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鈞的眼睛瞪大了一瞬,外面的混亂嘈雜似乎都在這一瞬間模糊起來,他只覺地得遍體生寒。兩人對視了幾秒,嚴鈞輕笑一聲,安撫地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無形的默契在兩人的眼神之間流動,他輕聲說:“我知道了,我下去看看。”
陸祁目光深沉,“小心。”
“放心。”
嚴鈞放開他的手,面色平靜地拉開車門下車,沒人看見他甩上車門時臉上一閃而逝的厲色。
一個男人走到嚴鈞身邊問他:“臥槽,哥們你們車裡人沒事吧。”
嚴鈞眼神微閃:“沒大事,你的車也撞了?”
那男人一臉生氣:“別提了,我就是你後面那輛!”
嚴鈞微不可見地動了動腳,“前面那車怎麼回事?”
“誰知道,”男人撓撓頭,“我剛剛看那司機滿臉血,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氣。”
嚴鈞猛地皺眉,“我去看看。”說著,趕緊繞到前面那輛出租車駕駛室,駕駛室的窗戶是開著的,能看到司機滿臉鮮血的伏在方向盤上,嚴鈞伸手進去試了試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脈,頓了頓,視線一歪,就看到副駕駛被安全帶勒住的用七彩的玻璃紙包裝精緻的憨態可掬的大泰迪熊。他頓時神情怔愣地收了手,周圍的人嗡嗡地問他人還活著嗎,嚴鈞呆呆地搖了搖頭,周圍一下子炸開了,可這一切嚴鈞都像沒感受到一樣,他的目光穿過人羣直直地看向已經下了車,一手搭在車頂神色莫辨的陸祁,微微搖了搖頭。
由於距離太遠了,只能看到他站了一會,就低頭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嚴鈞收回目光,看向那隻完好無損的泰迪熊,只覺得心裡堵的厲害。
幾分鐘後,救護車和交警都來了,等交警現場勘查結束,嚴鈞和陸祁做完記錄,陳特助已經帶人在路邊等了。兩人走過去上了車,陸祁揉了揉胸口,沒有說話,嚴鈞看了他一眼,說:“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沒事,”陸祁扯了扯嘴角,“磕得挺狠,不過還不至於要了我的命。”
“那是你命大。”
嚴鈞慢慢扭頭看他,眼含深意。
“你心裡很明白。”
陸祁沉默良久,才苦笑著說:“你說的對。”
如果不是今天嚴鈞發火提前離開,他們也不會趕上高峰期,車速也不會這麼慢,更不會只是受了點輕傷,恐怕真是不死也得重傷。這件事的針對性太強了,簡直是直指陸祁。
對方大概萬萬沒想到他們會這麼早出來,剎車失靈一旦暴露,無論來不來之後的車禍,都已經打草驚蛇了,陸祁發現以後一定會更加警惕,敵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碰碰運氣,沒準就要了陸祁的命。嚴鈞知道里面的彎彎繞繞陸祁比他更清楚,這次敵人鋌而走險的倉促行動效果不佳,恐怕線索也沒少留下,陸祁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既然沒能要了他的命,被動變爲主動,敵人估計要開始擔心陸祁的的反撲了。
“連累你了。”
嚴鈞扭頭看向陸祁,見他眼含歉意地看過來,忍不住笑了笑:“看來我更要好好考慮考慮了。”
陸祁一愣,才反應過來他說什麼,神色不由得放鬆下來,“這還需要考慮?”
“這有生命危險啊,”嚴鈞一挑眉,“我可得慎重點。”
陸祁的眼神微凝:“你最近小心。”
嚴鈞輕笑一聲,“我就怕他不敢來。”
“別逞強。”陸祁頓了頓,“有什麼事給我電話,我最近可能會很忙。”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嚴鈞眨眨眼:“我也很忙。”
“唉!”嚴鈞坐在椅子前面長長地抻了個懶腰。
自從上次車禍事件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這一個禮拜陸祁整個人不見人影,只偶爾會發幾條短信。而嚴鈞就像他自己說的,也很忙,學校裡亂七八糟的事不少,腳打後腦勺地忙了一週,剛剛終於把手頭最急的一份報告寫完,終於能緩緩,歇口氣了。
嚴鈞收拾了東西出了圖書館,往寢室走,剛走到樓下,電話就響了。接了電話,是杜修的部下,老莫,莫東旭。他是來告訴嚴鈞杜修過幾天就回國了的消息。
嚴鈞掛斷電話若有所思地用手機敲了敲下巴,微微一笑。他快手快腳地把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書和資料收拾好,穿上衣服拿上錢包手機就出門了。
一下宿舍樓,就被微冷的秋風掃了個哆嗦,他縮了縮脖子,已經泛黃的樹葉時不時飄飄搖搖地落下一片,校園裡人來人往,不蕭瑟反而別有意趣。
他快步走出校園,打車去了“深夜”。他下了車,走到深夜門口,推門進去,白天的酒吧都是安靜又空曠的,他跟門口的保鏢點頭示意,就徑直上了二樓。走到二樓最裡面的屋子,門口的兩個手下跟嚴鈞點頭示意,“嚴哥。”
嚴鈞笑了笑,“你們杜哥在裡面?”
“杜哥在樓上等您。”
“樓上?”嚴鈞一愣,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尖,推門進去,裡面是像客廳一樣的佈置,他掃了一眼除了四處肅立的手下沒有其他人的房間,便目不斜視地走樓梯上了樓。他走到杜修的房間,象徵性地敲敲門,一推門就見杜修光著精悍的上身被落落按在牀上,聞聲轉過來的臉上還能見一閃而過的無奈,見嚴鈞站在門口,他一挑眉拍拍落落的小手,笑了:“落落,你嚴哥。”
落落扭頭看嚴鈞,臉上一閃而過的欣喜,手上的勁卻一點沒鬆。
嚴鈞好笑地看了他倆一眼,視線卻在杜修左臂上纏繞的白紗上一凝,他眉心一跳,“受傷了?”
杜修被落落按住無力起身,只能躺著不甚在意地說:“小傷。”
嚴鈞眉梢一揚,“你不是身手無敵嗎?去了趟任務就獨臂大俠了?”
杜修一窒,有苦說不出地摸摸鼻子,“我這不是帶新人嗎。”
嚴鈞輕哼一聲,衝落落招招手,“落落過來別管他,死不了。”
落落鬆開手,杜修趕緊坐起來,嚴鈞走到一旁的沙發上拉著落落坐下,“找我來幹嘛?”
杜修一臉無辜:“我什麼時候找你了。”
“你少來,”嚴鈞瞪他,“那老莫幹嘛突然告訴我你回國了?”
杜修看了看他,半天沒說話,才嘆了口氣,“我聽老莫說你前一陣出車禍了?”
“那哪是車禍呀,”嚴鈞嗤笑一聲,“那是謀殺。”
“我就說你和命裡帶衰的陸祁湊一塊不帶有好事的,”杜修頭疼,“這一陣國內國外都不太平靜,可能是要出事,你千萬小心。”
嚴鈞若有所思,“國外?”
“國外才亂呢,”杜修無奈,“地下組織都打亂套了。”
嚴鈞沉思地摸了摸下巴,驀地嘴角微微一挑,一臉輕鬆:“反正跟我沒多大關係,擔心什麼?”
杜修一揚眉,“你確定?”
嘴角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嚴鈞站起來輕柔地拍拍落落的頭,望向杜修的眼神卻似譏似嘲,“重要嗎?”
杜修沉默。
嚴鈞偏過頭一哂,擺擺手,“走了。”
“嚴鈞!”杜修急了,從牀上跳下來追了兩步,“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用,可我還是希望你別摻和進來。”
他頓了頓,“你與我,鄧安澤,陸祁都不一樣,你何必惹一身的麻煩。”
嚴鈞細白的手已經搭在淡金色的門把手上,眉頭卻漸漸皺起來,又慢慢鬆開,“杜修,已經由不得我了不是嗎?”
“離陸祁遠點!”杜修低喝一聲。
落落在一旁正襟危坐,在兩個人之間看來看去,眼神頗有些憂慮。
半晌,房間裡響起一聲輕笑,嚴鈞慢慢回頭淡淡地瞥了杜修一眼,眼裡沒有一絲笑意,“哦?”
“我以爲你足夠了解我的脾氣了。”
杜修一怔,剛要說話,房間的大門就在他面前被狠狠地甩上了。他愣愣地看著已經沒了人的門口,怒不可遏,“這他媽什麼狗脾氣!”
嚴鈞噔噔噔地下了樓,心裡很是不快。他最討厭杜修的一點就是杜修保護過度的姿態,因爲種種原因這麼多年了,嚴鈞更傾向於一種保護者的身份,而不是被保護的身份,杜修這種看似善意的做法無疑讓他很難受。
他早就不是個孩子了,很早很早,比任何人都早。
嚴鈞站在樓梯口回頭望向樓上,一時間神色莫辨。良久,才無奈地離開。
嚴鈞一路沉默著回了學校,他出神地在學校裡慢慢走著,直到身後響起了汽車的鳴笛聲,他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那輛車卻在在他身邊減了速。
嚴鈞半天沒反應過來,見車窗下降,露出陸祁那張英俊的臉才微微驚訝,停下腳步,“你怎麼來了?”
陸祁也跟著他停了車,無奈地說:“上車。”
等嚴鈞坐上了車,陸祁問他:“想什麼呢?”
嚴鈞不欲深說,“沒什麼。”說完,他打量了一下車,“你換車了?”
“嗯。”陸祁頓了頓,“那車太背了。”
嚴鈞讓他逗笑了,一想到那輛多災多難的車,忍不住調侃他:“不是車的問題吧,你這可是遷怒。”
“……”陸祁瞥他一眼,“逗你的,這也信。”
嚴鈞無語,心說,今天心情夠好的啊,還會開玩笑了。
“怎麼來我學校了?”
“接你。”
“接我?”嚴鈞詫異,“陸總你預約了嗎?”
陸祁懶得理他,“本來想到你宿舍樓下給你打電話,沒想到跟你碰上了。”
“吃飯去?”嚴鈞突然眼睛一亮。
“嗯。”陸祁看他,“餓了?”
嚴鈞長嘆一聲,“一天沒吃飯了!”
陸祁這纔好好打量打量他,見他一張臉還是明光攝人,讓人心生搖曳,立馬寬了心,“最近很忙?”
“可不是嗎,”嚴鈞把座椅往後調,像個大爺一樣翹著腿往後一躺,“幫老師準備課題,師兄又不見了,什麼都得我來。”
“鄧安澤呢?”
“師兄跟我說最近抽不出來時間。”還有別四處惹事。
“事情忙完了?”
嚴鈞閉上眼睛,“嗯。”
陸祁看著前面由黃轉紅的信號燈,慢慢停下了車,他轉頭盯著那人安靜平和的臉嘴角一勾,“那看來你要歸我接管了。”
“妄圖染指我的領土主權?”嚴鈞微微睜眼斜睨他一眼,輪廓優美的眼睛裡熠熠生光。
陸祁伸手捏捏他勁瘦的腰,輕笑一聲,“我攻城掠地這麼久,你才發現我的狼子野心?”
嚴鈞一骨碌坐起來,伸手扯著陸祁的領帶把他拽到眼前,微微瞇眼。
陸祁看著心上人長得快要刮到他鼻樑的睫毛和近在咫尺的溼潤脣瓣,一時呆了,等到心裡一動,想要順勢來個熱吻,卻又被狠狠推開,他只聽那人用清亮的嗓音笑著說:“逆賊,綠燈了。”
陸祁的眼裡瞬間燃起了燎原的大火,大火將他古井無波的雙眼燒的黑得發亮,他咬牙切齒地扭過頭髮動車子。
“你真是他媽的欠操。”
迴應惱羞成怒的陸祁的是嚴鈞放肆快意的大笑。
之後的車程無論嚴鈞怎麼逗他,陸祁都一副黑口黑麪的樣子,等到了地方嚴鈞的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陸祁拔了鑰匙下車,邁開長腿走到嚴鈞這邊拉開車門沉著臉看他,嚴鈞慢吞吞地下車關門靠在車門上笑呵呵地看他,一挑眉,“怎麼,要打我啊?”
看著他笑起來格外晃眼的臉蛋,陸祁心裡挫敗極了,只能一隻手把他按在車門上藉著身高的優勢微微俯身就要親他。
可惜,還是沒得逞,嚴鈞那隻修長白淨的手堅定地抵在他的胸膛上,不容他靠近一寸。陸祁一臉暴躁,另一隻手一把扯下他的手別到他身後,順便把他的腰往懷裡一帶,他的頭剛低下,嚴鈞的另一隻手就直接糊在他臉上了,陸祁的眼睛被他擋住了,只能聽他偏頭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喜歡正餐還是甜點?”
陸祁一僵,壓著他的手力氣更大了,他只覺得氣血翻滾,只得啞聲說:“先吃甜點,再吃正餐。”
說完,他伸手掰掉嚴鈞的手,卻被他因盛滿了笑意而格外明亮的雙眼吸引,只見嚴鈞一勾脣角。
“吃了甜點就不餓了,正餐恐怕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