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所掛的位置有些突兀了,並且周圍還掛著不少畫作,只是都跟五駿圖不是十分協(xié)調(diào)。
懂畫愛畫的人,都喜歡把差不多風格和系列的畫作掛在一起,這樣看起來好看而協(xié)調(diào)。而眼前除了五駿圖之外,居然還有些山水畫,以及人物畫。這不得不讓段三北覺得有些奇怪,自然,也不排除是有些人審美特別一些。
不過她相信,軒轅昊是必然不會這麼做的,因爲她曾經(jīng)在求蘭苑裡頭見到過軒轅昊佈置的書房和寢殿。
段三北走到那幅畫前面,剛一伸手,卻忽然縮了回來。
若是人不開燈,沒有夜視鏡,站在這幅畫面前是看不到任何端倪的。甚至即便是點了燈,粗心一些,想必也不會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
就在這幅畫跟牆壁銜接的地方,有一絲不爲人所注意到的絲線跟牆壁連接著,也就是說,只要有人挪動了畫,而沒有注意到絲線,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興許是從裡頭射出來淬了毒汁的暗器,又或者會爆炸,又或者,會馬上發(fā)出信號彈,引得所有的暗衛(wèi)把這裡重重包圍。
做賊是段三北的本行,這麼一點點細微地陷阱,她還是能夠發(fā)現(xiàn)的。她輕手輕腳地剪斷了銜接牆壁的絲線,把沉重的畫框挪開,卻愣了愣。
畫框後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暗格。興許裡面是有過東西的,但是卻被人騰空了。
原來,她又上當了。
“小北。”
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之中響起來,讓段三北驀然一怔,她回過頭去,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軒轅昊。
他身上並沒有裹著錦衣華服,只是一身便服,白色的衣服伴著外頭的風雪,帶來了讓人心裡透涼的寒意。
“看來殿下是知道我要來了,專程沒有進宮,在這裡等我。”
從回頭看到軒轅昊的一瞬間,段三北便已經(jīng)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她也不忙著逃跑,因爲儘管她現(xiàn)在臉上帶著面罩,軒轅昊還是能夠認出她來。或者說,軒轅昊原本便知道來的人是她了。
“是,我在等你。”
軒轅昊走進來,點燃了桌子旁邊的一盞燈,燈火搖曳之下,段三北的影子在牆壁上面輕顫,然而她的臉上卻是一臉的平靜。
也難怪,軒轅昊的府上守備這般森嚴,處處都是暗衛(wèi)。哪怕那老嬤嬤在府中有多麼高的地位,可是軒轅昊的書房是什麼地方?自然是不能夠輕易離開守衛(wèi)的。
段三北心裡是亂的,從出門開始,又或者是決定來偷賬本開始,她的心便已經(jīng)亂了。這不是什麼好消息,莫名其妙的情緒會影響她的判斷,今日便是因爲如此。
“哦,既然如此,還不知道賢王殿下要如何處置我呢?”
段三北走到桌子旁邊坐下,動作隨意,心中也無比的平靜,沒有絲毫慌亂。
火舌有些晃動,讓軒轅昊的臉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他低頭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段三北,忽然開口問道:“小北,你不信我麼?”
“呵。”
一聲冷笑,代表著段三北的回答,軒轅昊想必心中也知道,他問出口,會有個什
麼樣的回答。
“小北,若是我告訴你,我真的是無奈的,你會諒解我一些麼?”
段三北擡起頭來,臉上笑意盈盈地點了點頭,“自然,諒解是會的,畢竟我還活著,還能夠給王爺諒解。倘若那日我死了,想必就不能夠給以王爺諒解了。”
她恨的,不是軒轅昊的背叛,而是軒轅昊這一步棋走的,差點讓她丟了性命,這纔是她生氣的原因。起碼,她心裡是這樣認爲的。
“小北,我知道你是生氣的,若是我,我也會。”
“即然知道如此,那麼殿下還何必跟我廢話?”
屋子裡頭的寂靜此刻顯得十分空曠,兩個人之間好像隔著千山萬水一般,就連對視的眼神都變得遙遠。
半晌,軒轅昊沒再開口祈求她的原諒,而是從寬大的袖子裡頭拿出來一本有些陳舊的本子。這本子很厚,卻不是本子原本應有的厚度,裡面應該夾著不少信箋。
見狀,段三北眉頭微微一挑,“這是什麼?”
“魏書言的賬本,你今日來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是啊,她自然是想要的。既然魏書言都認爲這東西確實就在自己手上,那麼今日她便來偷,讓它真的揣進自己的懷裡好了。
不過現(xiàn)在軒轅昊遞給她,她卻忽然不想收了。
段三北,你當真是變了,若是曾經(jīng),你想必是毫不猶豫的。只是……
罷了,變了就變了吧。
她站起身來,看著軒轅昊湖水一般平靜的眼底,說道:“我想要的東西,想來不需要別人施捨或者是補償,我不喜歡唾手可得的東西,你明白麼?”
“明白。”話雖如此,但是軒轅昊卻沒有要收回手的意思,他一臉平靜地看著段三北,說道:“這是我贈與你的。”
“贈與?”
啪。
段三北還未弄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便看到賬本忽然落到了桌子上面,軒轅昊兩步便走到了段三北的面前,一把便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抱之中。
溫熱的呼吸在段三北脣齒之間纏綿,他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好似兩片黑羽。
綿長而深情的親吻興許是來的突然,竟然讓段三北有些恍惚,頓時身體有些僵硬,一雙手垂在兩邊,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北,我愛你。”
這話是從軒轅昊的口中說出來的,彼時,他正把自己帶著蘭花香味的呼吸灌進段三北的肺腔,溫情而又霸道。
忽然,她看著軒轅昊的眼睛,卻一下子穿透了他的身體,看到了站在角落裡面的一個人。
他的臉上充滿了哀傷,他從來未曾如此過,他總是嬉皮笑臉,帶著溫和的語氣跟她說話。
“小北,這一次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那聲音好像是從她的耳邊響起來的,讓她所有的防線在瞬間崩潰。
段三北猛然推開軒轅昊,一瞬間的反應讓軒轅昊有些錯愕,他的眼神還有些迷離,看著段三北問道:“小北,你怎麼了?”
牆角的人不見了,或者說,他早就不見了。段三北心中嘲笑著自己,是了,他
早就死了,何來不見這麼一說呢?他說自己這一次是真的不要他了,真是個傻瓜,從自己親手殺了他那個時候開始,不才是真的不要的時候麼?
軒轅昊靠近她一步,她便退後一步,猛然,她擡起頭來看著軒轅昊,說道:“我不知道殿下心中究竟在作何打算,只是我現(xiàn)在跟源稚有婚約在身,還請王爺自重。”
想必是沒有料到段三北會說出這樣的話,軒轅昊這般聰明的人,一下子卻找不到任何詞語來把自己之前的行爲搪塞過去,因爲段三北的話,此刻他站在這裡顯得是多麼的可笑和尷尬。
“是呀,是我忘了,段小姐跟源大人的婚事,侯爺和將軍都十分期待呢,將軍還時常跟我提起來。”軒轅昊收起了之前的尷尬神色,轉(zhuǎn)而換上了一副淺淡的笑意,看著段三北的眼神卻有著掩飾不住的哀傷。
他還是把桌子上面的賬本給拿起來,塞進了段三北的手裡,說道:“既然我已經(jīng)決定把這東西給段小姐了,段小姐收下就是了。如今我拿著對於我來說沒有多大的用處了,但是段小姐會用得著的。”
看著手中的賬本,段三北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笑意。是開心麼?是嘲諷麼?還是……悲傷呢?
總之她是笑了,還好她笑了。
“既然王爺如此慷慨,那小女便收下了。今日擅闖府邸,還希望信王殿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後小女勢必會找機會補償?shù)摹!?
段三北忽然臉皮也厚了起來,又跟之前的自己一樣了,鐵石心腸,好似看不到軒轅昊眼睛裡頭顫抖的悲傷。
“不必了,本王想要的東西,想必段小姐是給不了了。”
說著,軒轅昊走到了門口,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對著裡面的段三北說道:“等會兒暗衛(wèi)會稍微鬆懈一些,到時候段小姐可以趁著那個機會回去。除夕的宴席開席很晚,段小姐的時間充足,早些回去吧,外頭還下著大雪。”
說完,軒轅昊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前,徒留下一盞燭光搖曳的燈,和被細碎的月光淋溼了頭髮的段三北。
跟軒轅昊所說的一樣,從他出門之後,暗衛(wèi)便鬆懈了不少,段三北趁著這個機會溜出了軒轅昊的別院,衣服還在她進去的地方放著,她摘掉了面罩,穿好了衣服,忽然想要就這麼在街上走走。
“孃親,今日是除夕,可否爲俊兒買一身新衣裳?”
“自然,新年自然是要穿新衣裳的。”
從身邊走過的一家人瞧著十分和氣,孩子還小卻十分可愛,會爲自己爭取東西。母親和善,父親沉默卻已經(jīng)默默地看了一眼錢袋,是個不錯的家庭。
不過段三北是羨慕不來的,自始至終,她都是孤身一人,早就習慣了,或者說早就麻木了。出世之後唯一的一個除夕是在博物館裡面度過的,當然是爲了那顆寶石。
還記得那天大功告成的時候他偷偷從兜裡掏出來一枚戒指,也是從博物館裡面順出來的,也因爲如此,段三北是沒有機會佩戴的。
猶記得那天也是大雪滿天,整個城市都陷入了一片軟綿綿的白色,他滿臉笑意,對她說:“小北,新年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