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國家最高統(tǒng)治者,你想勸他?
爲此,天啓皇帝沒少跟魏忠賢抱怨。
即使魏忠賢是天啓皇帝最信任的宦官,是他倚仗制衡文官的肱骨。
這些時日,天啓皇帝故意疏遠了魏忠賢。
魏忠賢也正爲此事犯愁,所以他聽到方正的話,纔會這麼大反應。
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魏忠賢雖然沒有讀過書,可他最喜歡聽人給他講故事,尤其是歷史故事。
“既然如此,舅舅更不能讓聖上冒險!”
魏忠賢越想越是心驚,他起身就要往殿外走
“我要馬上進宮,讓聖上打消造船泛湖的念頭?!?
正所謂關(guān)心則亂,久居高位的魏忠賢,罕見地失態(tài)了。
方正急忙追過去,擋在魏忠賢身前:
“舅舅,這事是外甥道聽途說,您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貿(mào)然勸諫,只會惹怒聖上?!?
魏忠賢聞言一愣。
是啊,自己怎麼沒想到?
他停下腳步,在大廳裡來回踱步。
此時的魏忠賢,早沒了剛剛面對田爾耕時的威嚴,更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這該如何是好?”
由不得他不心急,畢竟他的身家性命,全都寄託在天啓身上。
天啓到如今,也沒有子嗣。
一旦不測,恐怕他也會死無全屍。
東廠督公,九千歲,聽起來威風八面。
可是其中的艱險,只有魏忠賢自己知道。
作爲天啓皇帝,制約文官集團的一柄利器,他已經(jīng)完全站在了整個大明王朝文官的對立面上。
他之所以還能忝居高位,權(quán)勢滔天。
是因爲他的背後那個男人——天啓。
天啓如果倒了,不用繼位皇帝動手,那些文臣就能將他生吞活剝。
正常來說。
權(quán)力是來源於下面的。
有多少人願意服從你,願意聽你的話,你的權(quán)力就有多大。
可魏忠賢不一樣,他的權(quán)力來自最上層的統(tǒng)治者。
皇上親近他,他就有權(quán)力。
哪天皇帝寵信別人了,他就成了擦屁股紙。
他自己就是這樣上的位。
“此事我已事先告知許顯純,他沒來跟舅舅說?”
方正察言觀色,魏忠賢的表情不似作僞,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什麼?你跟許顯純說過,這小畜生,居然沒有告訴我!”
魏忠賢心急如焚,許顯純就成了他的出氣筒
“王富貴,把許顯純給咱叫來,我要好好看看,他那顆心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
方正拉著魏忠賢的手,讓他坐下,輕輕的替他捶著後背。
“咳咳咳——”
魏忠賢年輕時,爲了戒賭,自宮時感染風寒。
大病一場後,就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此時心情激動,咳嗽的更加厲害。
方正不忍舅舅受苦,當下伸出左手,抵在魏忠賢風門穴上,丹田中真氣鼓盪,自腹至臂,由臂及掌。
一股溫和的內(nèi)力源源不斷,通過風門穴,散諸魏忠賢全身。
魏忠賢只覺一股暖流進入體內(nèi),渾身暖洋洋的。
他忍不住閉上雙目,安心享受。
肺部陰寒之氣頓消,呼吸也順暢起來。
方正這才停止輸入內(nèi)力,回掌收工。
魏忠賢睜開眼,驚詫道:
“正兒,你何時學得如此內(nèi)力?我記得你不是不愛練功嗎?”
方正說道:
“外甥進了錦衣衛(wèi),才知世道艱難,這個世界,光有知識、會讀書還不夠,一旦失勢,沒有自保之力,就會成爲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方正目光灼灼,看著魏忠賢的眼睛說道:
“詔獄裡的人太慘了,甚至連自盡的能力都沒有,外甥見多了,不希望自己也學他們那樣。外甥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舅舅你?!?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希望自己有能力保全舅舅和自己?!?
魏忠賢動容道:
“正兒,你真是長大了?!?
他伸出手,在方正的手背拍了幾下。
只有在方正的身上,他才能感受到親人的關(guān)懷,家人的溫暖。
方正心思一轉(zhuǎn),有些疑惑道:
“舅舅,你久居高位,想學高等武功應該不難,爲何?”
“呵呵,你舅舅我年輕時,不過肅寧一破皮,等到進了京師,忙的事爭權(quán)奪利,哪有時間練功。修煉武功,是水磨工夫,也是個苦差事。”
魏忠賢的目光柔和,他看方正,就跟看自己兒子一樣
“以前舅舅讓你練功,你說練功無用,都是跑江湖的莊稼把式,還不如多讀書,以後登堂入室,執(zhí)掌一方。你那個時候,嗨,不說也罷。”
方正老臉一紅。
魏忠賢沒說完的話,都在他的記憶裡。
方正那個時候幼稚的很,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心比天高,天天喊著要獨立,要跟閹黨舅舅劃清界限。
他記得自己還參加過東林黨的結(jié)社,被人當槍使,攻訐過自己的舅舅。
當時把魏忠賢氣的舊疾復發(fā),差點咯血身亡。
方正低著頭,小聲道:
“舅舅,外甥不是以前那個不懂事的幼稚鬼了,從現(xiàn)在起,我要守護舅舅,任何人想要傷害舅舅,必須先過我這一關(guān)!”
方正這句話說到了魏忠賢的心坎裡。
這簡單的一句話,讓魏忠賢感動的幾乎要流淚。
魏忠賢是殘缺的,父母雙亡,無親無故,所以對方正這個唯一親人,尤爲看重。
“好孩子,舅舅沒白疼你,我就知道只有正兒你纔是自家人,我相信姐姐在天之靈,也會開心。”
魏忠賢的眼睛注視著方正,似乎看進了方正的靈魂裡。
“你也不要太擔心,我這些年也不是吃乾飯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舅舅也能護你周全。”
方正點點頭。
看過影視劇的他當然知道魏忠賢說的是他的那些義子、義女們。
確實,魏忠賢倒臺後,有不少忠心的人,依舊跟隨在魏忠賢身邊。
只是那些人水平有限,連沈煉三兄弟都擋不住。
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恐怕只能當炮灰了。
好在自己還有時間。
因此,首要之事就是提升自己實力,想辦法給把魏忠賢的肺癆病給治好,讓他這棵大樹,多給自己遮風擋雨。
想到自己明天就要離京,方正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舅舅,還有件事,必須跟你說?!?
魏忠賢現(xiàn)在對方正,已經(jīng)沒有之前的輕視。
他已經(jīng)將方正當成一個成熟的大人對待。
“北鎮(zhèn)撫司有個千戶,陸文昭,舅舅有沒有印象?我懷疑他和信王有勾連。還有此次聖上寶船一事,誰會是最大的收益者?”
魏忠賢一把捂住了方正的嘴,避免他繼續(xù)說下去。
魏忠賢是什麼人?
執(zhí)掌司禮監(jiān)、東廠的九千歲。
對於朝局,沒有誰比他更熟悉。
可以說現(xiàn)在的大明朝,除了東林黨,就是魏忠賢的黨羽。
兩方人勢成水火,針鋒相對。
而信王朱由檢,則一直超然物外,作壁上觀。
明光宗朱常洛生有五子,現(xiàn)存的,只有木工皇帝朱由校和信王朱由檢。
魏忠賢心裡明白,朱由校沒有子嗣。
一旦聖上殯天,唯有朱由檢能繼承大統(tǒng)。
可是這個信王,平時深居簡出,魏忠賢對他一點也不瞭解。
甚至連他長什麼樣,魏忠賢都不知道。
“正兒,這話可不興說啊?!?
魏忠賢小聲呵斥道。
隨後,不等方正回答,他用眼神示意。
方正知道,自己這個舅舅是怕隔牆有耳。
雖然眼下錦衣衛(wèi)上下,都是他的爪牙。
可備不住就有忠心聖上的,再說京師裡面,還有西廠、護龍山莊、神侯府等組織。
這些無孔不入的特權(quán)組織,或許在權(quán)勢上不能跟魏忠賢相比。
可是他們中,也不乏奇人異士。
“無腿行萬里,千手不能防”的成崖餘,就很讓人忌憚。
方正記得這個成崖餘有一門特殊技能,課題探聽人的心聲。
魏忠賢此舉,不可謂不謹慎。
如果他不謹慎,恐怕也坐不到今天這個位置。
可是馬上,魏忠賢的心裡又生出些許惱怒:
“臭小子,你這些消息都是哪裡來的,妄自揣測信王,可是聖上最厭惡的!”
魏忠賢跟隨朱由校時間最長,對這個木工皇帝的喜怒哀樂,摸得門清。
他知道朱由校一直鐘意他的這個信王弟弟,他曾多次聽朱由校說過,吾弟當爲堯舜。
所以信王一直沒有離京就番。
就因爲朱由校的偏愛。
他留信王在身邊,也是以備不測。
所以方正說信王可能參與謀害當今聖上,這話只能意會,不可言傳。
一旦傳到朱由校的耳朵裡,就算魏忠賢,也保不住方正。
“這話你沒跟別人說吧?”
魏忠賢緊張的盯著方正,他怕從方正嘴裡蹦出一個讓他無法接受的回答。
“沒有?!?
方正搖搖頭
“這話我只跟舅舅說過,您放心,我曉得輕重。”
“放屁,你曉得個錘子!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老子非錘死你不可!”
魏忠賢巴掌擡起來,又含怒放下。
他指著方正呵斥道:
“正兒,你願意做事,知道替舅舅分憂,舅舅很高興,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飯可以亂吃,話可千萬不能亂說?!?
“如果給那羣東林黨抓住把柄,舅舅也只能大義滅親!”
魏忠賢這話說的很重,連大義滅親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