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沒人知道杜修是怎麼在短短幾年裡把和各方勢力藕斷絲連的杜氏給洗白白放在臺面上的,但是稍微知道點內情的人,怕是都從各種蛛絲馬跡中窺出杜氏能有今天怕是經歷了好一番傷筋動骨,而那個一手促成了一切的男人,更是讓各方人物既敬又怕。
遠的就不提了,就說近在眼前的事——王家最近正值多事之秋,王禮騰出於一些不好與外人言說的原因,就請了杜家幫忙看顧這次多方勢力關注的拍賣會,而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杜氏當家人也會在明天坐私人飛機抵達S市。
那麼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杜氏的人就有些耐人尋味了——難不成是試探?可是王家雖然也是S市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可還真不是首都杜家的一合之將。
所以眼前這位到底是什麼意思?
嚴鈞似是看出王愷京的驚疑不定,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態度,還很好脾氣地笑了笑,“王少放心,我從來都不參與表哥的生意的,這次也是巧了,我之前也沒想到會碰上王少的。”
“更何況,”嚴鈞意味深長地看他,“要不是王少步步緊逼我怕也是不敢說出我的來路的,畢竟攪了我那位表哥的事,我怕也是要擔心自己的腦袋了。”
也不知是剛剛酒喝的急了,還是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蹩了腸子,王愷京只覺得自己的胃在隱隱作痛,他硬著頭皮問:“你的這位表哥是?”
嚴鈞隱晦地笑了笑:“怕是不好直接叫我這位表哥的名字。”
王愷京眉頭皺的緊緊的,顯然是想要一個準確的答案,可是嚴鈞明顯是不想再說了,他往後一靠,像是想到了什麼,雙手抱著肩膀頗有興致地看他:“對了,我可是聽康明文說藍度裡有好玩的我纔來的,只是這麼一看,好像也沒什麼特別嘛。”
王愷京聞言眼中快速地閃過一抹意義不明的情緒,連回答都帶了幾分遲疑:“藍度當然不止這些了。”
“藍度這間酒吧王董事長不是早就轉給王少了嗎?”他這句話又不出意料地讓王愷京眉間一跳,但嚴鈞恍若未見,反而有點不耐煩地說:“王少怎麼吞吞吐吐的,難不成有什麼是在場的人見得我見不得了?”
王愷京現在心裡恨死康明文了,心說要不是他哪裡會招來這麼個難纏的人物?可他心裡再怎麼糾結也沒法表現出來,只能硬著頭皮應付嚴鈞:“嚴先生這說的什麼話,只是,大家都是明白人,這裡面有些恐怕是上不得檯面的。”
這話說的很隱晦,嚴鈞面上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心裡卻是微微一沉——這“藍度”果然是有問題,不過,看這個樣子,倒不像是衝著杜修去的。
他故作不屑地嗤笑一聲,“我什麼沒見過,你可別忘了,”他意有所指地 頓了一下,“之前是做什麼的。”
王愷京當然不是怕把他嚇著,相反,他還挺想通過嚴鈞搭上杜修這條線的,但是他也不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毛頭小子,沒點保證他也是不敢把東西晾出來的。
嚴鈞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有野心也有顧忌,他瞥了他一眼,“怎麼,覺得我靠不住?”
王愷京非常痛快地承認了:“口說無憑。”
嚴鈞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刺了他一句:“‘嚴鈞’來的時候,你可沒不放心啊。”
王愷京苦笑:“嚴先生就別——”
他還沒說完,嚴鈞忽然把手機遞到他耳邊,他下意識往後一躲,卻被嚴鈞一把按住了肩膀,他駭了一跳,擡頭一看,就見嚴鈞如筆墨暈開的眉眼近在眼前,一個呼吸間就足以讓他看見他幽深的瞳孔下乍現的鋒芒。
他不由得愣住了,左右兩邊的耳朵同時聽見了兩個聲音。
一個清冽悅耳,隱有笑意;一個沙啞低沉,氣勢驚人。
“聽好了。”
“王愷京。”
……
嚴鈞把手機塞到他手裡,又坐了回去,看著他臉上神色變幻不停,最終神色鄭重地掛了電話,把它還給了嚴鈞。
嚴鈞:“現在驗明正身了?”
王愷京無奈地點點頭:“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那嚴先生現在就想看看嗎?”
“哎,”嚴鈞擺擺手,“不著急。有件事我恐怕還得提醒王少一句。”
“你說。”
嚴鈞轉頭看向斜對面在角落裡坐著正低頭不知道說著什麼的康明文和鄭毅,輕描淡寫地說:“王少應該知道做什麼事都要留一手吧。”
王愷京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眉頭微皺,“你放心,剛剛的事絕對不會傳到第三個人的耳朵裡。”
“那就好,”嚴鈞的嘴角在笑,眼裡卻沒有笑,“我們去看看你的好東西吧。”
王愷京點點頭,扭頭衝鄭毅康明文那頭喊:“老鄭!”
鄭毅這時候正和康明文在說嚴鈞的事,聽見王愷京喊他,他扭頭一看,見他神色如常,嚴鈞也在他身邊安安穩穩地坐著,看起來好像沒發生什麼事,心裡不由的犯嘀咕:王愷京什麼時候還正人君子上了?
雖然他心裡疑惑,但是他更清楚今天來的目的,只好把心頭升起的那點古怪壓了下去,開始招呼他帶來的人。他和王愷京各帶著彼此帶來的人一起往二樓走,鄭毅在他們後面看著嚴鈞就落王愷京半步,兩個人氣氛看起來非常融洽,王愷京甚至還言笑晏晏地側頭不知道跟嚴鈞說些什麼。他越看越覺得不對,不由地拉住康明文,“你帶來的那個嚴鈞到底是什麼人?”
康明文微微一笑:“你別管,我心裡有數。”
“我怎麼不管,”鄭毅壓著聲音瞪他,“王愷京我還不知道?他對那幫小情人可不是這見鬼了的態度!你別弄得收不了場!”
康明文無奈:“我都說了真沒事,你把心放肚子裡吧。再說了,能出什麼事啊?”
鄭毅也知道出不了什麼事,可是他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從嚴鈞一出現就攪得他心底不安,直到現在愈演愈烈,有一瞬間甚至想讓他直接掉頭離開。
嚴鈞當然不知道鄭毅已經給他標上記號了,他跟著王愷京,上了樓,拐進了一個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大包間,包間門口站著十幾個保鏢,每一個進去的人都必須經過嚴格的安檢,查到嚴鈞身上的時候,王愷京伸手攔了下來。嚴鈞搖了搖頭,示意他們正常查,還神態輕鬆地和王愷京說:“還是按程序來吧,省得真出了事,我可說不清。”
過了安檢,嚴鈞進了包廂就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緊接著,鄭毅他們也進來了,鄭毅和王愷京站在中間,等所有人都坐好了,才拍拍手,十個身穿旗袍容姿窈窕的年輕女子手裡端著托盤笑意盈盈地走進來,在衆人面前一一放下。
在場的人都伸頭去看,上好的景德鎮的一套瓷器:下面是顏色素淡的托盤,托盤上是一個形態圓潤做工精緻的圓盅,旁邊放著特製的古樸吸管。
有的人等不及了,伸手掀開圓盅上的蓋子,裡面是細細的淡青色粉末。
嚴鈞從一開始就沒表現的太過於熱衷,可並不代表他一點也不關心,當淡青色的粉末露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就是一沉,扭頭打量在座的人,發現每一個人的臉上沒有驚訝,只有好奇——看來,他們來之前都是知情的。
嚴鈞只覺得荒謬和可笑,在場的都是別人眼中的青年才俊,豪門子弟,沒想到竟然敢在毒品上找樂子,一個個是嫌活的太長嗎?
這時候王愷京開口了:“來的時候,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吧?”他淡淡地掃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繼續說:“這種新型興奮劑我已經找人試過了,也化驗過,是不成癮的,和香菸差不多,不過肯定要比煙刺激多了。”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地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東西我給你們提供了,吸不吸就是你們的事了。”鄭毅聳聳肩,不以爲意地說。
王愷京和鄭毅低頭不知道說了什麼,兩人就分開了,鄭毅去了康明文那,王愷京則走到嚴鈞身邊坐下,看著還在猶豫的人不屑地撇了撇嘴:“嚴先生不去試試?”
他半天沒有等到嚴鈞的回答,扭頭看他卻對上一雙霜寒凜冽的眼,那眼神如刀鋒,不等他靠近,就被期間夾雜的刀氣割了個激靈。他莫名其妙地看他,卻只聽到嚴鈞冷冷地說:“王少的膽子可真大,竟然連聚衆吸毒都敢幹。”
王愷京衝著杜修的面子對嚴鈞的態度一直很好,可不代表他脾氣好,這一晚上嚴鈞三番五次給他氣受,早就憋著火了,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語氣也不那麼友善了:“我說了,這不是毒品,對人體的傷害也不大,嚴先生經多見廣,不會這麼小題大做吧。”
“小題大做?”嚴鈞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他騰地站起來,走過去拿起其中的一個圓盅,伸手就捻起一小撮放在嘴裡。
在場的人都驚訝的看向他,連一直不動聲色的康明文都愣了一下。
沒人知道嚴鈞此時的感受,他閉上眼,感受到大腦回饋給他全身各處的顫慄,那是劇烈的快感過後渾身骨頭都輕了的虛無飄渺的沉淪。然而下一秒,蟄伏在嚴鈞身體裡的巨獸悍然反擊,瘋狂的吞噬著這些企圖控制主人身體的“入侵者”。這一切說起來很慢,發生起來卻只是眨眼之間,嚴鈞緩緩睜開眼,依舊面色如常,只有眼中正緩緩消退的殘餘血色證明了他也曾一瞬間被這青色粉末奪去了身體的控制力。
嚴鈞扭過頭去看已經準備開始去嘗試的人,無聲冷笑——真是不知道說他們無知者無畏好,還是自己作死好。
王愷京看著嚴鈞吃前吃後並沒有什麼區別,一時間也不明所以,這種東西有什麼效果他雖然沒親身試過可也是很清楚的,沒道理嚴鈞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他心裡正奇怪,嚴鈞就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輕輕開口:“這的確不是毒品。”
王愷京剛想說話,嚴鈞的聲音卻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凍得人骨頭裡發寒,“這是□□。”
“胡說八道。”遠遠看著這一切的鄭毅騰地站起來,他冷冷地盯著嚴鈞說:“你知道什麼算□□?這裡還沒你說話的分。”
嚴鈞現在真是一眼都見不得這羣自己找死的傻逼,他伸手捏了捏指尖細膩的粉末,說話的語氣不鹹不淡,聽的人卻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去了心神:“這種粉末是一種丹藥研磨成的,幾百年前,人們叫它‘銷魂蝕骨丹’,至於爲什麼叫這個名字,是因爲人在服用這種丹藥後會在一瞬間感受到劇烈的快感,這種快樂來得快去得也快,可是它裡面蘊藏的毒素則如同附骨之疽,一輩子也難以消除,你活多長時間,他就折磨你多長時間,直到你的骨頭徹底負荷不了。”
他低頭看著眼帶驚慌的在座的所有人,繼續以這種輕緩的語氣說:“然後,‘嘭’的一聲。”
所有人都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你就變成了一灘沒有骨頭的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