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已看過時辰問過風水的陶府,終究還是把那留不住的大公子下葬了。
若按規矩,這般小的人沒了卻是並不能如此安葬的,只不過是留一個裝著骨灰的匣子罷了。然而大公子陶寧熙卻是例外:他自是算作名聲遠揚罷,不可輕率;再者,陶府雖講規矩,但在某些時候,卻又是個最不講規矩的地兒;如此看來,慎重安葬了纔是符合陶府脾性的罷。
大夫人依舊不捨,可也並不如前幾日那般瘋狂了。她的一雙眼緊盯著那被下放到泥土裡的小棺材,眼角,一連串晶瑩的淚珠默無聲息地順著消瘦的臉龐滑下。
身邊,老爺亦是十分不忍,半抱著大夫人,輕拍著她的肩以示安慰。
二人身後,二夫人安靜的站立著,身邊卻並無二公子,亦無那大丫鬟夏柳。
水繹軒中。
“小弟弟,你看哥哥,看哥哥!”歡快的聲音,是二公子罷,他正對著小公子鬆鬆擠眉弄眼地做鬼臉。
逗的那小嬰兒咯咯咯的直笑,那白嫩的小臉皺成一團,口水都滴了出來。 卻又被他的小哥哥笑道:“啊!小弟弟像個小老頭!蘇娘娘快看!”
牀榻裡邊的蘇夫人笑了笑:“是啊,果真像個小老頭。”
玩兒了不一會兒,小公子便睡了。二公子坐不住,覺得無趣,便又徵得蘇夫人同意,去院子裡玩兒鬧了。身後,二夫人的丫鬟夏柳緊跟著他,仔細地看著他。
二公子在別院裡轉悠著,忽然聞見一縷不同於蓮花的清香,一時玩兒心大起,便順著香味一路尋去。且說這大公子有一項獨特的長處,那便是鼻子靈如犬:什麼聞過的味兒他都能認出來,就算是極其相近,他也能將其細細地分辨出來。
這邊,二公子順著花香卻是來到了別院的後邊,只見那兒開滿了一片片潔白的小朵小朵的花,那花香正是這花散發出來的。
他看了會兒,並不知曉這是什麼花,便問夏柳:“夏柳姐姐,這是什麼花呀?”
那夏柳見了這花,亦是覺得驚奇,可她也並不知曉:“公子,奴婢不知。”
二公子彎下腰仔細地看那花,忽然驚奇道:“夏柳姐姐,你看,這花像不像蘇娘娘額頭上的那朵花?”
夏柳聞言細細一看,果真如此!
二公子已經高興地往回奔了。她忙跟在後面追了上去。
進才了門,二公子便高聲問道:“蘇娘娘,您額頭上的花叫什麼呀?可是與這院子後邊的花一致?”
他聲音太響,驚了睡著的小公子。蘇夫人忙一邊輕拍小公子,一邊讓二公子禁聲。
二公子來到榻前,自知闖禍,忙捂住自己的嘴,低聲說道:“蘇娘娘,對不起。”
那邊蘇夫人將小公子哄好,見他如此,不禁輕笑:“無事的。”
二公子見她笑,才又將剛纔的疑問問了一遍。
蘇夫人想了想,回道:“那是木梨花罷,與我額頭上的確一致。”
“蘇娘娘,那木梨花錦兒怎麼從未見過啊?”二公子再次問道。
蘇夫人的目光迷離起來,像是透過二公子再看遠處一般:“那木梨花是南方纔有的罷,北地並沒有。”
“南方,那是何地?”二公子疑惑不解。
蘇夫人收回目光,笑著看向他,回道:“是南方,有個叫暝桀國的,那木梨花正是那暝桀國的聖花罷。”
“哦,原來如此。”二公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看向牀榻上睡得正香的小公子,問道:“蘇娘娘,爲何小弟弟沒有這木梨花胎記呢?他要是有,那該多美呀!”
蘇夫人不動聲色的頓了頓,才又笑著答道:“沒有便沒有罷,小弟弟如此也是好看的。是吧,錦兒?”
“嗯!”二公子用力點頭肯定到,“錦兒還以爲小弟弟也該有的。因爲錦兒的母親有這個,錦兒也是有這個的。”二公子戳著自己的臉解釋道。
蘇夫人輕笑道:“錦兒這個是梨窩罷,也是美的。”
這時,身後夏柳看了看天色,輕聲提醒道:“公子,天色不早了,夫人說今日讓你早些回去罷,不可打擾蘇夫人過晚。”
二公子聞言,依依不捨,卻也並未做過多的糾纏,向蘇夫人辭行道:“蘇娘娘,錦兒今日就回去啦,明日再來看您和小弟弟。”稚聲稚氣,卻偏又做小大人樣。
引得蘇夫人輕笑答道:“好了,回去罷。明日等著你。”
二公子心滿意足,對夏柳叫道:“夏柳姐姐,走罷。”
夏柳忙對蘇夫人福了福身子,轉身追上二公子,向梅華苑去了。
回了梅華苑,二公子炫耀般向二夫人說了些事兒,逗的二夫人直笑,將他抱在懷裡叫“小乖乖”。
突然,二公子卻是不說話了。在二夫人懷裡悶悶地問道:“母親,大哥是不是不回來了?”
二夫人一驚,忙問他:“怎麼了,錦兒?”
二公子低下頭,聲音低沉:“他們都說大哥沒了,回不來了。錦兒也許久不見大哥了,所以日日去尋小弟弟玩兒罷。”驀然擡起頭來看著二夫人,“母親,大哥究竟去哪兒了?爲何不回來了?他是不願和錦兒玩兒了嗎?”眼淚已然順著臉龐滴落。
二夫人看得心疼,替他擦了擦淚珠:“不關錦兒的事兒罷,是你大哥他,他去了很遠的地方,不能再與你一起玩兒了罷。”低聲安慰了許久,纔將錦兒安撫好。
本以爲錦兒對那個陪他玩兒的大哥並無甚感覺,沒曾想他竟是憋在心裡罷了。一時無語。
亥時,梅華苑中。
二公子已在他的房中睡著,嘴角帶著淺淺笑意。
這邊,二夫人房中,夏柳正向她稟報二公子在水繹軒的事兒。
聽罷,二夫人似乎放心了不少。
夏柳接著道:“那蘇夫人似乎對二公子很是關愛。”
二夫人有些驕傲:“我的錦兒,自是誰都喜愛的。”頓了頓,“不過,你白日裡陪他去蘇夫人那兒也要看緊他,莫要讓他做什麼過分的事。惹惱了那蘇夫人就不好了。”
“是,奴婢記住了。”夏柳回道,卻又有些疑惑,“夫人,那蘇夫人不過是老爺的妾罷了,還來路不明。爲何老爺竟會讓大家尊稱她爲‘蘇夫人’?爲何您又對她如此忌憚?”
聞言,二夫人慎重地對她道:“這並不是你可追問的事兒。你只需知曉,這蘇夫人,是我們得罪不得也得罪不起的人。定要比對那大夫人,還要仔細謹慎便對了。”
夏柳聞言不禁一駭:“是!奴婢定當謹記!”
“記住就行了。”二夫人拍拍夏柳的手,“你自小便跟著我,我亦待你如我妹妹,纔將這些告知與你。”
夏柳十分感動:“夫人。”
“好了,夜也深了,去歇息罷。明日我們也去看看那蘇夫人。”二夫人吩咐道。
“是。”夏柳熄了燭火,伺候二夫人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