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庭院,凌子有瞬間的恍惚,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沒有來這裡了,原來牆邊的櫻樹已變成了一個花壇,原來的鞦韆架已經變成了圓桌和石凳,唯有小小的池塘還頑固的讓人依稀可見逝去的時光。物是人非事事休,連物都變了,何況人呢。
凌子心中輾轉千言,然臉上卻不見絲毫痕跡,情緒紛繁複雜反而無法用面部表情來表達了,只略做停留,便隨著哥哥的腳跡向前走,生活是單行道,無論對與錯是與非,也都只能如此走下去了。
走進廳堂,就聽見小女孩歡快的笑聲和男子朗朗的逗弄聲,待見到凌子到來時,中年男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而柔美的婦人則是淡淡的看了凌子一眼,便不再理會,小女孩則是傲嬌的道:“哼,我肚子都餓了,憑什麼要等你啊?!?
“好了,優子,”爸爸看了優子一眼,然後對凌子說:“過來坐下吃飯?!?
凌子也不說話,只是隨著哥哥找了個座位,纔剛坐下,就被優子推了一下,“我不要你坐我旁邊,哥哥,哥哥,你坐過來。”
凌子的心咯噔了一下,隨即站了起來,跟哥哥換了個位子,爸爸這才讓開飯。凌子低垂著頭靜靜的吃著自己的飯,只夾面前的青菜吃。
氣氛隨著吃飯倒是好了許多,凌子只希望趕快吃完然後走人。
可是哥哥突然夾了一塊雞肉過來,這是凌子很喜歡的肉菜,凌子只感覺眼淚快要涌了出來,曾經哥哥對自己真的很好,這是凌子唯一的溫暖,可是現在凌子在這世上孑然一身,有說不出的孤獨。
使勁的睜大眼睛,想要把眼淚咽回去。
“哥哥,你幹嘛給她夾菜,她不會自己夾嗎,哼,裝什麼裝,你這個壞人。”可能是不想哥哥被搶走,優子大聲的說道。
“優子,你的禮貌呢,她是你姐姐?!卑职终f道。
“她纔不是我姐姐,我不要她做我姐姐,爸爸,你以後不要讓她來我們家啦?!?
“優子,今天晚上罰抄課文兩遍?!卑职謬烂C的道。
優子再不敢說什麼,低垂著頭,嘟著嘴,不滿的瞪了凌子一眼。
“優子也沒說錯什麼,不需要罰那麼多?!边@時媽媽說道。
爸爸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下,然後對凌子說:“凌子,從今天開始,你都要在家裡吃飯,知道了嗎?”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可以照顧自己。”凌子不想每天都過來受罪,斷然拒絕道。
“怎麼,現在就開始不聽爸爸的話了嗎?”爸爸不悅道。
凌子遂不敢再說話了,該說什麼呢,說自己不想過來,他們肯定覺得自己矯情,畢竟過去的凌子用盡一切手段來爭取這份愛。說自己想來,凌子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
只是,原來這世上的愛,即使是父愛母愛也不一定真的就能天經地義的給予的,凌子爲以前的那個孩子心疼,不過她現在應該過得很好了吧,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在那個世界裡一直幸福下去,凌子也會用心過好自己的這一世的。
反正也不會在這裡呆多久了,過來就過來吧,只要不在意就好。
吃完飯後,爸爸讓凌子跟她去書房。
於是充滿和風的書房裡,兩人靜靜的面對面坐著,凌子低著頭,不知道爸爸要幹嘛。
許久,爸爸的嘆了一口氣道:“凌子,你是否怪爸爸媽媽?”
凌子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不是以前的那個人,雖然有著她的記憶,但自己也是沒有資格說什麼的,至於現在的那個凌子,凌子知道她從沒有怨過,那個孩子總覺得是自己不夠好,纔會連家人都不愛她,她困在了一個無愛的過去裡。因爲太過渴望而做錯了事,她也很後悔吧。
爸爸似乎也並不是要凌子說什麼,只是回憶著爲數不多的記憶,小女孩紅彤彤在襁褓裡的樣子,走路不穩時抓著爸爸的腿,後來被趕出家時絕望的眼睛。
說著說著,兩人淚流滿面,無論凌子做了什麼,她都是這個家的一個成員,她也曾可愛過,也曾被疼愛過,只是現在卻是再也進不來這個家了。
不僅僅是做錯了事,也因爲凌子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凌子了,而這卻是沒人知道的事。
凌子淚如泉涌,沒人知道凌子消失在這個世界,同樣,在另一個世界,也沒有人知道張欣永遠的消失了。我們都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站在門外的原田浩聽著室內隱隱的啜泣聲,淚水凝聚在眼眶裡,原來他還是愛著她的,可是爲什麼卻似乎再也感覺不到她了呢。裡面的女孩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依戀著他的妹妹了,這一世,他們竟然就這樣在最美好的花季裡凋零了愛,無法再靠近,也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原田浩淚眼模糊的望著庭院裡從祖父時代就存在的常青樹,恍惚間,似乎曾經仰望大樹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還在那裡,清脆的哥哥聲仍在迴盪。
“凌子,”原田浩喃喃道。
在這豔陽高照的正午,在這生機勃勃的院子裡,三個人,屋裡,屋外,無聲的哭泣,悲傷的淚水,悄悄的被時光掩埋。
許久,出來時,凌子打開門,紅腫的雙眼,靜靜的望著背立而站的少年,金色的陽光斜進屋檐下,照在少年身上,明明應該溫暖明亮的背影卻瀰漫著金色的憂鬱和悲傷,讓凌子再次落淚。
“哥哥,”凌子輕輕的喚道。
清脆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少女的柔美,原田浩聽著彷彿穿越時空而來的聲音,一時癡了。
在心裡叫了無數遍哥哥的凌子,癡癡的望著少年挺俊的背,那個能揹他的小小背脊已經強壯若斯,可是卻再也不能於上撒嬌了。
就這樣,他望著庭院,她望著他,他望著她,他們是一家人,他們本應該扶持一輩子,可是卻只能這樣望著彼此,不相對,更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