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見面能改變什麼,歷朝歷代的君主最容不得的便是篡位,即使皇上再仁慈,又怎會容得這莫逆之心?
離見到段天離已經四五天過去了,這日正趕上睡過午覺,我正摟著孩子餵奶,段天賜正好從外面進來:“雪兒,收拾一下,我們準備進宮,父皇想皇孫了,想晚上辦個家宴。”
“哦,那你等等,我收拾一下。”我將孩子交給奶孃,喚來平兒,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後,便一同出了門。
走進皇宮,便駕輕就熟地進了皇上的寢宮,太監總管早已命人準備好了酒席。
“兒臣拜見父皇……”
“兒媳拜見父皇……”
“平身吧,快將朕的孫兒抱過來,許久未見,朕真是想念得緊啊……四王妃沒事便帶著孫兒進宮走走,也好讓朕一解心頭之念啊,今日乃是家宴,無須多禮,隨意便好?!?
“謝父皇……”
“謝父皇……”
行了禮,皇上便抱著孩子坐到了酒桌傍,果然是極爲隨意,雖然我許久未見,但皇上的威嚴不減當年,只是威嚴的背後仍藏不住那一抹孤獨與悲哀,明明是叫做家宴,可惹大的飯桌上只有我們三人及一個未出百天的孩子,人丁的凋零與清冷,這就是茉莉國的皇族。
“父皇,今日家宴怎麼母后沒有參加?”段天賜問道,雖然是詢問,但聲音裡聽不出更多的感情,彷彿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皇后最近身子不適,不宜操勞,朕命她在宮內好好休養身子。”皇上的口氣也很隨意,我想他恐怕真的對這個皇后沒有太多的感情吧?只是,一人男人,而且是一個可以隨意擁有女人的人,爲什麼卻如此自律?至今仍不肯選秀,哪怕那納妃選秀的奏摺在御書房堆滿了一桌子,仍不肯鬆口,可急壞了那些有女兒的大臣,皇氏子嗣中,二皇子自不必說,人家早回到梅國當了皇上,剩下的四皇子,又是以寵妻專情注稱,如果沒有子嗣也就算了,這又新添了兒子,更是沒有辦法,有時候站在第三個人的角度上想,這段氏家族的男人們可也真是夠專情的,這種男人恐怕幾朝幾代都找不到,站在當事人的角度想,能夠找到這樣的男人當老公,可真是幸福啊……
“雖是家宴,可真真是冷清了些……”段天賜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這話,不知道是說給自己的還是說給對面的皇上的。
我靜靜地坐在他旁邊,直覺地認爲今日的宴席總有些不尋常,聽到段天賜的話,心中不免一跳,小心地擡起頭看了皇上一眼,只見他仍舊低頭逗弄著懷中的孩子,彷彿沒有聽見一般。
“再過些時日便是大哥的忌日了……”
“嗯,到時候你好生準備一下,代朕去看看你大哥……”
“聽聞二皇嫂有了身孕,皇外公高興得不得了……”
“嗯,朕也聽聞了,你二哥算是命苦之人,這麼多年,總算沒白費,如今也不枉你皇外公一番苦心,倒是你們也費了不少精力,如此一來,茉莉國與梅國便是百年修好又算得了什麼?這兄弟國的名號就算是世世代代傳下去也是好的,總算是造福了百姓?!?
“父皇說得極是,現下兒臣與雪兒也有了骨肉,父皇也當了皇爺爺,茉莉國也會更加穩定強大……”
我聽著他們的對話,便知段天賜故意空掉了段天離。
“嗯……朕讓你審的案子,現下審得如何了?”果然皇上自己提了出來。
“回父皇,腰部以下今生是不能動了,恐怕以後只能在牀上度過餘生了。”段天賜說完這話,放下手中的酒杯看著皇上,明顯地,皇上的手抖了一下,原本捏住孩子鼻子的手一下子力度沒有控制住,惹得承旭哇哇大哭了起來,我趕緊從皇上手中將孩子抱過,遞給了奶孃,看得皇上也有些心疼,這一哭又將他的思緒拉回。
“你知朕問的不是這個!”
“回父皇,三哥一直未曾開口,只是說出了有人想害雪兒及承旭,兒臣認爲,三哥說得不是假話?!?
“這個孽畜,謀害自己的親弟弟,謀權篡位現在又說有人想加害朕的皇孫!你讓朕如何信得不是他的另一個陰謀……?”皇上聽到段天賜的話,一掌拍在了餐桌上,震得碗筷噼啪作響,一直立在旁邊的小太監明顯的身子一抖。
“父皇息怒,兒臣看這次不會有假,衝著他冒死回來,此話不會有假,否則以三哥的心機,不會這樣被抓……更何況他也是您的皇子,難道您不瞭解他嗎?”
說到此,我看到皇上佈滿心痛與氣憤的臉上有了幾分動容,猶豫了片刻後,無奈地一嘆:“朕又怎會不知?他恨朕,恨朕只疼愛你這一個皇兒,爲了你與你的母妃,朕不再寵幸其她嬪妃,甚至對其他的皇兒也少有關心,也許做爲父皇,朕真的是失職了……哎……”
“父皇,這個皇位……您一直未立太子……難道……”我好奇地問道。
“朕一直未立太子,所有的人都傳無疑皇位爲是四王的,可這幾個皇后,朕雖然不怎麼關心,但卻十分了解,大皇子好武學,對幾個弟弟也極爲愛護,若不是敵人用計,也不會英年早逝,二皇子一直執迷於爲他的父皇與母妃復仇,天賜爲人沉穩,處事果斷冷靜,卻偏偏不喜皇宮,從小便變著法的往外跑,先是用了易容術,後又替朕體察民情,無非是想逃離皇宮的藉口罷了……”
段天賜見皇上說到他,且又知道得一清二楚,臉上一紅,清了清嗓子以掩尷尬。
皇上又接著說道:“只有這三皇子天離,處事圓滑,重心機,善探查人心,與天賜不相上下,原本不立太子只是不想讓他們兄弟間因爲一個稱號而有高低之分,卻沒想到反而得到這樣的結果……”
“父皇……若沒有那些事情發生,那麼皇位最終會是誰的?”段天賜緊緊盯著皇上的臉,沉著問道。
皇上也許沒有想到段天賜會這樣直白地問出,先是一愣,隨後開口道:“倘若真的沒有這些事情發生,這皇位依然會從你二人選一個,只是你本不喜歡皇宮,喜愛自由的生活,所以朕原本想給你封地,讓你做個逍遙王爺,任你的想法去做你想做的事,而皇位由你的三哥來繼承,段氏的子嗣太少,少到父皇不忍看著你們自相殘殺,不忍讓你們過著不舒心的日子,只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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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剛剛說完,只聽門猛地被一把推開,我們都不禁轉過頭,驚呆在原地,門外段天離被暗衛推著在一把木質的輪椅上,滿臉淚痕,身子因爲激動不住地顫抖,這種激動說不清是因爲懊悔還是因爲對皇上的怨恨。
“父皇,兒臣知錯了!”段天離沙啞著嗓子吼了出來,這吼聲包含著真誠與懊悔。
“你!”皇上看到段天離,呆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猛地站起身,手指顫顫地指著他。
“父皇,是兒臣的主意,與他人無關,只因三哥一直不肯開口,您也說皇族人丁稀少,不忍看著我們自相殘殺,父皇,段天離縱有千萬不對,仍是您的兒子,我的哥哥,仍是一家人,兒臣下不去手!您說兒臣不喜歡皇宮,是因爲兒臣不喜歡這明爭暗鬥,互相殘殺,所以兒臣也沒有因爲爲了爭奪皇權而將自己的心練就得鐵石心腸,如今他已知錯,所以父皇請您給三哥一次改過的機會吧!”段天賜在皇上手指著段天離時,撲通跪到了地上,我自知事情的嚴重性,緊跟著站起身也跪了下來,在段天離在地牢說出那樣的話時,我沒想到段天賜能不計較,能在皇上面前爲他求情。
“父皇,兒臣……兒臣以前真的是糊塗……竟……犯下了如此大的錯誤,如今真的知錯了,倘若得到父皇的原諒,即使賜我一死,我也心甘了……”段天離的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緊緊地握著輪椅的雙手泛著青白。
“……”
“父皇……”
“……”
“兒臣當真是一時糊塗,受了奸人的蠱惑……所以……兒臣自知罪惡深重……如今覆水難收,求父皇賜兒臣一死吧……”段天離見皇上久久未開口,閉了閉眼,深呼一口氣,平靜地說道。
“哼——!哎……!罷了,此事天賜由你處理吧……”皇上最終無奈一嘆,轉身離去,越過段天離後未曾回頭看過一眼,我想,他是真的很傷心吧。
“三哥,父皇原諒你了……”段天賜扶著我站起身,平靜地說,完全沒有了剛纔激動的情緒。
“你爲何如此?”段天離問道,他不相信段天賜會真的幫他,即使是我也不敢完全相信,難道剛纔的那一幕只爲博得皇上的好感?
“三哥不必懷疑,我這樣做也不是爲了你,你我畢竟不是同一個母妃,但——你既然喜歡我的王妃,我便不能落下因妒生恨,公報私仇的罪名,更何況父皇年紀已大,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事還是不發生的好,更何況,我也不想這皇宮裡再沒有另一個段氏的人在了……”
段天賜說得好像跟他無關似的,我則白他一眼,這麼矯情的話也就他能說出來,什麼不全是爲了他?還白髮人送黑髮人?因妒生恨?噁心!心裡從裡子到面子地罵了他一頓。明明是關心非要說得好像多無情似的。
“雪兒……我們回吧……”說完段天賜便拉起我的手向外走,完全地將門口的段天離忽略掉了。
“呵呵……哈哈哈……此生本王有你這樣的兄弟……值了!皇后,你小心!”段天離在我們走到他身後的一瞬間,狂笑起來,然後以極小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段天賜身形一頓,表明他聽到了,然後頭也不回地拉著我往宮外走去。
坐上馬車,我在他的懷裡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他不敢直接打掉我的手,只得憋著求饒:“雪兒,你捏我的鼻子幹嘛?快放開!”
“哼!你跟段天離說的話真噁心,明明就是想真心幫他,卻非要說得那麼矯情,聽得我都想吐,坦誠些不好嗎?”
“我還當什麼事,原來是這事兒啊,我說得也是句句屬實啊……”段天賜揉揉被我捏紅的鼻子說道。
“不過,段天離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皇后想害我?”我思索著段天離的話,喃喃地說道。
“這些待見過段天離自會知曉,不必多慮,想必今天你也累了,回去後早些休息吧?!倍翁熨n將我摟緊安慰道。
三日後……
“王妃!王妃!不好了!”
我正在哄承旭睡覺,但聽到平兒大驚小怪地叫聲,不由皺了皺眉,不知何時起,這個丫頭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穩重了,一點小事都要大驚小怪一番,看來是需要給她上上課了。
“喊什麼?!沒看小殿下剛要睡著嗎?!”我不悅地說道。
“對不起,王妃,奴婢下次小心……”平兒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跪倒在地,秀氣的小臉上還泛著潮紅,顫顫地說道。
我看她的樣子,頓時氣消了一半,現在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剛纔哪兒來的膽量:“行了,說吧,什麼事讓你這麼大驚小怪的?”
“回王妃,剛纔宮裡來了消息,聽說皇后被打入冷宮了,皇上震怒明日賜死!”
我聽到她的話,心下一驚,不由站起身,趕緊將孩子將給奶孃,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將他扔在地上:“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是暗衛將消息帶回來的,說是王爺囑咐您今日不要出門,王爺今日不回來了,恐要在宮中過夜,讓您早些休息?!?
“可知是因爲什麼事?”
“王爺沒有說?!?
“行了,去找老總管,和他說,就說我說的,此事知道的下人不許私自議論,違者便按規矩辦事?!蔽衣韵肓讼?,說道。
既然段天賜沒有說,那麼待他回來後再問也不遲,只是這事竟變得如此快速,上次家宴時皇上還說她身體欠安在宮裡靜養,這才幾日,便要人頭落地,這種速度簡直……果然是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第二日,因頭天一直在想皇后的事,結果直接導致失眠,待到天將亮才睡去,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隱約感覺臉上被一股熟悉的氣息掃過,不情願地睜開眼,便看見段天賜正將我摟在懷中,注視著我,眼裡一片清澈,難得到沒有了以往的深遂。
“回來了?”我翻了個身,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嗯,回來了……今日怎麼這麼能睡?不舒服嗎?”
“嗯~,昨天失眠了,今早才睡著?!?
“是因爲想我嗎?”他輕笑,性感地雙脣在我耳際緩緩滑過,弄得我心中一陣酥麻。
“是啊,是因爲想你,想得我茶不思,飯不晌,行了嗎?”這小子越來越自戀了。
“嗯,本王很滿意,那麼本王的愛妃想知道什麼便問吧,本王今日心情好,會言無不盡的喲~”
“皇后是怎麼回事?”我一點都不好奇他爲什麼會知道我想問什麼,不知從何時起,二個人的默契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產生,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在地牢裡,皇后現了形,她想加害段天離,沒想到卻讓我們得到了證據。”
“什麼?”
“皇后果真是那個想害你的人,當日段天離將你擄走,其實是皇后打算在那日下手對付你,結果被三哥破壞了,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歡你,雖然承認這話讓我很生氣,但這是事實,後來三哥想全部說出來,但皇后卻派人去了地牢,想要加害於他,被我們抓個正著,那殺手全說了,原來當年是皇后蠱惑了三哥,誘著他一步步地反,卻沒想到以失敗告終,她知曉段天離殺了可人後便更想至他於死地,所以……”
“可人?皇后那麼疼可人?”
“可人是她的親生女兒!”
“什麼!怎麼會?”
“若不是三哥說出來,我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原來一直以來並不是皇后不能生養,她曾經流產後又懷上過,只不過這個孩子不是我父皇的,而是她與她哥哥也就是國舅身邊一名親信的,因著當時都是這名親信暗中送信,正巧那時我父皇獨寵母妃,他們便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當時皇后很是害怕,便偷偷將孩子生下來後交給信得過的人帶到了國舅身邊。也怪那時父皇對其他嬪妃不聞不問還曾允她回家省親數月,若不是她自己回到宮中,恐怕父皇仍想不起他還有一個皇后吧?”
“……”我突然覺得自己徹底無語了,原來只是如此?最後的陰謀竟是皇后策劃出來的,那麼所有的事情便連了下來:“那她殺我也是因爲我搶了你,擾亂了她的計劃?”
段天賜看著我點點頭。
“哎,這樣的真相還真讓人難以接受,我們都以爲最大的威脅在段天離,其實最大的威脅她老人家竟一直在咱們身邊看著。父皇那邊……?”
“放心吧,父皇沒事,只是受了些打擊,調養一陣子就好了,身邊的女人做出這樣的事情,換了誰都會不好受。”
“那麼如果有一天我這樣對你了,你怎麼辦?”我開玩笑地說。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因爲你要什麼我便會給你什麼,你要我的命,我也會雙手奉上,如果你想讓咱們的孩兒沒有父親?!倍翁熨n的脣堵上了我的脣。
二年後……
“皇爺爺,讓讓旭兒……哇哇——皇伯伯——皇爺爺欺負旭兒——皇伯伯抱抱……”一個稚嫩的聲音伴著雷一般地哭聲響起。
“呵呵,好男兒不能總哭鼻子喲~來皇伯伯抱抱……”段天離坐在輪椅上抱起棋桌前的小承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哼!皇爺爺不讓你,你就讓你皇伯伯抱,難道皇爺爺就不疼你嗎?昨天皇爺爺還請你吃了奶糖,今日你小子便不認賬嗎?看你父皇下了朝我怎麼告你的狀!”原來的皇上也就是現在的太上皇,一副頑童的痞樣,二抹銀白的鬍子被吹得老高,完全沒有了當年皇上的威嚴。
“皇爺爺壞壞!皇爺爺壞壞!”承旭的小手握成小拳頭在太上皇的面前揮舞。
引來笑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