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販子

在咱大宋朝，有個創新之舉，確實是前人未曾有過的。

那便是這州府內部的規劃……在這之前，建造一城外部先且不論，但這內部卻大都是一樣的，將全城分割成爲若干的小塊，一部分作爲居住地，一部分作爲貿易區，這二者一個稱爲‘裡’，一個叫作‘市’；不論是‘裡’還是‘市’，都環築高牆，分別設門，由吏卒管理，全城宵禁。

這裡坊制的好處不用多說，自然是便於管理了，整座城像是棋盤一般，被劃成了一個個的格子，用劉邦的話來說，那和管牲口牛馬是一樣的，牛住牛圈，馬住馬棚，人嘛，就住皇宮。

《戰國策》裡頭說：‘千丈之城，萬家之邑相望也’，說的就是這裡坊制了。

這大宋不一樣，唐以後連年戰亂，沒幾個君主有錢來專門在城裡頭造城牆的，到了大宋立國，便完全取消掉了城中坊牆，讓街坊完全面向街道，並且也不再把區域劃分得那麼嚴格了，沿街道做生意，沿著街道住人，都是可以的。

至此，天下之城，便大多轉向了這由宋開始的街巷制。

再說回這汴京城，其由外城、內城和皇城三部分組成，外城至內城的這一段，是禁軍駐紮、漕運貨物、勾欄瓦肆、國家倉庫的所在，大多是些當兵的和民夫，全是些清賤之人；內城到皇城這一段，便是各部衙門、民坊商坊、寺廟道觀、達官貴人們的宅邸所在，王家父子所在的這永豐倉，便是在外城的東南角了。

雖然繁華不復往日，但這沒有宵禁的好習慣卻是在開封保留了下來……大夥兒的日子夠苦了，要是再剋制他們討生計的時辰，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餓飯，而說起這生計來，開封還真是做什麼的都有。

瞧著王德雖然相貌醜陋，但是卻是從錢家倉庫裡出來的，人們自然就把他給當做了是錢家的人，錢家的人那都是貴人，都是財神爺，這老夜叉帶著王琪幾個一出來，便被一大羣人給圍住了。

嚇了夜叉一跳，還以爲是自己行蹤暴露，等看清楚這些人爲執兵刃之後，又以爲他們是來佔便宜的無賴，正欲開口吆趕，只是聽見了這羣流子嘴裡說的話兒，方纔耐下了性子。

有人喊道：“老丈要狎妓不？秦淮河的、臨安府的，黨項的女真的，還有崑崙奴色目人，樣樣都有！”

這年頭生意還真是不好做，不是王德下意識的偏向他，而是他喊得最爲大聲，也最爲熱烈……人家這般態度，不禁讓他想起臨安西湖上裡的那些個花船，和這開封府的比起來，那些娘們兒簡直都是該死，一個個的，恨不得把鼻孔對到天上去，人到了，好像不是去耍樂子的，而是去挨白眼的！

王夜叉清了清嗓子：“有事在身，往後再說。”

想了想，又塞了一吊子錢給這人：“你過兩日再來尋俺，俺就在那……”

他用手一指，就指向了身後的永豐倉。

這龜公連連作揖應了下來，又感恩戴德的去了，他是真的高興，不知道有多久未曾遇到過這般豪爽的恩客了。

王德憑白無故甩了一吊子錢出來，讓這羣圍著的人更加熱情了：

“員外聽戲不？正經剛寫出來的本子，好多貴人都喜歡看的《鍘秦檜》！”

王夜叉擺了擺手：“聽不來戲，滾遠一些。”

又有人喊道：“官人可要垂釣？”

釣個魚也能賣錢？王德疑惑的看著他，這人低聲道：

“西城外金明池、瓊林苑，真真的趙家園林，只要隨意幾個錢，便能進去遊耍垂釣。”

“咱也過一番皇帝的日子不是！”

這後半句是貼著王夜叉的耳朵講的，饒是如此，仍是把他給驚出了一身冷汗來，趕緊連推帶打，將這忤逆之人給趕遠了去。

這羣人幹什麼的都有，有飯店來的，有賣古玩字畫的，甚至還有賣自家閨女的……反正聽了一番下來，只有想不到的，當真沒有這些人賣不出來的。

以前開封還在的時候，王夜叉不過一邊陲小兵而已，對這城也只不過是有所耳聞，如今開封不再是開封了，倒是冒出來了別的稀奇古怪的東西來，倒也叫他開了個世面。

反而是有個一直沒有插上嘴的人，在這些人裡頭顯得有些突兀了，叫王夜叉只剩了一隻眼睛，也是注意到了他。朝著王琪幾人示意了一下，衆人很快便把這羣販子給趕走了，如此，王德方纔見了個全貌，這小子模樣十二三歲，一身破破爛爛的，不像是做生意的，反而像是個來要飯的人。

“喂！”夜叉皺起了眉來，這是他特地扮出來的嚇人模樣，“人家都有賣的，你可有個賣的？”

小乞丐猶猶豫豫：“有……沒有！”

說著回頭就想跑，被王德揪住領子：“狗日的莫不是惦記老子的賊？如此反常！”

小乞丐連忙討饒：“官人饒我，官人饒我！”

“我有賣的，我也有賣的！”

王德把他給扔到了地上：“早些說來，老夫自有分辨！若是誆騙人的話兒，定要叫你吃些拳頭！”

小乞丐是又驚又怕，勉強擠出了一絲笑來：

“官人一看就是外地來的，對這開封不甚熟悉。”

“你怎的看得出來？告訴你，俺可是常客！一年要來個七八次哩！”

小乞丐把頭探了過去，自下而上的看著他：

“官人倒也不用騙我，您適才扔出去的那一串子錢，足夠買上一個清白姑娘了！”

聽了這話，王德心裡不禁肉痛起來，又聽見這人道：

“您一看就是從南邊兒來的，只有南邊兒的姑娘才這般值錢。”

王德被他看穿，有些不耐煩：“你且說你賣的便是，俺哪裡來的與你無甚干係！”

“我賣的是便宜。”

“便宜？”

小乞丐此時也不那麼害怕了：“吃飯睡覺，耍樂辦事，但凡是您規規矩矩一兩銀子能辦的事兒，找到了我，只要五百個銅子兒就夠！”

王德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正想再嚇嚇他，卻聽見王琪道：

“你那麼厲害？我等想在城中逛逛，你可認得路？”

小乞丐更是驕傲無比：“您報給地兒，我閉著眼也能帶您過去！”

王琪朝著王郡公點了點了頭，一把將小乞丐薅了過來，低聲吐了兩個字：

“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