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忠的那個電話，也是張曼璐打的，所以她在得到這個案子居然是有代理律師的情況後，醫院就更不願意去了，就著林修忠給的聯繫方式，就約了曹甯。
曹甯在這個案子中隱去自己代理律師的身份，不是爲了防止記者們的採訪，而是怕連累老爸以及公司。
沒錯，之前只是一點點風聲，秦金生就給老爸去了電話，施加了壓力。也許這個案子在秦金生看來根本就不算什麼，但曙光集團在秦金生看來更不算什麼。
同時，曹甯也知道，這種公益訴訟若要取得最佳效果，輿論媒體的導向是關鍵。
不能主動出擊，只能坐等上門。不過沒想到記者來得這麼快。
張曼璐簡單介紹了自己之後，曹甯便非常配合。
不過，張曼璐確實不是普通的那種記者，以至於曹甯在接受採訪的時候感覺就像普通兩個朋友的對話。沒有架在前面的攝像機，也沒有話筒，只有穿著一身職業裝的張曼璐，翹著二郎腿坐在她面前，手上連個筆記本都沒有。
但對張曼璐來說，這種方式才能瞭解到更多。
記者不是警察或者法官，他們只需要對事實負責，卻不需要以證據去證明事實。
因此，張曼璐只需要聽到到最真實的聲音。
“爲什麼會想到要發起這樣一場公益訴訟？”張曼璐問道。
“要聽心靈雞湯嗎？”
“......”
身爲一個記者，每天不是採訪就是看各種報道，別說心靈雞湯，毒雞湯也是大碗大碗的幹啊。
況且，替十個大病患者發起藥價壟斷的公益訴訟，爲了讓我國的醫藥事業更加健康，藥品市場良性循環，這本身難道不是心靈雞湯？
果然，在張曼璐的抽搐下，曹甯首先發表的是心靈雞湯型回答。
“因爲如果沒有第一個去做這件事的人，這件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去做。國人這種骨子裡總是會有一種‘總有人過得比我苦’的心態，讓他們在揹負不平等事件的時候，會覺得哪怕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自己何苦去做這個出頭鳥......”
果然是心靈雞湯。這要是去搞直播，50歲以上的大媽們最愛。
張曼璐哪裡知道，曹甯曾經就當過女主播，講這些，可是她的拿手。
於是繼續。
“想當年當年鬼子三五個人，幾桿機槍，就能把成千上萬國人趕到一起，然後集體槍決。是一個人的不反抗，十個人的不說話，然後一百個人，一千個人，一萬人，都沉默了。最後，幾桿機槍，掃了幾萬人。說好聽了，這是逆來順受，是從衆心理，但說難聽了，這就是一種集體緘默，並且定然會在沉默中滅亡......”
張曼璐終於忍不住了，插嘴問道：“不是都說槍打出頭鳥嗎？你這樣，成功了固然會一舉成名，但如果失敗了，也許會對你的職業生涯造成影響。畢竟你要告的是一個巨無霸。”
“你是在勸我放棄？”曹甯反問。
“當然不是，我只是在分析這個事實，然後想知道你有什麼必勝的法寶。”
這樣，算是切入到正題。
張曼璐來採訪曹甯，自然不是要聽這種心靈雞湯，她也沒法把這些放到報道里面去，那就變成知心姐姐了。她需要的是內幕消息。
但曹甯卻聳了聳肩搖頭否認道：“沒有。”
不是曹甯不信任張曼璐，她是不希望自己這個東西拿出去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所以她想確認一下這個記者，是不是真的爲了報道一些東西而來，不只是爲了應付。
果然，張曼璐對此很驚訝。
“沒有什麼結果是必然的，更何況這應該算是國內首例藥價壟斷的公益訴訟，我甚至連完整的證據鏈都沒有形成。”曹甯繼續著這個態度。
張曼璐本以爲曹甯會就怎麼打贏這個官司侃侃而談，並且拿出一些決定性的證據，這將成爲他報道的第一手資料。
“那你打這個官司的目的是......”
“你以爲我是爲了個人的名譽去打官司？爲了做公益事業？”曹甯突然笑了起來，“我又不是尼采，以爲自己是太陽，可以照亮世人。事實上尼采並沒有成爲太陽，他最後發了瘋。”
“......”
曹甯繼續笑道：“我是大正藥廠的代理律師，打這個官司，其實是爲了讓大正藥廠能夠將他們的平價藥推往各大醫院。打這種公益訴訟，是成本最小的。”
一說大正藥廠，張曼璐立刻來了興趣。她當然知道大正藥廠，嶺城那次買藥送房子送金條的事兒那麼大，她一個做記者自然不會不知道。然後最近幾天，大正藥房遍地開花，也是做的很令人矚目了。
“都說便宜沒好貨，做生意的都是爲了賺錢，會不會大正藥廠在打倒金生藥業之後，會成爲第二個金生藥業，甚至更過？”張曼璐試探著問道。
“有可能。”
“那豈不是違背了公益訴訟的初衷？”
“那我就再代理另一家平價藥廠去跟大正藥廠打這個官司，畢竟有判例了。”
說到這裡，張曼璐和曹甯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如果你不是有著強大的背景，定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張曼璐說道。
“我若不是有這樣的背景，我連討生活都來不及，哪有心思去做這種事？”曹甯點頭認可。
“能給點獨家信息嗎？”
能夠想到這個程度，曹甯已經知道眼前這個記者，不只是爲了完成工作而來採訪，她是真的想報道一些東西。
那麼，沒必要再藏著了。
“各類藥品的成本估算清單以及藥物臨牀使用效果檢測報告算嗎？”
聞言，張曼璐大吃一驚：“這些可是商業機密啊，關係到一家藥廠的生死存亡。”
“對大正藥廠來說，這些無關生死，因爲大正藥廠就是從破產的邊緣回來的，並且至今還在虧損經營。”
“真有些搞不懂，做生意的居然不爲了賺錢。”張曼璐納悶。
“或許他們還真不是爲了賺錢呢，反正據我所知，像大正潤喉糖，十年前是五塊錢一包，現在也是五塊錢一包。效果還很好”
說著，曹甯從包裡掏出了一包大正潤喉糖，推到了張曼璐的面前。
“我是個記者，可不接受賄賂的哦。”張曼璐笑道。
“我是個律師，要賄賂也賄賂法官，賄賂記者幹什麼？”曹甯同樣笑道，“說一百遍這個東西好，你耳朵又嘗不到，還不如試試。潤喉糖嘛，我想你應該用得到。”
“真的不用。”張曼璐把潤喉糖推了回去。
有那麼一瞬間，曹甯的心沉了沉。
隨後張曼璐也打開自己的包，掏出了兩顆大正潤喉糖晃了晃：“因爲我一直吃的就是大正潤喉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