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又是晴天,方皓澤站在朝陽下,遠望前方。
眼前,是寬闊的江水,上游天臨峽出來的激流,到此處寬闊的江面後,水流放緩。
雖然這客觀上緩解了洪水,但是泥沙也隨之沉澱下來,河牀擡高之後,堤壩已經顯然不夠高。
定江水神蓄勢待發,雖然發動洪水淹沒了不少地方,但是真正的大危機還隱藏在後面,底牌都未掀開。
此時,方皓澤識海深處也不平靜,神格玉盤周圍那柄神器碧落,感受到附近大量的水源,顯得蠢蠢欲動。
神格玉盤也不斷噴薄出神力,撒在碧落上,控制著神器。
又因爲離天臨峽很近,神格玉盤也感受到定江水神散逸出來的神力,顯得很是警惕,自發地給方皓澤籠罩住一層神術,遮蔽定江水神神力的探測。
除此以外,越臨近江邊,方皓澤身周的因果線也越是用力束縛自己:以他四階的半神之體,和五階的真神結下了因果,自然不能輕與。
往常在白玉京時,身周的因果線可不像如今這般厲害。
好在,方皓澤在京中連續受到了七皇子和皇帝的信任,連帶著在大信世界中也獲得了一定的身份,世界意識默許了其存在,這就給他施展神術騰挪出空間。
也因此,即便此時因果線綁地緊,神格玉盤一直沒停止保護宿主。哪怕方皓澤站在江邊,也不擔心定江水神神力掃描。
雖然定江水神也有一些凡俗中的眼線,但是人神相隔,溝通沒有那麼順暢,這一段時間方皓澤都不畏懼定江水神的反撲。
江邊上景色寂寥,身後卻不同。
吳州才下過場春雨,氣溫陡降,但方皓澤身邊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這裡是定江邊,隨著徭役工和僱傭工的到場,一座全新的營地拔地而起。
大家飛速地搭建帳篷,挖土建竈,引水燒開消毒……在工部的技術人員帶領下,到處都是井然有序勞作的人羣。
用神目看過去,這處工地上方,幾萬人的精氣神練成一片,在半空中形成白色的雲霞,甚是壯觀。
這美麗的雲霞,其中蘊含了大能量。
方皓澤體內的神格玉盤透露的消息顯示,一般神袛要是與這民意形成的雲霞作對,強大如定江水神,除非在雷霆一擊之後,立刻躲入神國中徐徐緩解,否則也有立刻隕落的風險。
這次治水行動,裹挾了天下的民意,叫定江水神投鼠忌器,這也是方皓澤的底牌之一。
神目在雲霞中細細看過一遍,很明顯地看到雲霞有一圈烏雲。
他冷哼一聲:這些烏雲就代表了反對的力量,是混雜在工地上吳州衙役勞工處釋放出來的潛意識。
方皓澤早就懷疑,吳州知州甘文耀一反常態送這麼多勞工不懷好意。
身爲四階半神,當日他一翻花名冊時,能看出來花名冊上隱約蘊藏的一絲水神神力蹤跡,就懷疑甘文耀與水神的神廟勢力有勾結。
只是他一直引而不發,直到親眼在定江邊看到這些人,才坐實了這一猜測。
這些徭役勞工,肯定大部分都是吳州各地抽調的水神信徒,隱藏在施工的人員之中,伺機破壞大事。
其實,原本最初按照方皓澤的想法,是不使用徭役民工的。
當時,他還不知道甘文耀與定江水神的算計。爲防止用徭役民工時,生出事端,只是保險的做法。
他曾以不便管理等幾種理由勸說七皇子等人,最終還是被衆人聯手否決,只好捏著鼻子忍了下來。
既然木已成舟,不得不面對這些心懷鬼胎的信徒,那方皓澤也就坦然接受。
在力量面前,可不能有一絲僥倖,雨季將至,水神的神力又將因爲天地間水氣的充沛而達到新的頂峰。
這時候匆忙上馬治水項目,他要趁著人神兩隔的空檔,先用好手上這批徭役,在對方反水的關鍵一刻,將惡意鎮壓下去。
這就是將計就計之法,一方面是爲了趕工期,一方面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公子,齊尚書請您過去一趟。”正思索時,身後傳來了明雲的呼喚聲。
“嗯”,方皓澤對身後應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了定江岸邊,帶著一身水腥氣,往營地走去。
本來治水項目的一線工地上,是不需要齊和正過來的,按照皇帝的想法,七皇子和齊和正都要坐鎮錦城,以防定江水神力量反撲的。
但是那位工部尚書堅持要在工地上呆幾天,說是要和方巡查學習一下治水方略。七皇子拗不過,也就隨他批了幾天假,讓其陪著方皓澤來到前線營地。
營地裡大小帳篷一望無盡,其中最明顯的,是方皓澤的主帳篷,比旁邊的要大兩三倍,很好辨認。
齊和正這時候就在帳篷裡,研究著方皓澤連夜用神力製作出來的定江水圖,嘖嘖稱奇。
這份水圖和此前在七皇子府上那一張紙繪版不同,乃是沙盤的規格。
因爲方皓澤神力的緣故,這沙盤完美複製了定江的走勢,等比例縮微,讓沙盤纖毫畢現,山石土木無一不精細。
自從這沙盤被方皓澤暗中制好,擺放在大營中後,已經接受了工部不少人羨慕和驚訝的目光了。
齊和正並不知道這是神力做制,只以爲是方皓澤從什麼地方偶然獲得的寶物,一心撲在沙盤上研究觀察。
“齊尚書有什麼發現,將我從江邊喚來?”工部尚書正在看著水圖時,帳篷簾子一掀開,一位少年人的身影映入眼中,一股水氣被姜峰攜帶著撲面而來。
“方巡查,我這一日研究水圖,發現天臨峽出來這一段河道,要是按照堵水之法來治理,其中有不少難以解決的施工難題啊。”齊和正看著方皓澤,皺眉道。
“水面如此寬闊,水流雖然不似在天臨峽中急湍,但是也不平靜,磨盤大的石頭入了水,也要被沖走啊?!?
受限於大信世界的施工技術,定江在天臨峽出來後,寬度以十里計,如何在原始的施工技藝下將這麼浩大的河水攔住,的確是超出了本世界土著的技術。
“齊大人放心,如今人手已經齊備,物資也到了,稍後我帶你去看看,我想出來的那項新工藝?!狈金晌⑿χ?。
此前,他在奏摺中就提出新的竹籠法,用來堵住江水,只是一直沒有實地操作過。
工部尚書雖然也看過奏摺,對這新方法依舊將信將疑,此時得到了方皓澤的許諾,也連連點頭:“我從白玉京來定江跟你治水,大半的原因都是爲了見識這新方法,一定要給我開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