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引再喊了人來細(xì)打聽，便得知尤側(cè)妃是因爲(wèi)與何家結(jié)親不成罵了尤則旭，把他給罵走了。

事情如此，讓她多少有些膈應(yīng)——尤氏這真是卯足了勁兒要跟她叫板啊！

她自問這些年下來沒有對不住尤氏的地方，雖然並不是刻意忍讓而是壓根不想搭理吧……總之應(yīng)該不至於讓尤氏這麼恨啊！

玉引自己生了會兒悶氣，還是得找人幫忙找尤則旭去。尤氏不懂事那是她們妻妾間的問題，和尤則旭沒關(guān)係。再說，這回尤則旭還是因爲(wèi)想阻擋這事才惹惱了尤氏。

大過年的，也不好麻煩外人，玉引想了一圈，之將此事告訴了謝繼清。謝繼清當(dāng)晚就著人來回了話，跟她說放心，有錦衣衛(wèi)在，這麼個大活人丟不了。

傍晚，地安門內(nèi)外的幾條街道都很熱鬧。

正值年初五，年味正濃著，街上賣糖葫蘆的、賣炒貨的、賣糖人面人的小販生意都不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夾雜著年節(jié)時特有的幸福。牽著孩子走在路上的路人，免不了要停下來給孩子買些東西，買完後多會同小販也道一句新年好，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街邊的一個拐角裡，兩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等了近一刻，終於見到一個穿便服策馬而來，二人同時一揖：“大人。”

“辛苦了。”謝繼清下了馬，站在拐角邊往街上掃了一眼，“在哪兒？”

“就那邊，張記麪館，人剛進(jìn)去。”其中一個錦衣衛(wèi)道，“穿的藍(lán)布的衣裳，您進(jìn)去應(yīng)該就能瞧見。”

“好，知道了。”謝繼清說著摸了幾串銅錢出來給二人，笑說多給孩子備份壓歲錢，然後便走了出去，直奔街對過的麪館。

麪館裡，尤則旭猶豫再三之後還是隻叫了碗素面，面端上來一瞧，眼淚差點下來。

尤家在京裡確不算什麼豪門望族，但這麼悽慘的年，他也還沒過過。可也沒法子，他被姑母從王府罵走那天想回家來著，家裡卻不給他開門，非叫他回去向姑母謝罪。

按理說一家人沒有說不開的事兒，尤則旭又是小輩，讓他謝個罪算不得爲(wèi)難他。

可他心裡憋著一口氣，橫想豎想都覺得這事自己沒錯，無論如何都不願低這個頭。

於是他便自己出來“打拼”了，十五六的年紀(jì)，自己在京裡混飯並沒有那麼容易。好在他這幾年書也沒少讀，便在個做小生意的人家教人家孩子讀書認(rèn)字，每天也能賺個飯錢。

堂堂親王側(cè)妃的侄子、在王府長大的公子落到這田地，尤則旭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嘆了口氣，悶頭吃麪。

一口氣吃了半碗，素面沒什麼滋味，但熱騰騰的也很暖身。聽到對面有動靜時他擡起頭，定睛一瞧，眼前多了個怪人。

說是“怪人”倒也沒什麼別的怪，只有一樣——這麪館生意並不算好，桌椅空了大半，他偏生在自己對面坐。

尤則旭蹙了蹙眉，那人就跟沒瞅見他似的，一口氣跟小二叫了一堆菜：“牛肉麪來一碗，單加五份牛肉；蹄筋一碟；醬肘子一碟；鴨脖醬香的、麻辣的各一碟，再來兩個荷包蛋。”

一大溜的葷菜，讓尤則旭光聽都聽餓了。

他悶頭加緊吃麪，想在這人的菜端上來之前趕緊走，不過還是沒趕上。

各樣肉食端上來，謝繼清從桌邊的筷筒裡拿了雙筷子，夾了塊牛肉吃。

“……”尤則旭看都不敢看他，繼續(xù)吃自己的素面，腦袋頂上扔過來一句：“叫多了，幫我吃兩口？”

尤則旭一滯，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這人有來頭有目的，再想想他方纔叫菜時的談吐，也不像市井閒人，不由得生了警惕：“你誰啊你……”

謝繼清又吃了塊牛肉。

老實說，最初聽說玉引讓他幫忙找個尤家人時，他心裡真不是滋味。自家妹妹嫁進(jìn)王府有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側(cè)妃在那兒放著就夠添堵了，現(xiàn)下她居然還要操心這側(cè)妃家的事？

但著人一找，聽說這位尤家公子離家出走之後沒死沒殘，而是在自謀生路，他又改了些看法。

謝繼清把那碟醬肘子端給他：“你還不配讓我親手下毒，咱邊吃邊說。”

尤則旭遲疑了會兒，沒能扛住肘子的誘惑。

待他吃完了一口，謝繼清才又說：“你不是逸親王府的伴讀麼？很巧，我女兒也是。”

“咳……”尤則旭一口沒咽完的肉渣嗆在嗓子裡，瞠目結(jié)舌，“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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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親王府，孟君淮在應(yīng)付了一天登門拜年的客人後回到正院，進(jìn)屋就看到玉引在伏案發(fā)呆。

“怎麼了？不舒服？”他過去一撫她的額頭，玉引搖搖頭，嘆氣：“尤則旭還沒找到，這就又過去兩天了。”

“……你還真擔(dān)心上了？”他有些意外，拉出凳子在她身邊坐下，“是他們不懂事，等人找回來，就讓他回尤家去，再不許進(jìn)府了。側(cè)妃那邊，過著年罰她不吉利，過了年你看著辦。”

“哎……”玉引一擋他，皺眉說，“側(cè)妃這回是不對，但我瞧著，跟這尤則旭可沒什麼關(guān)係。”

她說著嘆了口氣，接著就把這兩日從孩子們那兒聽來的話跟他說了。他們都說，尤則旭平日裡讀書特別努力，從來不惹事，但他們誰需要幫忙的話，他肯定會出來幫一把。

和婧說：“他其實幫阿祚阿祐送過好幾次書，不過每次都是送到正院門口就走了，從來不進(jìn)來。”

夕珍則道：“我都對他沒什麼印象，平日雖在一個屋子裡讀書，但他都坐在後面不吭聲。這回他一走我纔想起來，有一陣子我用墨用得不趁手，他還送了我一方墨來著，那墨先生一瞧就是好墨，不過我去道謝他也不肯多說什麼。”

玉引告訴孟君淮：“我讓人查那墨了，說是之前他過生辰，你隨手給他的。”

孟君淮很詫異：“還有這事……？”

“嗯，真是好墨。至少擱他們東院，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得上的東西。”玉引說著心裡發(fā)酸，“所以我瞧這孩子挺好的，犯不著真把他趕走。再說世子這事……不提那是不提的時候，一旦立了阿祚，不知道阿禮會不會心裡不舒服，此時再把他表哥弄走，他不是更難過了？”

孟君淮沉吟了會兒，沒直接給她答案，只說讓他想想。但彼時二人都沒想到，次日一早謝繼清和尤則旭一起來了王府，而且徑直去了前頭的書房，找孟君淮。

玉引聽說後也趕緊過去，謝繼清喝了口茶，猝不及防地扔出一句：“我打算收這小子當(dāng)徒弟，拳腳功夫練好了就進(jìn)錦衣衛(wèi)，文比武強(qiáng)就弄進(jìn)翰林院混資歷去。”

孟君淮和謝玉引差點一起把下巴砸地上。

愣了半天，玉引憋出一句：“哥……您說什麼？”

“他能學(xué)出來，他自己也願意。”謝繼清說著，一脧尤則旭，尤則旭立刻道：“是，殿下，您讓我去吧。我本也該娶妻出府了，與其……不如……”

玉引遲疑著看看自己的兄長、再看看府裡側(cè)妃的侄子，最後目光落在孟君淮身上。

孟君淮則先看了看尤則旭，然後凝睇著謝繼清默了會兒，一點頭：“行，我這兒沒問題，你給尤家?guī)€話。”

一瞬間，尤則旭喜上眉梢，當(dāng)即一揖：“謝殿下！”

謝繼清吁了口氣：“行，那我回家去了，大過年的家裡也一堆事要忙，爲(wèi)找這小子兩天沒回去，不好交代。”

然後他就這麼速戰(zhàn)速決地……走了。

尤則旭等了會兒沒別的話說，索性一揖，也走了。

就剩了夫妻倆在屋裡，玉引還發(fā)著愣，孟君淮呵呵一笑：“還是你們謝家會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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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們謝家會拿主意”。

這句話玉引當(dāng)時左耳朵聽右耳朵就出了，一時只覺得這算什麼主意？尤家答不答應(yīng)可還兩說呢。

待得回房後，她陪明婧玩，玩著玩著突然反應(yīng)過來：“啊！”

明婧眨眨眼睛望著她：“咦？”

她懂了，哥哥這是幫她解決妻妾之爭呢？而且一旦成了，基本一勞永逸。

尤家不管不顧地想搶世子位，是因爲(wèi)這是他們往上走的唯一一條路，但如果尤則旭當(dāng)了哥哥的徒弟，無異於給尤家鋪了另一條路——她謝家想擡舉尤家這樣的人家根本不費事，尤家但凡還有點腦子就不會拒絕，只有上趕著巴結(jié)的份兒。

那側(cè)妃呢？她需要在兒子的世子位與尤家的興衰之間抉擇一下。不過待得世子位定下來，她也就沒什麼可抉擇的了，頂多就是這低頭低得不太痛快，可該低還是得低。

玉引琢磨清楚了這一層，突然心情大好。一是因爲(wèi)有兄長護(hù)著，二是因爲(wèi)孟君淮先她一步看明白了這層卻也默許，也是十二成地站在了她這邊。

“嘖……”玉引噙著笑又沉吟了會兒，叫了和婧來，“你自己寫個帖子給你外祖母，問問她尤則旭行拜師禮是什麼時候。到時候你也去觀禮，算代母妃去，你舅舅用不著你的禮，你只給尤則旭備一份就好。”

“好！”和婧開心地答應(yīng)下來，玉引一看就覺得這八成是因爲(wèi)又能見著謝晟了。

結(jié)果和婧神秘兮兮地壓音說：“舅舅收了尤則旭，東院那邊……是不是就不敢跟您叫板了呀？”

“……”玉引略覺驚異，心說怎麼連你都反應(yīng)這麼快？！

她可是過了這麼久纔回過味來……一孕傻三年嗎？

“你別管東院。”玉引只能這麼說她，“再有，封世子的事定下來之後，你多關(guān)照著點阿禮，阿祚這個年紀(jì)就會傻開心，別弄得阿禮不自在。”

“我知道！”和婧鄭重地點頭，“父王也叮囑過我這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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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在封世子的旨意傳下來後，阿祚並沒有“傻開心”。

孟君淮的摺子是正月十六遞進(jìn)宮的，正月二十正在錦衣衛(wèi)忙著，就聽說旨意到了府。

他原以爲(wèi)今晚正院肯定要慶賀一番，沒想到回府一進(jìn)正院就聽到阿祚哭得直喘。

玉引在旁邊苦哈哈地哄阿祚：“阿祚？阿祚你哭什麼呀？當(dāng)世子還不好？以後可以幫你父王哦！”

“幫、幫父王好……”阿祚費力地倒著氣兒，眼淚鼻涕掛了一臉。

明婧在旁邊乖乖地望著他，還伸出小手要給哥哥擦眼淚。

阿祚自己抹了把鼻子：“幫父王好，可是……可是我不要當(dāng)世子，我不喜歡世子。”

“啊……？”玉引一時實在不能理解“不喜歡世子”這話是從何說起，世子那就是個封位啊？

阿祚“哇”地一聲哭猛起來，特別委屈地一頭栽在母親懷裡：“我不喜歡柿子！我喜歡葡萄！柿子澀嘴！我不要！哇啊啊啊啊——”

“……”

一屋子人看著哭慘了的小世子愣了片刻之後，下人們守著規(guī)矩只能悶頭偷笑，玉引則栽倒在牀上笑壞了。

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的孟君淮聽到這話也懵了一瞬，然後同樣捶著門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阿祚可憐巴巴地抽抽鼻子，看到父王母妃都不哄他還笑他，心情更糟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

今天小柿子是主場

嘲笑他就行了

不要讓他聽到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