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絕望的主婦

摔門而去的陳克明並沒有遠走, 他連車都沒有開就氣沖沖地出了小區(qū)的大門。現(xiàn)在他在小區(qū)附近的茶樓門口遛達，迫切地需要找一個人來傾訴一下他此時的心情。他不明白，一向寬容明白事理的方笑薇怎麼會幹出跟蹤拍照這種事來, 還咄咄逼人地指責他在外面養(yǎng)了私生子。難道真是跟那幫有錢的怨婦混久了傳染上了無事生非的毛病？莫非是更年期提前了？

陳克明想來想去也想不通, 他撥通了損友一號老王的電話, 想約他出來一起喝一杯。電話里老王明顯不在狀態(tài), 哼哼哈哈地敷衍他, 陳克明立刻明白了，他這是另有節(jié)目。平時老王只要在自己家裡，和胖老婆兩人相看兩厭的時候, 只要陳克明的電話一到，他不啻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顧老婆在後面嘟囔抱怨, 立馬就名正言順地出門找陳克明了。現(xiàn)在他這態(tài)度, 不說來，也不說不來, 可就曖昧得很了。

陳克明哪有那麼不識趣，正準備寒暄兩句就掛，耳邊傳來了遠遠的一聲嬌嗔：“還有完沒完呀？”，然後是老王離開話筒唯唯諾諾的聲音。陳克明把電話掛了。

接下來是損友二號老齊，目前正在與老婆鬧離婚, 已經(jīng)正式住到了酒店裡, 正忙著找備用老婆。暫時也沒空。損友三號老賈不在北京, 出差中。損友四號、五號……

陳克明簡直要崩潰了, 難道全世界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沒有一個人能□□出來關懷一下他嗎？就在他咬咬牙，準備回家時, 一個電話打來適時地留住了他的腳步，他轉身攔了一輛出租車。

方笑薇的生活徹底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中。每一對夫妻都曾經(jīng)海誓山盟過，但這並不能保證他們日後不會勞燕分飛。

陳克明當晚夜不歸宿，而且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給方笑薇任何電話或短信。方笑薇不知如何去面對這種無聲的漠視，她寧願像以前一樣，和陳克明大吵一架，把一切都發(fā)泄出來，也不願意像現(xiàn)在這樣，不聲不響地把人懸在半空中。有時候，不聲不響、不聞不問比驚天動地的爭吵還要更讓人傷心和絕望。

方笑薇拿起那些照片，一遍遍地看，如同用刀子把自己脆弱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劃，劃得鮮血淋漓仍不肯停手。她不停地對自己說：“看吧！看看這個虛僞噁心的男人！看看這對姦夫□□！他們欺騙了你，你是一個失敗者！你的人生就是一個騙局！”她神經(jīng)質般地享受著這自虐式的快感無力自拔。

她想她也許終究還是逃不掉這個怪圈：從爭吵到傷心，從傷心到爭吵，從決絕到妥協(xié)，從妥協(xié)到?jīng)Q絕，折騰無數(shù)遍後，徹底把多年以來的愛情親情都窒息掉，成爲一個孤家寡人。

她怎麼也想不通，一個男人是怎樣的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的？看看照片上的那個十歲的孩子，她居然和另一個女人共同擁有同一個丈夫長達十幾年的時間！難道這八年裡陳克明一直都在做戲？他一直都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如魚得水？她竟然無知無覺到了死人的地步，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啊。

方笑薇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蓬頭垢面，面目蒼白，神情委頓。她想，現(xiàn)在誰還會在乎你是不是整潔端莊？誰還會計較你是不是儀態(tài)萬方？那個最應該在乎的人現(xiàn)在都已不知去向。

她像個影子和遊魂一樣半夜晃出了家門。再在這個和陳克明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空間裡呆下去，她會感到窒息。撕掉了在女兒面前若無其事僞裝的堅強，她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方笑薇漫無目的地“夢遊”到了小區(qū)的一個角落，她記得那裡有一個彎彎曲曲的小湖，有一座小橋直達湖心小亭。她遛達了一會兒，坐在湖心小亭的欄桿上，望著黑黝黝的湖面無聲地流淚。她知道，自己戴著面具生活已經(jīng)很久了，早就忘記了摘下面具該如何生活。平時那個風光無限、優(yōu)雅自如的貴婦人都是假相，現(xiàn)在這個內心不堪一擊，淚流滿面的脆弱中年女人才是真實的自己。

“你怎麼了？”一個聲音從方笑薇背後響起。她霍然回頭，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稚氣未脫的小夥子問她。

她冷冷地回答：“不要管我。幹你自己的事去。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這個陌生的小夥子沒有被她的冷淡打發(fā)走，反而不屈不撓地操著有濃重口音的普通話接著問：“你看起來年紀也不老，爲什麼這麼想不開啊？”

方笑薇把頭轉回去，她只想把這個多管閒事的保安快點打發(fā)走，於是聲音更加冷淡地說：“走開！我不會自殺。”說完了，方笑薇只顧自己哭，根本不理他。

他停了半晌，突然說：“我只要有了不開心的事，睡一覺起來第二天就忘了。快回家去吧，家裡人還等著你呢。”

方笑薇簡直怒了：“我說過了，走開！我41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不會自殺。”

“41怎麼了？81也得活呀。想自殺的人十個有九個都這麼說，等我一轉身，你說不定就跳下去了。”這個木訥的小夥子指著黑沉沉的湖面說，看來也是個一根筋的主兒。

方笑薇站起身來，快速地繞過他，向自己家走去。夜風已經(jīng)很涼了，吹得衣衫單薄的她一陣陣起雞皮疙瘩。她得感謝這個不知名的小保安，現(xiàn)在她完全清醒了，41怎麼了，81也得活下去呀！

那個小夥子並沒有追趕她，只是遠遠地跟著她，親眼目睹她走進自己家大門才離開。

回到家裡的方笑薇簡直像虛脫了一樣。她攤坐在客廳寬大的沙發(fā)上，腦子快速地轉著。客廳裡空無一人，只開了一盞閱讀燈，靜靜地發(fā)出柔和的光芒。女兒在樓上熟睡，小武還在醫(yī)院裡，整個家現(xiàn)在只剩下她一個人是清醒的，或許還清醒得過了頭。她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她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這些親密的照片是怎麼來的？那三條親暱的短信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這些東西加起來只換來陳克明的一句“幻想癥發(fā)作”嗎？

轉眼間，方笑薇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這三條短信的號碼已經(jīng)由她親自證實是來自丁蘭希了，那這些照片是誰送到她手上的？按照小夏的說法和方笑薇看到的事實，這些照片都是一個匿名的人寄給她的，那這個匿名的人是不是丁蘭希？誰最能從方笑薇和陳克明的離婚中得到最大好處？

她不想坐以待斃，等著人家一步步來侵佔她的領土。而且，方笑薇從這件事中，憑著女人的直覺嗅到了陰謀的氣息。她覺得這件事情決沒有她表面看到的那樣簡單。要解決目前的問題，也許要打一場抗日持久的戰(zhàn)爭。沒有硝煙但同樣是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而敵人，她還不清楚是誰。也許在這場戰(zhàn)爭中，不論是陳克明還是她方笑薇，都要露出最真實的一面，但是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作爲一個女人，方笑薇是無可指摘的，她日復一日稱職地表演一個完美主婦應有的一切，因爲她沒有別的事業(yè)，丈夫和家庭就是她的一切，她只能認命當一個專職闊太太，爲丈夫的事業(yè)錦上添花。

不要以爲當一個有錢人家的專職闊太太就是一項輕鬆的事，事實上，這是一項風險和收益都極高的投資事業(yè)，如果她運氣夠好，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分紅就是“白頭偕老”。如果她運氣不夠好，那麼很有可能就是“始亂終棄”或“中道下堂”這樣的投資失敗。但是即便運氣好，她在最終得到這份名叫“白頭偕老”的分紅之前，也會經(jīng)歷種種痛苦掙扎和撕心裂肺的傷痛，因爲很多時候，你不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湍苣玫竭@份分紅，而是可能要分出三頭六臂來應付其他想搶你這份分紅的人，這個過程就足以讓很多優(yōu)秀的女人徹底崩潰。

陳樂憂已經(jīng)高三了，方笑薇不想讓女兒受到任何的影響和傷害，也不願讓女兒親眼目睹她的失態(tài)，爲此她決定第二天早上就動員她去住校。至於其他人，方笑薇不打算把自己目前的狀況告訴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馬蘇棋也不例外。當一個婚姻出現(xiàn)危機的怨婦出現(xiàn)在公衆(zhòng)面前的時候，她聽到的永遠都是同情和安慰，而只要一轉身，她就淪爲別人朝餘飯後的談資和奚落嘲笑的對象。方笑薇不想讓任何人有嘲笑她的機會，她決定孤軍奮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