,他對這個說話的女人有印象,那天隔著街道,對面窗後的人就是她。
確實奇奇怪怪的。
但誰都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畢竟事不關己,大家都在爲自己的工作忙活,哪有閒情逸致去管素不相識的人呢。
吃完酒席,大傢伙都去忙活了,拍攝工作明天就得開始,今天必需把場地清理出來。那都是後勤人員的活,演員們還能休息一天。
元一又來找白鷺了。
感受到身邊人冰冷不快的氣息,白鷺莫名有幾分心虛,這正房仇視小三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元一無視承影的目光,直接問白鷺:“出去走走吧,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白鷺跟在他身後出去了,兩人沿著村子唯一的水泥路走著。
“你要問什麼?”
路上的積雪沒人清理,一片雪白之中印著一排排腳印,元一今天難得沒有裹圍巾,他擡眼注視著白鷺,說:“你是白家人吧?!?
白鷺知道他的意思,毫不猶豫地否認:“當然不是。只是碰巧同姓而已?!?
元一:“可是你會畫符?!?
白鷺好笑地說:“承影也會畫,楊久也會,還有大腳,並不是只有白家人會畫符的?!?
元一臉色很難看,他當然知道這點,說起來白家也只是在血脈上佔了便宜,大部分白家人都難以修行,除了畫符的特殊能力,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特殊的血脈給他們帶來了興盛和地位,但最後也差點將他們毀滅。
元一埋頭往前走,再走過去,就是山腳下的湖泊了。目光所及之處全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根本沒有界限,一個不留神,很可能就會踩到湖上。今天已經開始回溫,如果湖面的冰不夠牢固,掉下去就有的受了。
白鷺覺得哪怕自己有修爲在身,也沒有膽量下去遊一圈。他叫住元一:“別往前走了那邊是湖泊。如果你沒有問題了,我就先回去了。”
“楊久還在管理御靈吧?!痹煌蝗婚_口,他停住腳步,這裡已經距離村子有一段距離,沒有建築的遮擋,空蕩的雪地上吹來一陣陣涼風,夾著刺骨的寒意。元一臉正對著風吹來的方向,不一會就紅了鼻尖和眼圈,被凍得不輕。
白鷺:“是。”
看外表,元一很年輕,正是時下盛行的小鮮肉。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流露出回憶往昔的神情,眼神透著幾分滄桑。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哀傷又憤恨的表情,說:“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闭f完繼續往前面走。
這場沒頭沒尾的對話結束於此,白鷺有點摸不著頭腦,回到住處的時候,承影坐在一樓客廳喝茶,小河不見人影,大概是喝多了回去睡覺了。
承影微微側過頭,語氣中竟然帶著質問:“捨得回來了?”
白鷺“嗯”了一聲,走過去在另一個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茶壺在小竈上溫著,壺嘴裡冒出一縷直通通的白煙,把屋裡薰得煙霧繚繞,倒是省了加溼器的錢。承影放下茶杯,命令地說:“以後別單獨與他見面?!?
白鷺心裡一個咯噔,雖然最近他察覺到了承影的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但這麼直白的吃醋還真是頭一回,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總覺得一開口就是尷尬,但是這樣不說話好像也挺尷尬的!白鷺撓了撓頭,決定裝傻,笑著說:“我估計他也不會來找我了,剛纔我跟他說了,我不是白家人……”
話音未落,剛纔還坐在對面的承影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形逆著光,投下一片陰影,正好將他籠罩在其中。白鷺還保持著說話的樣子,微微張著嘴,擡頭望著他,很是吃驚的模樣。
白鷺眼睜睜看著承影伸手捏住自己的下巴,俯下身來,俊臉越來越近,無限放大。短短兩秒內的事情彷彿被摁下了慢放鍵,白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地跳,聲音大的好像身邊的人都能聽到。他的潛意識告訴自己應該躲開,但身體卻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一點沒動彈,還激動地微微發顫。
直到兩片脣輕輕地貼到一起,直到感受到嘴脣被撬開、牙齒被打開,白鷺還保持著這個動作一動不動。
假的吧。
一定是假的吧!
承影劍的脣舌,怎麼可能是滾燙的呢……
天色漸暗,太陽落到雪地的另一頭,天空中絲絲縷縷棉絮般的雲朵被染上枯玫瑰的色澤,映照著雪地,天地間一片絢爛。
客廳中央的小爐子上,茶壺中的水漸漸沸出,水低落在爐子上立刻被蒸發一部分,水汽繚繞。而正對著爐子的那山房門後,一對修長的身影正交疊在一起,抵死纏綿。
細微的喘息聲直到深夜才漸漸消失。
***
第二天,刺目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恰好落在牀頭的位置。白鷺下意識伸手遮住眼睛順便翻了個身,下一秒身後某處傳來的火辣辣的感覺讓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
白鷺先是僵在被窩裡,他做賊一般,悄悄往後看了看,確定牀上只有他自己之後,鬆了口氣。
然而還沒等他徹底放下心,臥室的門被人推開,承影那張俊俏的棺材臉出現在門後。他提著早餐走進來,帶上門,眼中流光溢彩,比平時平靜無波的模樣更添了幾分生動。
“起來抹點藥再休息,這是早飯。你睡著的時候我聽到你肚子叫了幾聲。”承影難得語氣溫和,細心囑咐。
白鷺看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來的藥膏,心都涼了,根本顧不上害羞什麼的,絕望地問:“你這藥膏哪來的?”
承影淡定道:“問林醫生拿的?!?
“你怎麼跟她說的?”
承影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把豆漿和包子油條放在牀頭邊的小櫃子上,說:“當然是如實道來?!?
“……”
不想活了。
白鷺垂頭喪氣地趴在牀上,腦袋垂掛在牀沿上,修長白皙的脖頸和一大片光滑的背部暴露在空氣中,吸人眼球。
承影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眸色深邃,想到下午還有戲,他不得不出口提醒:“小心感冒,林醫生說很容易發燒。”
“!??!”
白鷺鬱悶地捧住臉,不想擡頭。萬一林醫生和劇組其他人聊天說漏嘴了怎麼辦!!這個劇組還能不能愉快地待下去了?。?
“修士哪裡會因爲這點皮肉傷發燒,承影,你是故意的吧?。俊?
不管白鷺多糾結多鬱悶,最後還是被承影強硬挖起來吃早飯。
下午跟著去拍攝現場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白鷺總覺得大家都在有意無意地看他的屁、股!
小河坐在休息車廂裡的小馬紮上玩手機,抽空看了剛坐下的白鷺一眼,說:“鷺哥,今天怎麼那麼晚起?太難得了。我原本還想給你帶飯呢,前輩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降頭,突然說他去給你帶,我險些以爲今天太陽沒能升起。咦?鷺哥你怎麼還帶個小坐墊,嫌凳子涼???聽說女生……”
小河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講話,顯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兩位“室友”昨晚已經偷偷勾搭到了一起,白鷺則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心裡正鬱悶的緊,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麼被一把劍給拱了,他明明很直啊,怎麼稀裡糊塗就彎了呢?
還彎成了下面的那個……
白鷺一臉殘念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