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尼藝術大街，黯淡的路燈照亮了擁擠狹隘的街道，天還濛濛初亮，這裡就已經是一副繁忙的模樣，工坊又或者畫室的學徒們爲藝術家這一天的創作完成各式各樣的準備，或打磨雕刻工具，或製作壁畫畫板，或調配顏料。

弗格斯跨過髒兮兮的水溝，揹著一副未完成的肖像畫正要打開自己畫室的木門就聽到背後傳來打招呼的男性聲音。

“喲，弗格斯。”

弗格斯回過頭，看到來人後一臉驚訝：“喬治理事，您怎麼在這裡。”

叫住他的人是一位留著大鬍子的中年男性，面色溫和，在羅德尼藝術大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畫師都知道他的名字，因爲他是埃爾羅伊市畫師行會的會長，有著不俗的威望。

被稱爲喬治理事的男性摸著頭微笑道：“原來一直想要找你談話，但最近都擠不出時間，只好趁著早上還不用做什麼的時候來找你了。”

弗格斯打開門，不好意思笑道：“只要您吩咐我可以親自去您的辦公室，何需勞煩您來這裡，先請進。”

兩人進入畫室，喬治理事搬來一張凳子坐下，神色略微嚴肅：“弗格斯，你應該猜到了我來找你的目的吧。”

弗格斯點頭，語氣複雜道：“是我的那位學徒的事情嗎？”

喬治理事雙手放在桌子上托住自己的下巴嚴肅道：“啊，關於她的傳聞已經在行會傳得沸沸揚揚，這對她來說是難得的機會，既然她爲那位艾德里安先生工作，現在申請加入行會，行會裡面也不會有人大張旗鼓質疑或者反對她。”

在埃爾羅伊市區分學徒和職業畫師的方法非常簡單，那就是到職業行會裡面驗證，通常來說只要有相應的能力是可以很輕鬆通過測試，然而弗格斯的學徒尼雅此前參加過好幾次測試，無一例外落選，理由是畫技不及格。

可就是弗格斯見尼雅作畫技術成熟才讓她前去測試的，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尼雅所具有的天賦以及熱情，不合格的評價只是針對尼雅女性身份做出的結論罷了。

弗格斯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畫師的想法，讓一位女性畫師通過測試成爲職業畫師，傳出去會讓埃爾羅伊市的畫師行業名譽受損，到底是什麼樣的畫師行會纔會讓女人成爲畫師？難道男性畫師已經死絕了？連一個有能力的都找不到？

弗格斯還有些猶豫：“但是···”

“我知道你在遲疑什麼，之前你就讓她以學徒的身份私自接受工作是吧，包括艾德里安先生的委託也是。放心吧，畢竟艾德里安先生在埃爾羅伊市德高望重，沒有人會去質疑他的眼光，所以私接工作無法成爲淘汰她的理由。”

喬治理事看著窗外，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羣，又似看到更遠的地方：“弗格斯，我認爲現在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就像二百年前奧斯哈特大師的油畫，他的作品改變了那個時代，現在我們肯定也正處於一樣的處境，時代在變化，我們站在這個變化的中心，近些年你也親身感受到了，要是幾十年前，一位女性畫師再出色，作品再怎麼優秀都不可能展示出去。”

“不，或許應該說都在改變，我們的鄰居，同樣是用筆的文學行業已經出了好幾位有名的女性作家，我不認爲同爲藝術的畫畫會一直沉寂。尼雅那小丫頭不是挺合適的嗎，喜歡畫畫，天賦又高，上進心也不差，最重要的是現在她遇到了畫師夢寐以求的機遇，你認爲如何？弗格斯，雛鷹已經學會了展翅，你還想要將她束縛在這狹隘陰暗的畫室裡面嗎？”

弗格斯搖頭：“喬治理事，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

喬治理事拍了拍弗格斯的肩膀：“那就好，我的話說完了也該回去，對了，最後是不是還要考慮下讓尼雅找一個新的老師。”

一位老師的作用不單單是爲了教導學生，老師的名氣對學徒的職業畫家生涯也非常重要，弗格斯自己只不過是羅德尼藝術大街上經營一間還算有名氣畫室的畫師，他知道自己的極限，而這個極限已經成爲了尼雅的束縛。

晴空萬里，不正合適將學會展翅的雛鷹推下懸崖嗎。

弗格斯神色有些落寞消沉：“這點不必擔心，我曾給雪莉女士寫過一封信，懇求雪莉女士收她爲學徒，雪莉女士答應了，雖說雪莉女士並不是職業畫師，以她的名氣肯定可以幫助到尼雅。”

······

寬敞的房間內坐滿了人，一位穿著畫師服飾的男性走出來，高舉右手宣佈：“那麼現在開始第三次測試，測試題題目是肖像畫，油畫也好、水彩也可以，用自己擅長的方式作畫，主題自定，時限爲兩個小時。”

語畢，男性畫師目光看向大門：“那麼尤朵拉女士，麻煩你當他們的繪畫參考。”

一位穿著華麗長裙的女性撐著洋傘應聲走進，女性外貌還算美麗，不過似乎不太習慣這一身華麗的長裙，氣質透露出微妙的不協調感。

衣著華麗的女性坐在房間的中心，在她面前分別擺著六塊繪板，每塊繪板面前都坐著一位參加這次職業測試的畫師。

尤朵拉拘謹的坐下，男性畫師們苛刻的目光讓她難以適應，她剛擡頭進愣住了，她的正前方是一位留著短髮的清麗女性，年齡比她年輕許多，然而能坐在這裡也就說明了她的身份，一位前來參加測試的畫師，什麼時候女性都可以成爲畫師了？

對上了尼雅的眼睛，尤朵拉禮貌點頭輕笑，有著同爲女性在場，她的心情放鬆了許多。

尼雅報以熱情的微笑，深吸一口氣後目光變得慎重開始考慮該怎麼下筆。

這一個月時間她都在迪姬尼漫畫工作室擔當副筆，協助雪莉繪製漫畫的細節，一開始的時候她引以爲傲的素描作畫能力就敗下陣來，細節、速度、乃至於無法用語言描繪的精美程度都遠遠不及雪莉。所幸雪莉並沒有藏拙的心態，悉心指導她作畫的不足，雪莉的作畫技巧大多來源於哈維傳授的現代作畫技巧，自然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尼雅天賦很高，雖說比不上雪莉，但那份發自內心對畫畫的熱情連雪莉也無法比較。

雪莉是比哈維更出色的老師，尼雅是比雪莉更優秀的學生，迪姬尼漫畫工作室提供了優良的環境，於是這一個月下來，雪莉作畫技術進步神速，每時每刻都在吸收雪莉身上所擁有的知識與能力。

少女拿著一根畫筆比劃著，測量人物的比例尺，她在這個月所學到最多的大概就是素描的光影與空間感。

其他男性畫家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尼雅在耍什麼，就差沒有用看智障的目光看她，身爲模特的尤朵拉亦掩脣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