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綾在無名山安穩(wěn)住下了。
仙界也有四季,與神界的四級更替同步,“春”正是由東方的青帝掌管,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這位大神有意讓春來得更早些。春寒料峭時節(jié),寒意比往年更濃。
冷歸冷,無名山上三人日子過得逍遙,可誰都清楚的知道仙兵過不了多久就會找上門來,如今看來,到時有種粉飾太平的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重焱親手栽種的梅樹越發(fā)動人,梅花本就獨步早春,在適宜的時節(jié)開放,看起來怎麼都比重焱用法術(shù)強吊著一口氣好看些。
嬌嫩的梅花在蒼勁的枝頭頭綻放,橫斜疏美,好似嫋娜的美人,映白茫茫的雪地裡,千萬種風(fēng)情都化作那非凡的氣韻。
鳴箏在木屋外賞梅,一看就是一天。
重焱時常陪著鳴箏一起賞梅,紅綾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兩人空閒時整理屋子,或是下了無名山,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在黃昏前纔回來。
這天,紅綾一如既往地出山玩樂,鳴箏重焱在屋外搭了搖椅賞梅。
已至黃昏,紅綾也乘著祥雲(yún)在回?zé)o名山的路上。
“過不了多久,你可能就見不到這般模樣的紅綾了。”重焱打破了一片靜謐。
火燒雲(yún)映出的紅光照在鳴箏的臉上,別樣殷紅的色彩讓他慵懶地瞇了瞇眼睛,“她不過是變成了暗箱而已,只是不會再穿紅色的紗衣,不再再對你我言聽計從,性子也不會像現(xiàn)在一般柔弱……無需多慮。”
“你倒是想得開。”重焱無奈地?fù)u著頭笑了出來,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話說我那時還曾埋怨你非要到這麼個地方找暗箱姑娘散去的魂魄,沒有想到,你還算得挺準(zhǔn),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她的三魂轉(zhuǎn)世,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一切果然是天註定。”
重焱用右手撐著頭,支起身子,潤滑地髮絲順著衣料滑下,英氣的輪廓竟在朦朧的黃昏下顯現(xiàn)出別樣的邪魅,“我不相信什麼天註定,我們這些老傢伙都不相信天註定,但我相信緣分。隨性,隨緣編好,強求不得。”就像幾月前他還在苦苦尋找暗香的魂魄,不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那紅綾姑娘恰恰就是暗香的三魂轉(zhuǎn)世。
又恢復(fù)了靜謐,晚霞照的人懶洋洋的,鳴箏有些昏昏欲睡,就在神智迷離時,只聽重焱在自己耳邊說著什麼。
“不過也別高興的太早,紅綾身上可是有不少麻煩。”
重焱看向百丈外紅綾在祥雲(yún)之上的身影,目光在剎那間變得幽深。
……
那是一個極冷的清晨。鳴箏前腳剛邁出房門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真冷,這是要凍死人啊!偏偏重焱說那不速之客幾日將臨,要自己好好準(zhǔn)備。於是自己得在著冷得不像話的屋外等上一天,並且不能用仙法禦寒。
對此,重焱的解釋是,仙兵們本就知道你包庇逃犯,若是他們一來,就看見你周身靈氣充盈,有大動拳腳之嫌,有理也說不清了,更何況紅綾本就對四象仙君行刺。
在鳴箏咬牙切齒轉(zhuǎn)身欲走時,重焱不往扯下搭在美人靠上的玄色大氅給鳴箏扔了多來。
“也有些用處,送你了。”
……
紅綾站在窗後,靜靜地看著鳴箏身著大氅,靜立在雪地中的身影,玄色襯得他的面容如雪般蒼白,墨子如墨一般漆黑,在雪地中時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
說實在的,紅綾從始至終都對鳴箏懷著歉意,開始是因爲(wèi)她對鳴箏的隱瞞,現(xiàn)在是因爲(wèi)自己的懦弱無力。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是重焱。
紅綾下意識地低下頭。
重焱凝望著鳴箏的身影,緩緩勾起了脣角。
“你可知,你是誰。”
紅綾微愣,似乎不明白重焱在對誰說話。
“你的元身,是一株紅梅吧。”重焱的眼神有些飄忽。
“是的。”
“紅梅,是個好物。說不定是你前世積德,修來梅花身。”重焱打趣道。
紅綾意會,“我似乎在夢中見過你。”
“你是噩夢,伴隨著一身血色,染紅了白梅瓣兒。”
“哦?你還夢見過什麼?”重焱似乎很感興趣。、
“還有一位神君,和您有幾分神似,卻又感覺一點兒也不像你。很悲傷……我似乎很怕看到他的眼睛,每次將要夢見他的雙眼時,都會從夢中驚醒。”紅綾默默地對這位令人懼怕的神坦露心事。
“那是我弟弟。”
紅綾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卻緊接著道:“原來如此,那我該好奇了,我的前世究竟是什麼人?”
“他本來是要娶你的,可這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結(jié)果,要知道,他可是一位血統(tǒng)尊貴的神明。”重焱的語氣帶著幾分譏諷。
“我知道。”紅綾微微垂下了頭,滑落的青絲掩住了她的神情。
“於是我殺了你。”重焱說這句話時,沒有絲毫的猶豫,甚至沒有一絲對紅綾的虧欠之情,“要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殺了你。”
“……”紅綾仍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只是覺得冷,徹骨的冷,一點一點地侵入靈臺。
“外面這麼冷,您怎麼能讓公子在屋外站著。”紅綾似乎真被凍著了,岔開話題時嘴皮子打著顫兒,好幾個音都模糊了。
“不用這麼著急,客人不會讓我們等太久。若是你不放心,我們就一起出去看看。”重焱的目光轉(zhuǎn)向鳴箏。
“好。”
……
鳴箏沒有對站在自己身邊的有人搭話,也許是他太過於專注了,望著天邊,脖子都微僵。
沒有等太久,蒼白的天邊出現(xiàn)了金色的霞光,轉(zhuǎn)瞬即逝,卻無比突兀,足以讓像三截木頭一般一動不動的三人活動活動身體。
紅綾不知怎麼,嘴角掛著一絲釋然的微笑。
“罪女紅綾,觸犯天條,行刺四象仙君,還不束手就擒!”仙將的聲音充滿了威嚴(yán),一對仙兵手持寒氣騰騰的法器,腳踏金光閃閃祥雲(yún),居高臨下,先不說實力,唬人是足夠了。
領(lǐng)頭的仙降神情嚴(yán)肅,首先對著位份最高的重焱恭敬道:“神君,您並非我仙界中人,我等無權(quán)對神君有非禮之舉,還請神君不要插手此事,壞了仙界的規(guī)矩。”
重焱只是靜靜地看著仙將,逼人的銳氣令身前的人直冒冷汗,終於,重焱道:“當(dāng)然,本尊不會壞了貴界的規(guī)矩,本尊現(xiàn)在就走。”
衆(zhòng)人皆是一愣,似乎不大相信這位神君如此輕易的答應(yīng)了,好半天沒緩過神來,紅綾則是一臉震驚地看著重焱,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
在衆(zhòng)人的注視下,重焱自得的朝著相反方向悠然走去,腳下碾過泥土和落紅,留下淡淡的痕跡,極細(xì)微的聲響,在經(jīng)過鳴箏身邊時,重焱側(cè)身對著鳴箏說:“你可別忘記你答應(yīng)我的。”
話音剛落,便繼續(xù)向前走,知道消失在衆(zhòng)人的視線中,鳴箏攏著玄色的大氅,不知在想些什麼,蝶翼般的眼睫掩去了他的眸光。
望著重焱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紅綾的面色從震驚到無助,最後成了漠然。
“此事是我一人所爲(wèi),鳴箏上仙並不知情,請各位不要爲(wèi)難他。”紅綾走到仙將身前,微微欠身。
“既然如此,你跟我們走一趟。鳴箏上仙,失禮了。”仙將擺出了“請”的手勢。
紅綾低垂著頭,剛邁出前腳,只聽身後的鳴箏道:“這恐怕不行,紅綾姑娘你們是帶不走的。”
紅綾震悚地轉(zhuǎn)過頭,以一種看到了神蹟般的眼神望向鳴箏,肩頭的髮絲似乎也收到了驚嚇,紛紛跌落。可隨即又是苦笑,搖著頭,步搖隨著前後擺動,叮叮噹噹,代主人說了說不出口的話語。
仙將也是無奈地?fù)u了搖頭,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鳴箏則是搖了搖頭,很是坦然,不覺得自己方纔說錯了什麼,“你們怎麼就不信呢?我說的,可是真的。”邊說著,邊從懷中取出了一盞明燈,似乎是很平常的燈,造型是很古樸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粗糙,就像是洪荒時生靈未被開化時的製品,只是燈中的火,小小的一簇,燃燒著,似乎是蘊藏了什麼力量,給人感覺它不會滅。
見鳴箏有了動作,仙將仍舊沒有任何舉動,他還是不信鳴箏真的會做些什麼。
“你也許是太清楚我的爲(wèi)人了,我自出道以來,的確從未做過半分有違天條之事,甚至連一點出格的是都沒有做過。可是,既然我是八荒之中一隻有靈識的活物,我能從一條青蛇轉(zhuǎn)入仙藉,由修到今天上仙的位置,我,並非沒有棱角!”
風(fēng)仙鳴箏是仙界最溫和的仙,最中規(guī)中矩的仙,他有睥睨衆(zhòng)生的資本,卻是以那般柔和的姿態(tài)現(xiàn)世。
仙將似乎記起,在他還是老風(fēng)仙的近侍的時候,他似乎聽老風(fēng)仙說過這麼一句話,“箏兒仙資聰慧,刻苦勤奮,令我等自愧不如,上仙之位於之唾手可得,成神,想必不是難事。”
令他不解的是,鳴箏若真如老風(fēng)仙說得這麼好,又怎會時至今日修行無寸進(jìn)?不足爲(wèi)懼,不足爲(wèi)懼。
今日,鳴箏周身蓬勃的靈氣,卻讓他感到驚懼,老鳳仙所言並無差錯,鳴箏只要想,他就是又一位神明!
“我並不想這樣,還是低調(diào)些最好。成神非我所願,可不成神,就無法保護(hù)珍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