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可以？！
同一時間，金陵市玄武國際大酒店。
儘管先前已經被髮佈會的女發言人“劇透”過一次，當這句話通過現場直播中播放的錄相傳入劉虞鴻耳朵中時，一種巨大的怪誕感瞬間還是充滿了她的整個大腦。
而與此同時，一旁蘇湖隊教練解昊七段的罵聲也隨之傳來：
“我的天，棒子到底要不要那麼不要臉啊！
“居然連讓男子參加女團比賽的話也敢應？！”
而反應激烈的不止一旁的解昊，在聽證會錄像中，宋知泰的話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僅衆多仲裁委員紛紛搖頭，尚朝天更是站起來直斥道：
“南韓代表的回答簡直是不負責任！
“現在放男子頂尖棋手進入到女子比賽中，對芮昭外的其他選手完全就是屠殺！這對整個女子圍棋的競爭毫無疑問是重大打擊！甚至可以說是毀滅性的！
“由此可見，南韓代表對於圍棋項目缺乏最基本基本的瞭解！”
“噢？這樣嗎？”
宋知泰不慌不忙地接連反問道：
“可問題就來了：那爲什麼其他女子棋手不能向芮昭這個榜樣努力靠攏呢？這樣就不會被男子棋手屠殺了呀？
“哪怕的確是芮昭天賦卓絕，是歷史至今的獨一檔，其他女子棋手無法達到，但最起碼能夠接近吧？
“不需要能夠全年對男子棋手72勝，練到30連勝已經是完全碾壓男子的水平了，這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荒謬！”
聽到對方可笑的問題，錄像中的尚朝天頗有點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
“其他女子棋手怎麼可能做到這麼誇張的成績啊？！”
“爲什麼不可以？芮昭都72連勝了！”
“你問爲什麼？！這……呃……”
看得出，對於對方裝傻充楞的樣子，尚朝天很想好好教育對方一頓。
可此時華夏棋協主席的樣子，卻宛然如正當他準備向對方開火時，突然發現自己彈藥庫是空的、壓根無彈可發一樣！
哪怕隔著視頻，小小鳥都彷彿體會得到當時老師的窘迫。
“……呃，芮昭她、她不一樣！”
在尬住了整整三秒之後，意識到自己必須要作答了的尚朝天無奈擠出話來：
“她天賦又好，又特別勤奮，所以能夠做得到！”
“那女子棋手裡肯定有其他天賦又好、又特別勤奮的選手啊！”
宋知泰依舊堅持道：
“她們想必也能取得和芮昭相近的成績，沒理由害怕男子棋手！”
“不是這個問題！芮昭這種成績哪裡是其他女子棋手可以接近的呀！”
尚朝天的臉肉眼可見地開始紅了：
“她眼下的這個成績對於其他女子棋手完全就是天塹，可以說是獨一份裡的獨一份！根本沒有參考性！”
“尚主席，這不是你說沒有參考性就沒有參考性的。”
宋知泰搖了搖頭：
“這個問題的邏輯其實很簡單——芮昭在快棋賽場上對男子棋手的長期連勝，到底是不是一個正常女子選手所有可能去接近的成績？
“如果是，那就說明女子棋手完全不用懼怕男選手進入到女子比賽中，好好努力便可以輕鬆戰勝，根本沒有任何荒謬之處。
“至於說可能有一部分女性可能因爲社會刻板印象的原因無法具備與男性完全對等的訓練條件，進而導致無法達到理想水平，這個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考慮是否需要限制男性進入到女子比賽當中，但這並不影響我方關於女性天生有著更強生理優勢的主張。
“而如果說就連華夏方面自己都覺得，芮昭的成績完全超脫了正常女子棋手所能做到的範圍、壓根是不可能實現的。
“那我們現在應該做的，就不該是在這討論女子棋手是否具有先天生理天賦的問題了，而是應該立刻取消芮昭選手最近一年所有正式比賽的成績，並加以調查！
“雖然我方一直願意相信芮昭選手的清白，但如果貴方決定大義滅親，那我們也願意表示讚賞。
“於是尚主席……
“貴方的意見，到底是如何呢？”
這番話說完後，會議室內又一次陷入到死寂之中。
現場所有人都感覺，好像宋知泰說得有哪裡不對，可細細想來其邏輯卻又嚴絲合縫，一時間讓人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同樣正在觀看直播的劉虞鴻眨巴著自己的眼睛，整個人和畫面中自己的老師一齊呆滯住了，就感覺自己好像在長腦子一般。
不過好在，當時聽證會現場華夏方面不止有尚朝天一人。
眼見自家一把手完全陷入到了懵圈狀態，一旁的盧文劼連忙接過話頭道：
“呃，我們當然不是說對芮昭選手的成績有所懷疑。
“只不過，芮昭她確實太過天賦卓絕，其他女子棋手想要達到基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只是因爲芮昭的成績好，就試圖以點代面地認爲大多數女子棋手能夠接近她的這一水平，進而認爲男子棋手可以參加女子比賽，這毫無疑問是荒謬的！”
“盧副主席的意思是：
“相當於貴方宣稱做成了某項研究試驗，但因爲全世界絕對沒有其他人有貴方那樣精細的操作水平，所以沒人能夠復現這個試驗，但還是要求全世界認可自己的試驗成果合理有效……是這樣嗎？”
面對這個極爲刁鑽的問題，華夏方面再度陷入沉默。
本來在所有人看來都順風順到姥姥家的聽證會，在南韓方面一次又一次強而有力的質問與應對下，儼然變成了完全相反的一邊倒！
“呃……南韓代表的想法與觀點，我已經完全明白了。
“但我方認爲：僅僅因爲芮昭近一年的戰績，就說要重新修正根據千百年圍棋經驗得出的既有結論，這個想法還是過於激進。”
眼見自己剛剛問出的問題已經有些沒法收場，剛剛整理了下情緒的尚朝天趕忙重新轉移話題：
“儘管芮昭最近快棋臺上的成績的確很好，可從棋的內容看，並沒有太過驚世駭俗，也會有劣勢的時候——像國內預選賽對雷歧的最後一局及男子個人項目對柳世賢的決賽，她都一度陷入不利。甚至我們自己國內很多人也都認爲，她能贏那麼多，也有不小的運氣因素。
“如果只是因爲芮昭拿到了一個比較長的連勝紀錄就認爲女子相較於男子有生理優勢，實在太過武斷了。”
眼見著從指出對方觀點的荒謬性上完全討不了半點好，此時的尚朝天很明顯已經開始試圖從對方論據不足上找問題，擺明了想著能挺過這場聽證會就是勝利，面子上不好看一點也無傷大雅。
然而，眼見對方開始收縮戰線，南韓代表立馬開始敵退我打，進行如同暴風驟雨一般的追擊：
“可我實在是不覺得這有什麼武斷的，尚主席。
“否則的話……
“這不是相當於變相地承認貴國的男子棋手們，都是窩囊廢嗎？”
這句極其刺耳的話，很明顯出乎了尚朝天的意料。
此時的華夏棋協主席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對方居然會突然用出如此激烈的詞彙。
可宋知泰卻對尚朝天表現出的驚訝視若無睹，繼續陳詞道：
“既然華夏代表一直認爲女性的天生天賦並不會強於男性，那麼就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問題：
“當今世界棋壇的所有人都公認，華夏有著整個世界棋壇最多的頂尖棋手人才儲備。頂尖男子棋手的數量遠超女子棋手。
“可爲什麼在這麼個大背景下，華夏衆多的男子頂尖高手，就一個個在一年內坐視著芮昭選手拉出一個長到足可謂媲美神明、且至今仍在持續的紀錄，卻不願出面打破呢？
“是不想嗎？！
“明明只要贏下一局棋就可以，就一局而已呀！”
宋知泰一面慷慨陳詞，一面用手向在場所有人比出一個“一”的手勢，反覆強調。
“……甚至我還有注意到，其實在本屆亞運會第一階段預選結束的時候，華夏國內就有輿論開始質疑：爲什麼一衆華夏男子頂尖國手想要從芮昭手中拿下一盤勝利都如此之難？甚至還套用了一些成語加以調侃嘲笑。
“可結果面對這些嘲笑，華夏的衆多棋手並未知恥後勇，反而在那一個個宣揚起了圍棋項目男女天賦平等，爲自己無法擊敗芮昭開脫。由此可見，就連華夏頂尖男子棋手們自己，實際上都不認爲他們能夠在快棋比賽裡擊敗芮昭！
“若非女子的確在快棋上相較於男子天生更具生理優勢，此等表現根本不符合常理！
“可在事實如此清晰的情況下，華夏方面依然罔顧事實，堅持認爲女子天賦並不高於男子。這樣一來我就想要問了：
“華夏一個堂堂十四億人口的大國，爲什麼想要找一個能夠在快棋比賽裡擊敗一次芮昭九段的男子棋手都找不出，反而一個個媾和讓步得比誰都快，生怕國民嘲笑？
“明明一整個十四億人的泱泱大國拿一個女子棋手束手無策，結果三位華夏代表來到今天的聽證會上，還好意思恬不知恥地嘴硬說‘男子天賦不輸女子’！
“華夏代表的這番表現，讓我不由得想起貴國的一句非常有名的古詩……”
說到這時，宋知泰本來極爲流利自如地南韓語倏地一停。
隨後，兩句字正腔圓、擲地有聲的華語從這位前駐華夏外交官的口中吐出，一下如銀瓶驟裂，在錄像內的華夏三位代表、屏幕外的劉虞鴻、以及此時此刻所有正在觀看發佈會直播的炎黃子孫腦海裡，似驚雷一般炸開：
“‘十四億人齊卸甲，更無一個是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