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扯開酒罈上的封布,掀開戰鬼面具,擡頭就是一大口酒入喉。
然而他支離破碎的身體,如何能裝的了酒?
酒水順著清晰可見的腸胃流下,撒的滿地都是,可他卻依舊渾然不覺。
看著眼前的一幕,瑾瑜的心早已糾成一團。
他知道,此刻的炎將軍,已並非他的同類。
或許他下一個要斬殺的目標,便是炎將軍本人。
“老友給你酒,你怎麼不喝?”
誰料,未等炎將軍開口,卻聞一個蒼老陰沉之聲,從廣場另一側傳出。
這聲音,瑾瑜當然也很熟悉。
果然,一個滿身獸骨,頭戴獸骨面具的老者,不知從何處走出。
不是大巫祝是誰?
而此刻,他周身佩戴的獸骨,也閃著濁黃色光芒。
因爲那些獸骨,本就是從那些異獸的身體上剔出的!
獸骨和青銅樹遙相呼應,濁光明滅不定,二者之間,明顯有著微妙聯繫!
“他是活的,而炎將軍已是一具屍體。”
這樣一句話,從瑾瑜口中脫口而出。
他雖沒有證據,可直覺告訴他,事實便是如此。
“哈哈哈!瑾瑜將軍好眼力!一針見血!”
大巫祝忽然仰天大笑,不住的撫掌相贊。
然而片刻後,他的聲音卻驀然變冷:“只可惜,舊時代的棄子,已沒資格見證新的時代。”
他突然擡手,對著炎將軍一指。
後者方纔還大大咧咧喝酒,這一刻竟全身僵硬。
他緩緩擡手,將掀起一角的戰鬼面具重新掩在面上,另一手扔掉酒罈。
酒罈碎了一地,可炎將軍卻渾然不覺,他一直以來粗獷的大嗓門,也安靜的出奇。
瑾瑜沒有說話。
他的心越發絞痛。
他很清楚,眼前的炎將軍早已死了。
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怪物,雖保留了生前的記憶,可天靈之宮中,卻是空空如也。
此刻,大巫祝指令已出,他自然已化身傀儡。
“爲什麼?難道就因爲平民出身,便要成爲你們的犧牲品?!”
瑾瑜本不在意這些,只要他能守護家國,怎樣都無所謂。
可多年戰友的軀殼,此刻像玩具一般被擺弄,他終於忍不住吼出來。
大巫祝笑了,笑中帶著嘲諷。
“平民,就該爲貴族奉獻一切,死後連入棺的權利也沒有,你應該早已知曉纔是。”
“你!……”
一時間,瑾瑜竟無言以對。
沒錯,平民要爲貴族奉獻一切。
這些規則,他自出生起便知道。
可爲何,他的雙拳卻死死緊捏?
爲何他的心,卻如刀攪般劇痛?
“啊啊啊!!~~~”
他忽然嘶吼,歇斯底里。
他自己也不知爲何嘶吼,可他忍不住。
滿腔怒火無法自控,隨著長戟揮舞而出出。
一戟,斬斷山河!
無形氣勁斬天破地,彷彿連前方的空間都被一戟二分!
“轟轟轟!”
驀然間,瑾瑜前方的青銅樹,竟彷彿突然活了一般,四周,濁黃色的詭異力量憑空升起,形成堅不可摧的屏障。
瑾瑜的一戟橫斬,狠狠落在那屏障之上。
龐大的震動移山倒海,彷彿火山噴發。
就連周圍的王宮建築,也在飛沙走石中搖搖欲墜。
似乎是怕震動的餘威毀了整座王城,瑾瑜即刻反應過來,連忙收力。
可那恐怖的力量,還是將濁色屏障擊了個粉碎。
不過很快,青銅樹周圍濁色光芒凝聚,又凝成新的屏障,將樹身完全籠罩。
瑾瑜的這一擊,似乎也激活了青銅樹的兇性,無數詭異力量凝聚,在樹身周圍流動。
而那青銅樹粗大的樹幹表皮,也彷彿有無數血管般,如脈搏般跳動。
無數濁色能量在其中流動,變換出各種色彩。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看到這似活非活的怪樹,瑾瑜心中說不出的不適。
而一邊,大巫祝明顯一愣:“沒想到,這瑾瑜倒是有兩下子,就連神樹凝結的第一層屏障,也能輕易摧毀!不過神樹終究是神樹,竟在這一擊中反饋生長,凝聚出更強的屏障!而和神樹連接的我,也明顯感受到這股提升!”
大巫祝又驚又喜。
驚的是起死回生後的瑾瑜,竟還有這等力量。
喜的是,神樹不死,還能遇強則強,不斷成長!
這一切,都超出大巫祝的預料。
“這世界最奇妙的地方,就是處處有驚喜。”
大巫祝呵呵笑著,手上卻無一絲憐憫。
他再度擡手時,早已蓄勢待發的炎將軍,右腳狠踏地面,轟隆一聲彷彿隕石飛出,直衝瑾瑜而來。
瑾瑜只得收起對青銅樹的震驚,身體完全本能的動起來,舉戟便刺。
又是一聲轟鳴,炎將軍的身體應聲而飛。
可他卻彷彿沒有痛覺般,身體像木偶般歪曲成詭異的姿勢,身子一抖,又像瑾瑜衝來。
見狀,瑾瑜心中一怔,變成這幅怪模樣後,炎將軍的力量,起碼翻了十倍!
原本他不過是個武藝高超的凡人,手上最多兩百斤巨力。
可方纔那一擊,起碼已過兩千斤!
“炎將軍,快醒醒!你的敵人不該是我!”
瑾瑜大吼著。
可炎將軍戰鬼面具後的雙目,卻依舊冰冷,沒有絲毫遲疑。
看著這冰冷彷彿陌路的眼神,瑾瑜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熄滅。
這個男人,真的已經死了。
現在的他,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瑾瑜心如刀攪,他已清晰的明白: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將他殺死!
然而,心中明白,身體卻做不到。
他快如閃電的一戟,幾乎已觸到炎將軍的眉心。
可瑾瑜卻猛地收手,撤力後退。
化刺爲擋,藉著炎將軍第二擊的力量逃開,樣子極爲狼狽。
“瑾瑜將軍,人人都說你明事理,看的通透,可沒想到卻連好友是死是活,都看不明白麼?”
大巫祝哈哈大笑,特意在“死”字上加重語氣,刺激著瑾瑜的神經。
後者瘋狂嘶吼,竟是完全無視炎將軍的攻勢,戟出如龍,直向大巫祝而來!
大巫祝笑的越發猖狂:“瑾瑜將軍,我看你是真糊塗了,你可知道你長戟指向我的一瞬,便已犯了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