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百姓爲樑承志請命，請聖上徹查其意圖謀逆一事。

所以，凌遲之刑自是不能再繼續下去，該怎麼處置樑承志成了讓人頭疼的問題。

龍燁廷和龍燁雪因爲這個問題，也起了衝突，就在兩人僵持之際，大牢裡送來了兩封樑承志的親筆信。

一封給龍燁廷，一封給龍燁雪。

“這是樑承志的親筆信？”看到信封上的看著信封上陌生又熟悉的字體，眉心一蹙。

這不像是樑承志的字，倒像是——

封墨的字。

很漂亮的行楷。

因爲怕被人發現破綻，封墨重生後便把樑承志的字翻出來臨摹了一段時間，故意變換了筆跡。

“獄卒說，是他們看著樑承志寫的。”來人回稟道。

“樑承志爲了權勢，還真是不擇手段，連字體都模仿。”龍燁雪拿著信帶著幾分不屑。

在龍燁雪眼裡，樑承志就是一個爲了權勢，故意模仿封墨討好皇帝哥哥的人，所以她打心底看不起樑承志，對龍燁廷一直不算熱情。

樑承志居然會寫信給她，倒是奇了，她和樑承志之間似乎並無多少交情。

展信——

小雪，好多年沒這麼叫你了。

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記得你的墨哥哥嗎？

還記得初見你時，你快樂地在御花園和宮女踢毽子，天真可愛，我一眼便記住了你。

那年的中秋宮宴，各家的小姐紛紛展示自己的才藝，素來刁蠻任性，不善才藝的你竟然憑著一支霓裳舞驚豔了整個宴會，還當場彈琴誦曲，吟詩作畫。

當著先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你帶著點委屈和不確定，看著我說，墨哥哥，我聽你的話認真看書學藝了，現在，你可以做我的駙馬了吧？

我喝酒笑望著你，沒有說話，你卻急了，露出刁蠻的本性，雙手叉腰霸道地指著我。

墨哥哥，我不管，反正我喜歡你，我就要你做我的駙馬，除了我，你休想娶別的女人。

小雪，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當時的樣子，任性中帶著點小可愛，那麼的讓人心動。

還記得梅花糕嗎？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別大特別美，梅花開得格外嬌豔。

我們一起去雪地裡摘了很多梅花，你說你喜歡吃梅花糕，我便去請教御廚，跟他學做梅花糕，還釀了梅花酒。

當你吃到我做的梅花糕時，你開心地說，墨哥哥，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梅花糕。你要給我做一輩子的駙馬，做一輩子的梅花糕，可不許耍賴哦。

那時的你，少女情懷，看我的眼神崇拜，愛慕，熱烈，我愛極了那樣的你。

在你的敦促下，我做菜的手藝日益增進。

雖說君子遠庖廚，可是爲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做菜這點事根本不算什麼。

大婚那天，行了一天的禮，你肚子餓，我偷偷端了你愛吃的湯圓和肉末丸子給你吃。

你吃著吃著，忽然偷偷地笑著湊到我耳朵邊上，害羞地說，墨哥哥，等我們有了孩子，女兒就叫湯圓，兒子就叫丸子，好不好？因爲我喜歡吃湯圓和肉沫丸子。

那晚，你真真正正地成了我的女人，我在心裡發誓，這輩子都要對你好，讓你此生快樂，護你一世周全。

因爲，你是我的小雪。

我以爲我們可以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卻沒想到因爲燁廷變革的舉措，朝堂上下將我們逼上了絕路。

小雪，其實那時候你大可不必用上吊自殺的方式來騙我回京，只要你說一句，墨哥哥，你回京吧，我必會義無反顧回京。

哪怕，你要我的命也可以。

因爲你是小雪，你想做什麼我都會依著你，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過得好。

可是，你偏偏利用我對你的感情將我騙回了京城。

你和燁廷終究沒能真心相信我，爲了保住燁廷的太子之位，爲了保住你們的榮華富貴，你們捨棄了我。

等我變成樑承志，再次遇見你時，我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一點都不怪你，甚至想和你再續前緣。

可是這時的你，卻和太傅家的大公子有了盟約，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你，看著你嫁給別的男人。

之後，每見你一次，我便覺得陌生一分，每次見到你，你嘴裡說的都是政事，想的是如何扳倒誰，如何拉攏誰，鞏固魏國的江山，守住燁廷的皇位。

你和燁廷一母同胞，血脈相連，他榮你榮，他衰你衰。

你的心思，我未嘗不懂。

爲此，我竭盡全力幫你和燁廷，幫你們穩住江山，替你們擋掉了無數你們沒有看到的明槍暗箭，這才換得魏國如今的太平盛世，讓你們得以鬆一口氣。

可是，大約應了那句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眼看我大權在握，權勢滔天，你和燁廷開始忌憚我。

這一忌憚，你竟把矛頭指向了我，不惜名節挑撥我和燁廷的關係，誣陷我私織龍袍私造國璽，將我徹底打入深淵。

小雪，你可知凌遲是什麼滋味？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沒有喊，沒有叫，不是因爲我不痛，而是我知道不管我怎麼叫都不會有人心疼我。

你、燁廷和蓁蓁，你們口口聲聲說相信我，最終卻不約而同地懷疑我，放棄我，負了我。

小雪，我的存在真的讓你們那麼寢食難安嗎？

我封墨此生所求，唯有真心二字，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皇位在我眼裡，根本什麼都不算。

哎——

罷了，罷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既然你那麼想要我的命，那麼想要我死，那我便成全你吧。

你和燁廷不必爲難，該如何向替我求情的百姓交代，我都有了對策。對策我已寫好託人送給你和燁廷，你們應該很快就能收到。

小雪，你和燁廷負我傷我，我本該恨你們的。

可是，想起你們身居高位，每天如履薄冰，我又會忍不住替你們擔憂，我怕你們受傷，怕你們被人矇蔽雙眼。

以後沒有封墨，沒有樑承志，沒有我在你們身邊，你和燁廷一定要心明眼亮，明辨忠奸，如此才能保魏國太平昌盛。

下一世，我大約沒辦法再次來到你們身邊，繼續守護你們了。

所以，永別了。

小雪，善自珍重。

封墨絕筆。

……

梅花糕，湯圓，丸子。

這是她和封墨的私房話，從來沒跟旁人提過的私房話。

一封信，勾起了她少女時的舊事。

和封墨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涌來，在腦海裡一幕幕劃過，甜蜜卻又悲傷。

龍燁雪雙手死死攥著信，渾身發抖，看著熟悉的字體，看著“封墨絕筆”四個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樑承志是封墨！

龍燁廷也剛剛看完樑承志給他的信，一封足以讓龍燁廷弄清楚封墨和樑承志關係的信。

很特殊的信，不像是信，倒像是人物傳記——

林書文，字封墨，南平府昌河縣人，炎帝二十二年春奉父母之命進京趕考。

路遇太子，爲知己，誠待之，墨入朝，得重用，爲賢才。

炎帝二十四年秋，墨娶其妹，結伉儷，琴瑟和鳴。

太子推新策遇阻，羣臣以太子之位相挾，爲保太子之位，太子遂起殺意，與其妹同謀，騙墨回京，毒酒殺之。

墨心傷，匕首以探，太子以劍刺其心，墨死。墨赤誠以待，然真心被負，心不甘。適逢相國之子樑承志遭丞相夫人害之，墨借其肉身還魂。

太子新登帝位，墨與太子盟誓，此生定不相負。墨與帝相扶相持，患難與共，逐鹿天下，終得太平盛世。

墨心所求，唯真心二字。然帝王心深不可測，疑之，削其權，冷其心。奸佞藉機以織龍袍造國璽構陷之，誣其謀反，帝聞言，大怒，心已與墨相背，令其凌遲三日。墨心痛之，欲死。

……

簡簡單單二百多字，道盡了封墨的兩生兩世。

這天夜裡，一直隨侍在龍燁廷身側的常公公看到那個心思深沉，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看完信後，像個弄丟了東西的孩童一樣，慌亂無助半晌，然後急匆匆跨馬而去，趕往天牢。

龍燁雪也像失了魂一樣，哭成淚人，策馬尾隨而去。

天牢。

空氣中，黴臭的味道里夾著濃濃的血腥氣。

封墨身上的皮肉被剮去一大半，肋骨暴露在空氣中，左手手臂也露出了骨頭，整個人身形可怖，好似鬼魅一般，令人看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封墨神情平靜，一雙眸子幽冷深沉，人正對著牢門靜靜地昂首而立，姿態挺拔，傲然，卓絕。

他在等，在等龍燁廷和龍燁雪，等他們來見證他的死亡，他的毀滅。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封墨知道，是他們來了。

就在龍燁廷和龍燁雪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時，封墨勾脣一笑，猶如地獄修羅般，忽然以頭相對，朝大牢的牆上兇狠地撞了過去！

霎時間，鮮血四濺。

封墨那具殘敗的身體像風中搖曳的樹葉一樣，緩緩落地。

“封墨！”

“墨哥哥！”

耳邊是龍燁廷和龍燁雪痛苦地喊叫聲，封墨趴在潮溼的地上，望著朝自己奔跑而來的兩人，安心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