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一、努格拉與哈梅爾

骨龍緩緩地落到地面，溫順地垂下腐朽的雙翅趴在地上。

黑袍人抱著艾莉絲從上面跳了下來，把艾莉絲輕輕地放到一片草叢上。艾莉絲不敢確認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但她可以肯定對方並沒有惡意。

在成功逃離之後，黑袍人便召喚出這條骨龍來當(dāng)交通工具，凜冽的烈風(fēng)中艾莉絲清醒了腦袋，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麼事情。

吃力地雙手撐著地面，她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風(fēng)依舊很大，但並沒有到很難過的程度，只是稍稍有些不適而已。似乎這裡是某座山的山頂，以至於視野非常廣闊，下面都是鬱鬱蔥蔥的森林，而藍天白雲(yún)就在頭頂上，彷彿一伸手就能夠觸摸到。

“很高興再次見面，希望你還記得我。”

黑袍人脫下了兜帽，露出了那蒼白而俊俏的臉龐。

“你是……”

艾莉絲瞪大雙眼，一時覺得這面孔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過了好幾秒才從記憶中找到了一樣的面容。

“努格拉，居然是你。”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太過久遠的記憶讓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這個臉色蒼白的青年有些無奈地笑道：“當(dāng)初是艾莉絲小姐你叫我活下去的，現(xiàn)在卻是這麼驚訝，心情有些複雜吶。”

“不，我沒有別的意思……”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失禮，艾莉絲正想連忙搖著雙手向他解釋，但被束縛著的她只能無力晃動著自己的身體，努格拉也不過是開開玩笑，揮了揮手錶示沒關(guān)係。

“先說說當(dāng)前最重要的問題吧。”

連聚舊的時間也沒有，努格拉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剛剛在骨龍上我查探過你身上的這套衣服，如同所料沒有專家或者強者的幫忙，在不使用鑰匙的情況下是沒辦法脫掉的。”

“而且這套衣服不僅僅大幅度限制了你的行動，也用極其濃縮的聖光填充著你身體的每一處，禁錮著你身上所有能量通道，所以你沒辦法使用魔法。”

艾莉絲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她苦笑地看著華麗的裙襬，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又長又尖的後跟只能讓她站起來，卻沒辦法令她踏出哪怕一步。在長長的公主裙遮擋下，被這身美麗的拘束服包裹著的艾莉絲如同一個柔弱的淑女，連走一步也要別人來伺候。

“該死的……”

太過強烈的情感突破了身體的限制，她咬著牙吐出了一句對於淑女來說非常失禮的話。

“真的脫不掉——可惡！可惡！”

用力地在拘束具中掙扎著，然而現(xiàn)在的她對此無能爲(wèi)力，除了讓本來就嬌弱的自己變得疲憊不堪之外沒有任何效果。

“要度過這幾天時間並不難，但是如何去參加天階會議卻是個大問題。”努格拉扶著有些氣喘的艾莉絲坐下來，艾莉絲只能無奈地當(dāng)一回淑女，“花費了那麼多功夫來捕獲艾莉絲小姐你，她們不會就這樣罷休。誰都知道你一定會回去參加會議，所以想必城裡會佈置大量的線眼，你不能被她們發(fā)現(xiàn)。”

“我是亡靈法師，想要辨認艾莉絲小姐其實很簡單，因爲(wèi)不管身體再怎麼變，靈魂也不會變得完全不同……而她們，是怎麼發(fā)現(xiàn)你的？”

努格拉試圖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是艾莉絲嘆了口氣，看來情況並不樂觀。

“我體內(nèi)的希莉亞之杖。在意識模糊中我隱約感覺到汀娜那裡爆發(fā)過一陣熟悉的氣息……那一定是新的聖物，而汀娜也恐怕完全掌握了那件聖物，所以她能夠覺察到我，而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她很清楚自己對於幾把杖的熟悉和了解還處於一個非常低的層次，遠遠比不上一般的聖物持有者。教廷不可能只有一件聖物，而汀娜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nèi)掌握這件聖物，說明汀娜的確擁有成爲(wèi)聖女的潛質(zhì)，跟自己相比來完全不一樣。

“沒辦法掩蓋掉嗎？”

“沒辦法。”

努格拉皺起了眉頭，他陷入了思考。

“我猜測汀娜要確定我體內(nèi)的聖杖，並不是一目瞭然的程度，而是需要縮短距離，甚至必須觸摸我才行。”回想起汀娜僞裝成夏奈爾時候的表現(xiàn)，她覺得是有原因的，而不是僅僅是出於某種目的。

“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更加糟糕了。”

看了看穿著潔白公主裙的艾莉絲，他有些頭疼。這麼引人注目的裝扮，真的無計可施。就算是在外面披個披風(fēng)也沒用，因爲(wèi)實在太可疑了。

“不管怎麼說，我必須把鎖住我雙手的這件可惡的東西松掉，一雙手也無法自由活動，真的沒有比這更加糟糕的事情了。”

“我可以嘗試用死亡氣息腐蝕出一些小小的縫隙，不敢保證一定有效。”

“那就夠了。”

努格拉蒼白而修長的雙手靠近艾莉絲的後背釋放出一些灰色的霧氣，這些霧氣一旦接觸到那圓筒狀的袖套就發(fā)出滋滋的聲音，潔白的表面出現(xiàn)了星星點點的小圓洞。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小圓洞開始自我癒合，並且恢復(fù)原本的潔白——然而這個時候，數(shù)根小小的木枝從洞中伸了出來，佔據(jù)了裡面的空間。

頑強地擠壓著小小的木枝，但最後還是無奈地沿著樹枝的表面蔓延了一點就停了下來。

“這也行。”

“當(dāng)然。”

努格拉的驚訝讓艾莉絲有些高興，她的心情好了點。

大概半個小時左右，艾莉絲的雙手重獲了自由，而袖套在斷成兩半之後迅速依附在小臂上，最後一個長長的袖子，讓兩人目瞪口呆。

“這東西是活的？”

扯了扯袖子，卻是沒有了剛剛的靈動感，跟一般的上等衣料沒有什麼差別。艾莉絲嘖嘖稱奇，顯然這東西勾起了她的興趣。

“教廷的實力真是可怕。”

努格拉反而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他的雙眼閃過一絲怨恨。

“我們先找個地方安置下來吧，住處和食物都必須安排好——只希望這附近有村子讓我們休息一下。”

“誒？”

聽到努格拉那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艾莉絲驚訝地叫了出來。

“你不是在這裡佈置了什麼秘密基地才帶我來這裡的嗎？”

“我一直都在監(jiān)視著教廷的兩個騎士，沒有時間做這種事情。”

“那你帶我來這裡是……”

“看上去比較安全，不過是個中途站而已。”

也就是說努格拉不過是一時起意而已，並不是早有準(zhǔn)備……而接下來，他心裡也沒底。

“你贏了。”

——————

也不知道是時來運轉(zhuǎn)，還是艾莉絲的祈禱真的有效果，乘坐著骨龍的兩人很快就在山腳下的不遠處找到了一個村落。

靜悄悄地降落到遠處的叢林當(dāng)中，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兩人落到了地面，便假裝成路過的旅人走向這個村落。

跟想象不太一樣，這個村子雖然散發(fā)著鄉(xiāng)村特有的泥土味，但規(guī)模並不少。村口非常開闊，有個巨大的木牌插在一旁，爲(wèi)所有初來的人指路。

“兩位一定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一個臉帶稚氣的少年走了上來，他並沒有看上去那麼青澀，反而帶著幾分老成，看來也不是第一次向陌生人搭話了。

“我猜你們需要一個嚮導(dǎo)。”

哪怕是第一次來到這裡，艾莉絲也能夠感覺到這裡樸素的民風(fēng)和壯麗的田園風(fēng)光，但這個規(guī)模實在是大得有些超出想象，她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努格拉。

“是的，小夥子，我相信你會出色的完成這個任務(wù)。”

拋向男孩的金幣被輕鬆地接住，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也不知道是做給他們看的還是爲(wèi)自己鼓勁。

在小男孩的帶領(lǐng)下，兩人進入了這個陌生的村子。

“我叫艾克，而這個村子叫哈梅爾，一般冒險者或者旅行者的地圖上都有標(biāo)示的一個大型村落。非常難得的是跟其他村落不一樣，這裡還保留著非常純樸的自然生活，沒有受到都市的太大影響，每年都有很多從首都來的客人，他們看中的就是這裡的環(huán)境。”

艾克不斷指著沿途的商店旅館等建築，非常熟練地向他們介紹著。

“兩位不知道怎麼稱呼？”

腦子轉(zhuǎn)得相當(dāng)快的艾克一邊猜測著這兩人的身份和出處，一邊朝努格拉問道，在他看來說了算的是這個男人，而不是他攙扶著的嬌弱女性。

“塔格奧。你可以叫我作塔格奧，聰明的小傢伙。”

“那這位美麗的女性一定是塔格奧夫人了。”

艾克討好地對著艾莉絲笑道，而艾莉絲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古怪，但馬上露出了像是新婚妻子一樣的羞紅，一言不發(fā)。

“我們繼續(xù)吧。”努格拉對此不置可否，他催促著艾克，“她需要一個環(huán)境不錯的房間休息。”

也不是第一次幹著活了，艾克知道這些貴族小姐一個個嬌貴得跟那啥一樣，自然不會怠慢，很快就把兩人帶到了一個裝修得非常典雅的旅館前。

“費用可能比起其他地方要高一點，但是沒有一位高貴美麗的女士曾經(jīng)向我抱怨過這裡的環(huán)境和服務(wù)——我相信你的夫人也不會例外。”

“希望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雖然口裡是這麼說，但是看到門外停著的不少高檔馬車，努格拉心裡已經(jīng)信了八成。

由於兩人幾乎沒有任何行李，所以不需要花時間佈置什麼。跟艾克約定明天見面的時間，努格拉便把他打發(fā)走了。

前天的服務(wù)員很熟練地爲(wèi)兩人安排了一間大房間，在侍者的指引下終於得到了休息的機會。

房間的面積不算太大，但足夠三四個人在這裡過夜。佈置沒有絲毫奢華的地方，但非常整潔乾淨(jìng)，看上去就非常舒服。在傢俱和日常用品上也體現(xiàn)出經(jīng)營者的品位，不僅僅帶著濃厚的田園清新風(fēng)格還顯得有些淡雅，可見艾克把他們帶到這裡的確是有理由的。

不過這些細節(jié)也就是努格拉有心思去留意而已，艾莉絲已經(jīng)像散了架一樣地趴在軟綿綿的牀上，深深地舒了口氣。

她感覺自己的腳非常難過，每走一步都是一次折磨，跟別提上下三處時時刻刻在刺激著自己的地方了。在行走的過程中難免出現(xiàn)一些摩擦和擺動，這使得刺激變得更加明顯，有好幾次艾莉絲都不得不依靠著努格拉的攙扶才能站穩(wěn)，因爲(wèi)她連保持意識都變得非常困難，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

“太難過了。”

她忍不住抱怨道。

“我必須想辦法把那些東西弄走……”

老實說，也幸虧努格拉是個意志堅定心無旁唸的好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過奇怪的表情，也沒做奇怪的事情，一直都專心致意地攙扶著艾莉絲，看不出有絲毫邪念。正直到她懷疑努格拉已經(jīng)失去了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了，不過這不能問，因爲(wèi)非常失禮。

“艾莉絲小姐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下去置辦一些生活用品。”

“需要我的幫忙嗎？”

她忽然慶幸泰蕾莎把那耳墜做得那麼精美，不然這東西恐怕要落在汀娜的住處那裡，而不是被她戴起來。

裡面什麼都多，就是錢不多，也不知道菲特是出於何種考慮，反正她覺得這非常不合理。

“不用擔(dān)心資金方面的問題，我努格拉還沒有差勁到要一個女士資助的程度。”留下這句話，努格拉便酷酷地離開了。

“……”

無話可說了。

風(fēng)度翩翩，溫文儒雅，長得俊俏又沒有任何不良嗜好，而且還年輕多金，最要命的就是非常能打，隨隨便便（艾莉絲自己這麼認爲(wèi)）就擊退汀娜她們，把自己從水深火熱這種拯救出來。

有沒有這麼完美的男人啊？

她本身就對那些長得帥的男人有種潛意識的偏見，但是面對努格拉就真的可以用無可挑剔四個字來形容。艾莉絲對於這個男人沒有什麼男女之情，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敬仰和感激，畢竟這麼好的人真的是接近絕種了。

在努格拉離開的這段時間，她才嘗試對隱私的部位下手，不過最後還是徒勞無功，不得不認命。她期盼著有什麼喜歡見義勇爲(wèi)的高手路過，幫她解決這個大麻煩。就算是幻想也好，起碼讓她舒服一點。

哈梅爾村，晚上七時。

努格拉帶回來的儲備糧和生活用品足夠兩人在這裡生活很長的一段時間，而艾莉絲忘記告訴他不用擔(dān)心食糧方面的問題，正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他還換了一身年輕貴族常穿的輕便禮服加魔法師長袍，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個英俊不凡的貴族魔法師，那氣質(zhì)可不是暴發(fā)戶能夠模仿出來的。

變裝完畢的努格拉也沒有忘記給艾莉絲帶點什麼東西。他遞給艾莉絲一把貴婦洋傘和一條長長的紗質(zhì)面巾，這兩件都是白色的，跟艾莉絲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能夠湊成一套。

“哈梅爾的夜景非常漂亮，我建議艾莉絲小姐你去見識一下。”

正想著到外面吃點東西的艾莉絲當(dāng)然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當(dāng)艾莉絲走出門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侍者推著一輛設(shè)計精緻的輪椅過來，向努格拉點了點頭便禮貌地告辭了。

“我猜你需要這東西……我告訴他們我有一個身體虛弱的女伴。”

“你真是太體貼了。”

艾莉絲不介意當(dāng)一回病人，她看向努格拉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怪異了。

這個男人，真的太過完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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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輪椅，艾莉絲可是舒服多了。

手上這把裝飾價值大於實用價值的洋傘擋住了她的半個身子，而面巾擋住了眼睛以下的位置，她現(xiàn)在感覺充滿了安全感——當(dāng)然，要是汀娜能夠追到這裡的話，那真的沒得說了。

哈梅爾的夜景的確有其特色。

沒有太多人工的燈光，大多都是簡單的火把或者簡陋的魔法燈，但就是這些照明工具卻構(gòu)建出純樸而清新的田園特色，這種擁有大都市的功能但多出了一些大都市所沒有的味道的夜市，讓艾莉絲眼中異彩連連。

路邊有很多在叫賣著的小販和店鋪，還有更多的衣著不一的行人在閒逛著，他們看來都很享受這裡的夜生活。

不得不說努格拉察言觀色的能力非常強，僅僅是看到艾莉絲的眼睛就知道她大概想著什麼，有時候艾莉絲本來沒打算要的東西努格拉也毫不在乎地買下來，以至於艾莉絲有些哭笑不得。

“等等。”

艾莉絲可沒真的把自己當(dāng)成努格拉的嬌妻，她一直在留意著周圍的情況，當(dāng)然隨便逛逛街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一直都沒有要求什麼的她忽然小聲地喊了出來，努格拉以爲(wèi)有什麼情況，不聲不響地停了下來。他看上去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雙眼不知何時充滿著警惕之色，隨時都準(zhǔn)備出手。

“不是敵人。我似乎看到了認識的人。”

感覺到努格拉那若有若無的警惕之意，艾莉絲馬上小聲地解釋道，努格拉這時候才放鬆了一點。

“我想去看看。”

“沒問題。”

沿著艾莉絲的指示，努格拉推著輪椅來到了一間賣小吃的店面前，然後用詢問的目光望向艾莉絲。

“就是這裡。”

店主注意到來了兩位客人，他帶著淡淡的笑意走了出來，熱情地介紹著店裡面的特色小吃。而艾莉絲則把洋傘側(cè)在一邊，輕輕地揭開了自己的面紗。

“好久不見了。”

店主愣住了，假如在過去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他自問沒有忘記的可能，但是看這女子的表情，又不像認錯人。他正想說什麼的時候，艾莉絲的雙瞳忽然變得一片金黃，緊緊地盯著他。

“西格，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