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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吸了口氣,又?jǐn)E手按了按忽然一跳一跳的太陽穴,才勉強(qiáng)平靜了下來。

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他那尖尖的,薄薄的小狐耳,我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兩個字:“喝水。”

裴小染的耳朵似乎很敏感,剛被我一掐,他整個人就近乎彈了起來,小鹿似的大眼睛裡水霧瀰漫,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啊,王爺……我,我喝……”

好不容易等他老老實實地把茶水喝光了,我看著他背上猙獰可怖的傷口,沉吟了片刻纔開口問:“背上的傷,怎麼不處理一下?”

裴小染的表情還是很緊張,他雙手侷促地握著茶杯,磕磕巴巴地說:“總,總管大人說了……王爺還沒想好怎麼處置小染,在您親口發(fā)話饒了小染之前,都,都不可以治傷……”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是這個總管大人。看來他是全權(quán)負(fù)責(zé)這鎮(zhèn)北王府上上下下林林總總各項事務(wù)的。

攘外必先安內(nèi),總管這個職位,看起來似乎不那麼重要,實則舉足輕重。

這樣看的話,只要這個無極戰(zhàn)北不是個徹底的蠢貨,他就不可能會放一個不信任的人在這個位置上。所以說,這個總管必須要接觸一下。

正在思考的時候,蜷縮在牀上的裴小染卻忍不住了,他把茶杯放到一邊,一雙小鹿斑比一樣的眼睛望著我,可憐巴巴地說:“王爺您一向都是……宅心仁厚,就,就饒了小染吧。小染真的跟刺客沒有關(guān)係啊……”

又是一個拙劣的馬屁。

宅心仁厚?宅心仁厚這個王府裡的人還能怕我怕成那個樣子?

真是傻得離譜。

若不是長得的確好看,那這個傻娃估計也真的沒什麼好混的了。

我看著還是一臉哀憐的懇求表情的裴小染,忽然有種長長嘆口氣的衝動。

伸出手指,擡起裴小染的下巴,我慢吞吞地說:“饒了你?”

“嗯,嗯。”這下他也顧不上拍馬屁了,只顧著一個勁兒地點頭,臉上也劃過了一絲隱隱的放鬆。

“就這麼簡單?”我依舊是慢吞吞的調(diào)子。

他一聽這話,表情立刻變得又要哭出來似的,連那雙尖尖的小狐耳似乎都要沮喪絕望地垂了下去。

“算了,趴牀上。”我搖了搖頭,一邊從從牀邊的小桌拿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處理傷口的軟布和清水放在旁邊,一邊低聲嘀咕了一句:“傻了吧唧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玩。”

裴小染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句話,張了張嘴,卻又不敢問我,最後只能乖乖地趴在了牀上。

看了看他身上已經(jīng)被血死死粘在他身上的白衣,我皺了皺眉,伸出手探到裴小染的身下,摸索到他細(xì)窄的腰間的繫帶,輕輕解開。

我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似乎是太高了,就這樣簡單地碰觸到,都覺得燙手。

又看了看他背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我也就頓時明白了原因,簡簡單單地吩咐了一句:“等一下記得叫人送來點退燒的湯藥。”

趴在牀上的裴小染乖巧地點了點頭,隱藏在墨色發(fā)間的小狐耳卻忽然有些微微發(fā)紅。

我沒有多想,把他身上的白衣緩慢地從上一直褪到肩膀處,最終停在了跟傷口粘住的地方。

“喂。”我頓住了動作。

裴小染聞聲,轉(zhuǎn)頭有些疑惑地用一雙鹿似的大眼看著我。

“忍著點。”我平靜地開口,緊接著,雙手用力一扯。

“嘶拉”一聲,整件跟傷口粘連在一起的血衣已經(jīng)被我徹底扯了下來扔在一邊。

可是與此同時,一聲尖銳得近乎可以把房頂掀翻的慘叫聲響了起來。

那剎那,我手一抖,只覺得耳膜都要被震碎了,太陽穴更是嗡嗡發(fā)疼。

沒想到他整個人體積不大,發(fā)出的聲量……卻簡直讓人崩潰。

看著整個人都痛得蜷縮成一個球狀的裴小染,我蘇燁在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滿頭黑線的滋味。

等到慘叫聲終於過去了,我滿臉鐵青地沉默了片刻,終於冷靜地拿起了旁邊的白色柔軟布巾,若無其事地準(zhǔn)備繼續(xù)處理傷口,把他鞭傷上的淤血都擦拭下去。

可是哪知道裴小染擡起頭,身子都在瑟瑟發(fā)抖,他一個勁兒地?fù)u頭,嗓音裡都帶著哭腔:“王爺……好痛,嗚嗚嗚,不,不要了……”

“由不得你不要。”

不處理傷口,難道等著發(fā)燒發(fā)炎致死?這顯然不符合我的邏輯。

於是我也不多說,就伸手想繼續(xù)。

誰知裴小染居然第一次敢違抗我,整個人往牀的後方縮去,讓我的手一下子落了個空。

挑了挑眉毛,耐心喪失的我毫不客氣地伸長手,一把捏住裴小染的小尖狐耳,把他一點點扯了回來。

這下子可好。本來就被疼痛打擊到心靈的裴小染,又被我拽住了敏感的耳朵,頓時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嚎啕大哭起來。

一雙小鹿似的大眼睛裡彷彿忽然之間溢滿了流不完的眼淚,一會兒功夫就弄得整張小臉都是大滴大滴的淚珠。

我……敗……了。

我面無表情地鬆開拽住他耳朵的手,起身說:“我看還是叫你的小侍處理。”

“不要!”剛纔還傷心地哭著的裴小染,似乎是被我這句話嚇到了,一下子緊緊抱住我的腰,顫抖著說:“王爺,王爺……您,您剛剛說過饒了小染的……”

他整個身子都在哆嗦,似乎是怕得厲害。

“嗯?”我被裴小染的反應(yīng)搞得有些疑惑。

“您……您,您還沒碰過小染……就讓,就讓別人……這不就是……求求您了王爺,小染聽話,小染不想死……別扔了我……”他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臉色煞白煞白的,身子更是抖得像是篩糠一樣。

我有些發(fā)楞。他說得亂七八糟的,但是大概意思還是能聽得出來的。看來原來這個鎮(zhèn)北王府裡的規(guī)矩就是,寵侍如果還沒有碰過的話,其他人是不能碰的。如果碰了的話,那麼這個寵侍就不要了,不要了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處死。

這還真是……不太人道。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不過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得安慰安慰這個傻了吧唧的小東西,要不然我看他還真得嚇出什麼毛病來。

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我俯下身,輕柔地捧起了裴小染的臉蛋,低聲說:“別怕。”

“我逗著你玩的。”伸出手指輕輕擦拭著他臉上的淚珠,我語氣放得很緩慢:“我要是不想要你,就不會把你放出來了,對不對?”

他有點發(fā)抖,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傷口得處理。否則就會一直髮燒,燒久了腦子就壞了。”

雖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足夠笨了,我在心裡想,但是面上還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繼續(xù)循循善誘:“而且不及時上藥,傷口就會留疤,到時候小染就不好看了,對不對?”

裴小染又弱弱地點了點頭。

“所以現(xiàn)在我們可以繼續(xù)了麼?”我回到正題。

一想到上藥,裴小染一雙眼睛裡又蒙上了層水霧,可是又不敢再說不,最後只能可憐巴巴地應(yīng)了一聲。

“乖。”我捏了捏他尖尖的下巴:“王爺我最喜歡乖孩子了。”

大概是這句話多多少少安慰到了裴小染,他表情雖然依舊有些委屈,但是還是很聽話地挪動了一下身子,背過去把後背的傷處對著我。

我沒多說什麼,拿起一旁準(zhǔn)備好的乾爽布巾,浸入水中沾溼,纔拿起來輕輕擦拭著少年背後盤橫交錯,猙獰無比的鞭傷。

大概是因爲(wèi)耽擱了太久沒有處理的緣故,乾枯的血漬顏色也變得黯淡,彷彿是一朵朵盛開在白玉上的暗色薔薇。

我的動作已經(jīng)放到了最輕最柔,卻還是讓裴小染因爲(wèi)碰觸到了傷口而吸了好幾口冷氣。

好不容易,把他身上的淤血全部擦乾淨(jìng),我把布巾扔到了旁邊的小盆裡,裡面的水剎那間變成了血紅色。

裴小染的後背被擦去了淤血污痕,頓時彷彿蒙塵的美玉再次迸射了光彩。

光滑細(xì)白的玉色肌膚如同上好的緞子,在昏暗的房間中,也依舊散發(fā)著柔和動人的光芒。手指摸上去,簡直彷彿會被那軟膩的觸感融化掉,讓人禁不住地感到心笙搖動。

我拿起裝著傷藥的瓷瓶,挖了一指的藥膏出來。

那藥膏成醇透的蜂蜜色,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似乎這藥很平和,沒什麼刺激性。

我也因此鬆了口氣,用食指蘸上藥膏,往裴小染的鞭傷上一點點抹去。

“啊。”雖然我覺得藥性不烈,可這不代表裴小染就這麼覺得。藥膏剛接觸到傷口,他就哀慘地叫了一聲,整個人下意識地往前躲去。

“疼?”我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嗯。嗯……”裴小染轉(zhuǎn)過頭,淚汪汪地使勁點頭,一臉搖尾乞憐的表情。

“忍一忍。”我輕輕笑了笑,手上的動作卻懶得放輕。

裴小染單薄的身體的有些顫抖,他的嘴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出聲。

誠然,這個身體之前的主人無極戰(zhàn)北固然不是善類。

可我也不是什麼有愛心的人。

上輩子,有個死敵曾似笑非笑的說過:蘇燁啊,蘇燁,我以前以爲(wèi)你是隻笑面虎。可是現(xiàn)在我明白了,你連那點笑容其實都只是施捨而已……

估計也是知道我的耐性並不太好,裴小染沒敢再折騰出什麼事,只是偶爾我弄疼他的時候自己哀哀地嗚咽個一兩聲,聽起來,倒真是可憐巴巴的。

終於處理好了傷口,我有些疲倦地直起身子,活動了下筋骨。

裴小染還保持著之前背對我跪坐著的姿勢,這樣看過去,他的頸子如同小鹿般纖長,雙肩的弧線平緩柔和,背脊挺拔修長,腰肢卻纖細(xì)得盈盈一握。

少年青澀而漂亮的身體,忽然讓我心裡莫名地一動。

其實之前一直覺得,二十五歲之前的蘇燁是個庸俗的人,從來都只對那些體態(tài)柔軟貌美俊俏的小男生青睞有加。

後來卻發(fā)現(xiàn),做一個俗人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不會喜歡上一個不俗的人,然後讓他優(yōu)雅地傷透你的身,你的心。

我眼神冷漠地笑了笑,身子前傾,捏住裴小染的下巴,把他的臉扭過來看著我。

溼漉漉的雙眼有些茫然地望著我,裴小染試探著喚了一聲:“王爺?”語氣無辜得就像是隻動物。

我之前陰鬱下來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低下頭,用舌尖挑逗似的舔了舔他薄薄尖尖的小狐耳,我低聲在他耳邊說:“小東西,你要好得快一點……我可不想等太久。”

也不知道是敏感的耳朵被我碰觸了,還是被我說的話嚇到了。裴小染的身子在我懷裡微乎其微地顫了一下,緊接著,便怯怯地垂下了頭,只留一對兒尖尖的,羞紅了的小狐耳在外面。

我笑了笑,放開他然後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襟,把剛纔隨手放到桌子上的桃木摺扇拿起來收回了寬大的袍袖裡。

裴小染笨拙地把身子轉(zhuǎn)向我,愣愣地看著我做完這一切,才小心翼翼地說:“王爺這就要回去了麼?”

“等下還有正事要做。”我淡淡地說:“記得叫人煎點消炎退燒的藥,你還熱著呢。”

“王爺……”他聽話地點了點頭,又磨蹭了半天,終於試探著小聲問了句:“那……那,王爺明兒還來小染這兒麼?”

“未必。”我也沒有多說,微微撩起紫金長袍的下襬,跨過門檻,就往外屋走去。

屋外,挽月和那個小宇還在恭恭敬敬地候著。

我看了看外面已經(jīng)臨近黃昏的天色,便直接帶著挽月往回走去。

快到了我的宅院的時候,我想了想,忽然叫住了挽月:“去,叫總管現(xiàn)在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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