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說完,退到了一旁。
李萃羣面色陰沉下來。
他聽得出來,日本人這是在逼他表態了。
不,不僅僅是日本人。
吳山嶽這個上海公安局副局長,他的背後是上海特別市秘書長付松濤。
付松濤的背後是陳南海。
而程千帆能出現在這裡,作爲外交部部長楚銘宇的親信秘書,程千帆的出現是否代表了楚銘宇的意志?
這樣的話,就意味著,無論是日本人,還是南京方面都已經達成了共識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萃羣看到程千帆看向他,然後低著頭看皮鞋,鞋尖輕輕點了點。
衆人都看向李萃羣,在等他開口,卻又似乎都並無著急催促之意。
……
“小田秘書所言極是。”李萃羣終於開口了,“我特工總部乃依汪先生之和平救國之意志組建,其目的在於造福國家,戡亂宵小,爲國民政府之長治久安保駕護航。”
“然則,卻不幸出了胡四水這等害民之輩。”李萃羣說著,一臉嘆息著搖了搖頭,“這是李某的失職,是我特工總部的恥辱!”
他看向衆人,“緝拿胡四水歸案,還上海灘朗朗乾坤,以正民心,此乃我特工總部分內之事!”
“維護大東亞共榮圈的穩定與和諧!”李萃羣點著頭,表情嚴肅道,“責無旁貸!”
小田切浩輝又嘰裡呱啦說了一通東洋語。
……
“小田秘書說,他很高興聽到李主任這番話,李主任大義滅親,一切以市民百姓之福祉爲考慮,以大東亞共榮圈之繁榮爲考量,緝惡鋤奸,非常不錯,堪爲楷模。”程千帆再度站出來,爲小田切浩輝翻譯道。
他話音未落,吳山嶽這邊也是面帶笑意,對李萃羣的大義滅親之舉動大加讚賞。
李萃羣看了吳山嶽一眼,心中暗恨不已。
他現在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大義滅親’這個詞。
隨後,多方就如何查緝搜捕‘作惡多端之兇徒胡四水’,進行了探討,制定了初步的多方聯合搜捕方案。
……
程千帆沒有離開。
他繞了一圈後,又偷偷回了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學弟,你們這幾方惡客,可是讓愚兄好不難堪啊。”李萃羣看了程千帆一眼,沒好氣說道。
“學長以爲學弟我願意來趟這個渾水?”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實不相瞞,弟也是突然接到南京電報,對此完全是措手不及的。”
“楚部長那邊……”李萃羣皺眉,問道。
若只是楚銘宇,他倒是並不太擔心什麼,不過,他知道楚銘宇乃汪填海之絕對心腹,確切的說是,楚銘宇算是在一定程度上能代表了汪氏和陳家的利益態度的那個人。
“此事性質極爲惡劣,日本人那邊是羣情激奮。”程千帆思索著,說道。
他的眉頭皺著,聲音也放低了一些,“南京那邊的消息,據說梅機關內部的一些日本顧問,也都對胡隊長的行爲非常憤慨,言說要將胡隊長明正典刑。”
說到這裡,程千帆似乎有些遲疑。
……
“學弟有什麼不妨直說。”李萃羣立刻說道,“今日之情分,愚兄自當銘記。”
“我從部長辦公室那邊瞭解到,此次事件,日本人那邊不僅僅對胡隊長喊打喊殺,甚至梅機關內部對於特工總部這個機構本身也產生了某些誤會。”程千帆說道。
李萃羣臉色頓時變了,他眉頭皺起。
程千帆說的這個情況,他目前還並不掌握,但是,這卻令他大吃一驚,甚或可以說是開始有些發慌了。
他最大的靠山實則是日本人,確切的說是梅機關的晴氣慶胤先生。
如果梅機關內部對特工總部的態度變了,對他李萃羣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支持,那他將面臨的境遇可想而知將會是何等的糟糕。
“弟知道學長性情剛烈,爲人義氣,就擔心學長方纔一時意氣。”程千帆摸出菸捲,卻是沒有點燃,只是拿在手中嗅了嗅,同時看著李萃羣,表情認真說道,“這個時刻,態度很重要……”
說著,他壓低聲音說道,“學長猜猜那個小田切浩輝來做什麼的?”
來看我的態度的?!
李萃羣心中一冷。
他面色上則是露出感激之色,“我就曉得學弟不會害我,是來幫我的。”
……
“現在學長還怪我嗎?”程千帆假裝還在生氣,說道。
“是愚兄說錯話,錯怪好人了。”李萃羣忙不迭說道。
說著,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拋給了程千帆。
程千帆一把接住,看了一眼,哎呦一聲,“拜占庭風格描金的,謝謝學長了。”
說著,他撥動打火機,點燃了菸捲,然後順手把打火機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裡。
“給你,給你。”李萃羣指著程千帆,一副無奈狀,笑著說道。
……
“吳山嶽那傢伙怎會來的?”李萃羣又問道。
“具體不清楚,我也是見到了小田切浩輝,才發現吳山嶽也跟著了。”程千帆輕輕搖頭,說道,“不過……”
“不過什麼?”李萃羣立刻問道。
程千帆作沉吟狀。
“莫不是在學弟心中,愚兄與你之間的情分,竟然比不上那吳山嶽?”李萃羣面色略陰沉,一副痛惜的表情,說道。
“當時這位吳副局長的身邊有一個人。”程千帆連抽了兩口菸捲,下意識的彈了彈菸灰,這纔開口說道,“那人下車離開了,沒看到正臉,背影有些熟悉。”
“是誰?”李萃羣立刻問道。
“看背影像是樑小柔。”程千帆說道,只是語氣不太確定,“當然,或許是我看花眼了。”
“原來是他!”李萃羣的面色頓時陰沉無比。
……
樑小柔是丁目屯的至交好友,目前在南京政府立法院任職,此人同時還是立法院院長陳南海的同學。
可以說,樑小柔本身所能夠牽扯到的人物,以及此人在這個關鍵節點出現在上海,並且還是鬼鬼祟祟的,這本身就足以引起李萃羣的極大警惕,或者說是可以以最大之惡意去揣測對方的行爲了。
“或許是我看岔眼了。”程千帆手指夾著菸捲,淡淡說道。
“是啊,許是看岔眼了。”李萃羣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