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幼時的夫子年齡都很大,七老八十,白髮蒼蒼。
過了十歲,便換成了女夫子,女夫子帶她到十四歲,十四歲到了說親的年紀,她便在家裡專心做女工,十五歲時,長輩說,需要多學才能開智,於是請了一位年輕俊美的夫子。
她這個年紀,是不可見外男的,連兄弟都要避嫌,何況是正值青年的夫子。
她提出質(zhì)疑,被長輩訓斥,長輩說她心思不正,夫子是老師,怎麼能有如此多疑的想法。
她更加多疑,卻不好再說,畢竟自己是家族精心培養(yǎng)的女兒,他們應該不會害她。
胡鶴擔心是夫子巧舌如簧,哄得長輩們一時頭昏腦漲,於是在相處中萬分警惕,從不與他單獨相處,吃食也多加小心。
唯一一次失策,是她聞了學習之所的薰香。
頭暈腦脹,天旋地轉,昏昏沉沉,她竭力想要清醒,卻陷得更深,她不停的喊著婢女的名字,舌頭卻不聽自己使喚,直到她被一人冷水潑在身上。
胡鶴看到孃親紅著眼睛,看到周圍的僕從,看到抱著她的夫子以及二人凌亂的衣服。
雖然沒有發(fā)生什麼,卻已經(jīng)有肌膚之親。
她,還是被算計了。
孃親說,有污點的胡家女兒在胡家是活不下去的,只會給她三尺白綾,讓她快點離開。
胡鶴不願意,她寧願死,都要守住自己的清白。
最後是孃親以死相逼,胡鶴不得不跟著夫子離開。
在離開後,胡鶴便想投河自盡,可真看著幽幽河水時,胡鶴又不想死了。
她本不想死,又何必因爲清不清白而死?
出了胡家,夫子一身惡習全部展露,他逼著她嫁給他,強迫她,讓她變成他的所有物。
他白天去賭,晚上去花樓,沒錢的時候就找她,逼著她回胡家要錢。
她從不願回去,知道她懷孕,孕期艱難,想要回去要些錢,胡家不同意,只說胡家沒有鶴小姐,讓她不用再來。
再回去,她被賭輸紅了眼的夫子打到流產(chǎn)。
在數(shù)九寒冬的夜晚,她躺在漏了風的茅草屋,感受著腹中胎兒和自己慢慢分開。
在天矇矇亮,她跑到胡家門口,抓到父親的馬車,跪下祈求他,幫助自己,給自己腹中孩子復仇。
她願意爲此,付出任何代價。
父親在她一聲聲祈求中說:“胡家是不養(yǎng)閒人的,你如今已經(jīng)不乾淨了,沒辦法爲家族出力,想要回來,必須要有能力爲家族做事?!?
胡鶴閉上眼睛:“求父親爲女兒想一辦法。”
辦法是有的。
父親坐在轎子上,高高在上:“雖然聯(lián)姻用不上了,卻能替家族籠絡權貴?!?
籠絡權貴,便是像瘦馬一樣流轉於每一個牀榻之上。
這種人,胡家也是有的。
只不過不是瘦馬,而是精心培養(yǎng),犯了錯的女眷。
胡家長輩去宴席,總要帶點人。
達官顯貴,瘦馬見多了,可是精心培養(yǎng)的世家大小姐不常見,這種最稀罕,也最討人歡心。
從決心要回來的時候,胡鶴就知道自己要面臨什麼,但是真的聽父親說的時候,她還是很痛苦,痛苦於父親的愛如此薄弱,只因爲她的沒用,就將她打入深淵。
此後,她像一個妓,流轉於一個一個又一個達官顯貴身邊。
那時候,她只是不想死,她在書中學過很多,人命當由自己定,不論是什麼身份,都有活著的資格。
靠著所學,胡鶴頑強的活著。
她恨過自己不小心,恨過夫子手段太骯髒。
她也恨胡家,管理太嚴,要求太高,但是又感激胡家,讓她依舊活著。
直到她在一宴會上,又遇到了夫子。
夫子長得年輕貌美,被一個有點權勢的老爺看上,正在一旁諂媚的掐著嗓子說話。
胡鶴以爲見了鬼,胡家分明說他已經(jīng)被殺了,怎麼還活著?
她用銀子買通下人,將夫子誘騙到房間,想要殺了他。
在臨死關頭,夫子嚇得跪地求饒,不停的說:“不是我,不是我的錯,真不是我的錯?!?
“胡大小姐,我也是收錢辦事,你放過我吧!”
胡鶴聽的呼吸都緊了:“什麼意思?”
夫子一籮筐的全倒出來:“我是收錢辦事的,你看我一個市井小人,怎麼可能僞裝夫子騙你們胡家人,是你們胡家人出錢讓我當夫子去勾引你的,結果沒想到你那麼精明,從不和我單獨相處,沒有辦法,他們對你下了藥,我去扶你,被抓姦,然後一起離開,這些都是你們胡家人安排的!”
夫子哐哐磕頭:“還有孩子!胡鶴,我不想打掉它的,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孩子,是胡家人逼我把它打掉的,我沒辦法啊……我當時欠了賭錢,不還錢就要被剁手??!”
“你要報仇去找你們胡家報,和我真沒有關係!”
夫子趁著她被這些事情驚愕時,逃之夭夭。
胡鶴是多麼聰慧的一個人。
在極致的驚愕之後,迅速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之前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些與胡家有關。
只是她想,胡家人怎麼會捨得毀掉一個精心培養(yǎng)的女兒呢。
那,如果這個女兒一開始培養(yǎng),爲的就是成爲達官顯貴的玩物呢。
她想到了其她人。
她的姑姑,姐姐,她的二嫂,小伯孃。
她們是怎麼淪落爲玩物的。
姑姑和她一樣是年少私奔,被賣進花樓,胡家人將其救下,姑姑感激涕零要爲胡家做貢獻。
她的姐姐被江洋大盜擄走,救回來時,已經(jīng)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她的二嫂與馬伕被捉姦在牀,二哥心軟沒和離,二嫂感激涕零,輪轉於每個達官貴人的牀榻。
她的二伯孃同上。
好像每一個都是她們犯的錯,但是最終受益的都是胡家人。
她早該想到的,自己當時那麼小心翼翼,最終還是中招,只能是胡家人。
她從小被當成大家小姐養(yǎng)育,爲何最後用這種方式毀了她?
胡鶴人是冷的,心口是麻木的。
她知道,自己生活的胡家是吃人的地方。
在和胡家翻臉之前,她須得有自保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