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沒有理會她。我其實也怪可憐她的。如果不是我那次的過錯,就算她曾經再張揚,她也不會被同事時不時的流露出鄙夷的眼神。她應該早已是爲公司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大紅人了。
只是,她又何必覺得自己冤屈,對我如此仇恨呢。得,未必是福;失,也未必就是不幸。我一直都有種預感,董事長對我其實有著更大的陰謀,不然以他的脾氣,纔不會那麼輕易的放過我。
我的手機響起,我笑笑,以爲又是梅豔。熱戀的情人,在時分時,都總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
我按下接聽鍵,把電話放到耳邊。
那邊卻沒有聲音。
我曖昧的柔柔的道:“豔,是不是又想我了,昨晚還沒夠啊,那今晚……”
我忽然止住了自己的話,因爲我聽到對方雖仍沒有說話,但那不平靜的呼吸卻完全和梅豔兩樣。
我狐疑的把手機從耳邊拿到眼前一看,那串號碼竟是姐的。
我臉頓時羞紅,我爲對姐說了我本該對梅豔說的打情罵俏的很流氓的話而羞紅。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有些難堪的把電話放回耳邊,問:“姐,你找我?”
“……”
“姐,你是不是還在生弟的氣。可姐,你知不知道凌眉……”
我嘆息了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姐是那麼相信愛情那麼喜歡凌眉,我不忍毀壞凌眉在她心目中天使一般的形象。我即使對凌眉再殘忍,也不能對姐殘忍。
“……”
姐依然沒說完,我只聽到她輕輕的掛掉電話的聲音。
是姐自己主動給我打電話的,然而,她卻一切話也沒有說,這讓我很不安,也很費解。
姐是爲對我,尤其是對梅豔,毫不留情的態度後悔了,卻又礙於面子不肯軟口向我承認嗎?可我們之間這麼多年的姐弟感情,又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直到後來姐突然離婚的那天,我才知道,姐當時是有滿腹委屈要向我傾訴,又終於強忍住沒有開口。
就在她打電話前的幾秒,她看見姐夫帶著那個女人,那個姐夫一直聲稱是普通朋友的女人,執手並肩,曖昧的笑著,走進了旅館的一間鐘點房。
姐的心在那一刻該有多麼支離破碎啊,這麼多年風雨同舟的愛情,竟然可以被一個陌生女人輕易侵入,天底下真有堅如磐石的心?
光想想,她一個人站在門外,望著緊閉的自己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房門,強忍著傷心欲碎的心,撥通我的電話,卻又終於一句話也沒說,獨自嚥下了所有的苦水,拖著無力的身子孤零零的踉蹌在回家的路上。我就錐心的疼。
可當時,我竟然什麼也不知道。還以爲姐的喜憂都是因爲我和梅豔,還有凌眉。
我心裡除了梅豔,凌眉,就只有我自己,什麼時候有過從小就疼我愛的姐呢?!
在姐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的心卻整天圍著別的人轉。
爲此,也許我將愧疚一生。
然而,當時我只是費解,並沒撥回電話過去繼續追問。
我看看時間,已快上班,我反身走進電梯。
電梯門就要緩緩關上時,劉月和董事長走了進來。
劉月對我點頭,微笑,站在我的左邊。
董事長也對我點頭,微笑,站在我的右邊。
但我看得出,他們的微笑是故意做出來的,是故意不讓我看出他們剛剛經歷的不愉快。
但他們再會隱藏,那內心的秘密也有幾絲不經意的寫在了臉上。
我看得出他們剛剛發生過爭執。
只是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爭執,是不是與我有關。
再沒別的人進來,電梯門終於最後緩緩關上。
電梯裡就我們三個人,很靜,卻並不融洽,甚至極不舒坦。我總覺得有股無形的壓力,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來。
我向劉月這邊靠了靠。我的手便和劉月的手輕輕的碰到了一起。
劉月的手,光潔溫暖。
有什麼很美妙的在我心裡流過,我略微忘卻了那股無形的壓抑的力量。
“改之。”
董事長竟然主動開口叫我的名字。
我不能迴避的“嗯”了聲,擡頭看他。
“董事長。”
劉月很不愉快的叫他,似欲阻止。
但他沒理會劉月,看著我,很威嚴的看著我,道:“劉月就要生了,難道你一點都不考慮如何安置她和孩子?”
我有些慌亂,但我沒辯解。
其實孩子不是我的,既然他和同事們都認定是我的,而劉月又不能懷上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那麼我就承認了吧。
可是我大腦裡真的是一片空白。我還真的沒爲孩子的出生,與及劉月將來的日子著想過。
我吱唔著不知如何回答。
他卻道:“你知道爲什麼你丟了雲南那筆業務,我卻沒怎麼怪你,還讓你留在公司的嗎?是因爲劉經理,因爲她哀求我讓你留下,爲了她腹裡的孩子。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既然想不負責任,就不要把別人肚子玩大……”
“夠了!”
劉月衝董事長吼道。
我從沒看到劉月在董事長面前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如此歇斯底里過。
我也從沒看到董事長如此聽話的閉住自己的嘴,看著劉月,眼神裡還有著幾許慌亂和懼怕。
董事長叫了聲“劉經理”,很討好的叫了聲“劉經理”。
他也似乎跟劉月剛纔叫他一樣,暗藏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的用心。
他的額頭還滲出幾點細細的汗來。
劉月搖搖頭,很痛苦的搖搖頭,道:“董事長,你就別爲難改之了。我和他是兩情相悅。誰也用不著對誰負責任。”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的握住我和她碰在一起的手。
我知道,劉月的良苦用心。她是不想我去爭辯,她是想我爲她忍受一切的恥辱和冤屈。畢竟,我並沒和她兩情相悅,更沒讓她懷上孩子,而她卻要我爲她承認。
但我卻半點也不覺得冤屈和恥辱。
劉月給了我那麼多關注。我早就把她當著了自己的親生姐姐。
更何況,現在,這在公司早已不是秘密。我也不怕湘菲知道,不怕凌眉知道。
只是凌眉在湘菲告訴她關於我和劉月的緋聞的那個晚上,對我說無論外面有什麼傳聞,無論是誰告訴她,哪怕是湘菲,她也不會在意,她也會相信我,就算那些傳聞是真的,她也可以原諒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我心裡又涌起隱隱的痛。
至於,梅豔,她早在陪我送劉月去醫院的那個晚上,就知道了我和劉月清清白白的關係,就知道了劉月可憐的處境。我更不用擔心她,她不但不會爲此怨恨,反而會更愛我。愛我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知恩圖報,有擔當。
我看向董事長,他正用紙巾輕輕的擦拭額頭的汗,臉上的表情已徹底放鬆。
我道:“董事長,我會對劉經理負責的,我只是一時還沒想出安排她們母子的更好的辦法而已。不過,我真的代表她們母子,謝謝你的關心。”
我看到董事長的臉,又不自然的紅了起來,並且第一次對我這個他平時不放在眼裡的下屬,眼神躲閃,不敢正視。
我有些納悶,不知道我的哪句話讓他敏感心虛了。
他穩了穩自己,正欲說什麼,電梯卻在中途停下。
電梯門緩緩打開,進來一胖一瘦的兩個人。
胖的像橋墩,瘦的像電線桿。
胖的是個頭髮有些花白的將近五十的老頭,短短的頭髮後梳,油光可鑑,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方方正正、氣宇不凡的臉,一看就知道是樓上政府部門做官的人物。尤其是他那比董事長還挺得高的又厚又大的啤酒肚,更容易讓人去猜想他到底海吃山喝了多少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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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的二十多歲,戴著近視眼鏡,一臉涎笑,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敢情是才踏入政府部門的小公務員。
董事長對胖老頭點頭哈腰的招呼,很自覺的走向電梯一旁,把他先前站的正對電梯門的重要位置讓開。
老頭昂首闊步,理所當然的走過去,轉身,筆直的站著,鋥亮的皮鞋呈八字展開。那副躊躇滿志又不可一世的樣子,像極了我記憶中在圖片上看到的某位領袖。
瘦子也理所當然的走過去,轉身,站在了他身邊。更加襯托出他的高高在上來。
董事長無話找話的和老頭搭訕,老頭很平淡的應付,然而他卻半點也不適可而止,繼續討好巴結。
我禁不住又向劉月這邊靠了靠,把眼睛只去看腳下的紅地毯。我實在不想看到董事長平時在我們面前作威作福,到了老頭面前卻作太監狀裝娘娘腔討好主子的樣子。
聽著他們並不怎麼和諧的談話,我忽然發現個奇怪的問題,他們誰也沒跟劉月搭過腔,劉月也一直保持沉默。
我有些激動,我忍不住攥了攥劉月的溫暖光潔的手,好像相處了這麼多日子,我才真正認識劉月一樣。
原來,她也和我是一樣一樣的人。她也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儒子牛!
我仰起臉來,我覺得我沒必要在董事長他們這種人面前低垂著高貴的頭。我和劉月一起,正視著電梯門旁光潔的不鏽鋼板裡的我們自己。
我卻看到了那個老頭,他似乎在很躲閃的悄悄盯著劉月,尤其是盯著劉月突兀的肚子。
我敏感的內心一個激靈,莫非,莫非他與劉月的肚子有關?他就是那個我幾次在過道里聽到腳步聲,卻幾次都未能看到廬山真面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