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雪來的格外的早。
何辰推開酒吧的門,灰色的大衣挾裹著幾片雪花一同走了進來。
“您好,要來點什麼?”調(diào)酒師彬彬有禮道。
“白水就好。”何辰頓了頓,補充道:“我在等朋友。”
整點剛過,酒吧正中打下了一束暖光。
一個青年跟著響起的歌曲前奏緩緩走進光束中。
何辰背對著歌聲,垂眸盯著玻璃杯。酒吧不甚明朗的彩色燈光下,白水虛虛晃晃,繞暈了人眼。
“If it's meant to be, it'll be, it'll be.”
唱歌青年的嗓音像是刻意壓低了些。但歌曲旋律輕快,就這麼幾句話準(zhǔn)確無誤的鑽進了何辰的耳朵裡。
青年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何辰不自覺的跟著節(jié)奏叩擊著玻璃杯。
“So won't you ride with me, ride with me”
所以你不會與我並肩同行,與我同舟共濟嗎。
……
“Baby if it's meant to be”
我想這一定是天意。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何辰的手指也微微頓了頓。
他說不清是被什麼吸引了過去,也許只是氛圍剛剛好。
七分的下意識加上三分的好奇。
小小的停頓後,他不再壓低嗓音,展露出青年原本的清澈乾淨(jìng)的聲線,像是清晨還帶著露珠的嫩葉兒。
何辰轉(zhuǎn)過身。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儀式感,或許就是上天賦予人們的宿命。
那人渾身沐浴在暖橙色的光束之下,光線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邊緣,何辰只看得到他的側(cè)身,他上身是一件白色的高領(lǐng)毛衣,下身是一件黑色的工裝褲,一腿屈著,一腿撐地,微微躬腰坐在高凳上,光束照在他的髮絲上溶溶一片,緩緩流淌著栗色。
這一瞬間,何辰卻被他晃了眼。
青年像是感應(yīng)到有人在看他一樣,轉(zhuǎn)過頭。
就這樣,他的臉猝不及防的闖入何辰的眼睛。
他長得很白,很清秀,他衝暗處的何辰微微一笑,橙光之下,他彷彿就是光亮和陰影繪出的一副絕世畫作,不可一世中又帶著慵懶。
何辰一直覺得一見鍾情都是見色起意,現(xiàn)在說來,一見鍾情的感覺大概就是一擊中心,是一種強烈的宿命感。就好像,千萬顆星星裡,忽然有一顆在自己眼中發(fā)出了最不同的光芒。
何辰鬼使神差般的走到了最靠近青年正面的位置坐了下來,破天荒的點了一杯酒。
他是開車來的,且一向不是嗜酒的人,除非應(yīng)酬,其他時間滴酒不沾。
青年歪著頭看著何辰,不過見何辰並沒有上前搭話,下一首歌的前奏已經(jīng)響起來了,青年兩手扶著話筒。
依舊是一首英文歌。青年聲音輕柔而又迷幻。
長長的睫毛覆蓋下厚厚的陰影,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的靜謐美好。
手機響了起來,何辰回了神,他朝青年那看了一眼,青年恰好也擡眸對上了這目光,何辰禮貌的微微頷首,快步走向了洗手間方向。
青年看著男人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
“…所以,你放我鴿子?”何辰低聲道。
“還有下次?”何辰挑眉,聲調(diào)微揚。
“半年份的小魚乾。”電話那頭的人還在說些什麼,何辰就道了聲“掛了”,說罷就掛斷了電話。
眼睛已經(jīng)先過身體往歌聲處望去。
“Feel my feet above the ground…”
我的雙腳還在這地面佇立。
“Hand of God, deliver me…”
上帝之手 能否救我於水火。
何辰倚在牆上,手有些顫抖的抽出了一根菸,還沒來得及摸出打火機,一擡頭就看到“禁止吸菸”的標(biāo)誌,自嘲的笑了笑,將煙掐斷丟進了垃圾桶。
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燈光中間那個閃閃發(fā)光的青年,就這麼看著他,過了幾首歌的時間,纔回到了位置上坐了下來。
青年最後一曲唱畢,輕身躍了下來,坐在了何辰隔壁的桌子上,點了一杯橙汁。
何辰盯著面前的酒杯,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他起身坐在了青年對面。
“你唱歌很好聽。”何辰道:“那首英文歌,我很喜歡。”
“Meant to Be?”青年挑眉,看著眼前這個身穿灰色風(fēng)衣的男人,不假思索的說出第一首歌的名字,像一句咒語。
“歌詞裡有這句,應(yīng)該就是了。”何辰很坦誠。
青年笑了笑:“我也很喜歡。”說話的時候,他將橙汁推在面前,並沒有碰它,很專注的看著何辰。
“你好,我叫何辰,何必的何,星辰的辰。”
青年笑起來眼睛微微彎著,他的氣質(zhì)很細(xì)膩又很矛盾,活力而又帶著慵懶,陽光燦爛又帶著些許狡黠。
“你好,我叫程越,方程的程,超越的越,是一個學(xué)生。”他的聲音清朗緊勁,絕而不茹,像琵琶聲一樣清越,疾掠過溪風(fēng)渚月,谷靄岫雲(yún)。
“我是一個建築工程師。”何辰馬上補充道。
何辰?jīng)]有搭訕的經(jīng)驗,他本來不擅長交際,有些笨嘴拙舌。每到這時他總會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程越剛纔在燈光下看不清楚何辰的長相,現(xiàn)在坐了下來,眼睛開始適應(yīng)酒吧裡稍暗的燈光後,這才能看清何辰的臉。
真真切切的看到這個男人,程越心裡蹦出了一個詞,叫“豁然開朗”。
說不清爲(wèi)什麼,就好像忽然吹開了心裡的一層積雲(yún),何辰長得賞心悅目,有著專屬成熟男人的魅力,說三十多歲覺得說大了,說二十多歲又覺得與他的氣質(zhì)不太相符。
“很高興認(rèn)識你。”何辰想來想去,好像這時候也只有這句話能打破尷尬。
一束彩光掃過程越的身上,他十指交纏著放在桌子上。隱隱約約可見,那真是一雙漂亮的手。
程越的聲音帶著笑意:“我也是。”
眼見沒什麼話題可聊,何辰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嘴。
“你…常來這裡唱歌嗎?”何辰是幾乎不去酒吧的,今天是被朋友約了來,沒想到卻被放了鴿子。
“不啊,今天在這唱歌朋友感冒了,我來替他唱一次。”程越的聲音輕卻亮,不偏不倚,清清楚楚的落入他的耳朵裡。
聽到他的聲音,何辰有一瞬間的恍惚。分不清是酒精還是燈光,或者僅僅是因爲(wèi)這一個人。
何辰“嗯”了一聲,點點頭。
程越這纔開始喝他的橙汁。
“學(xué)生啊,真的很年輕。”何辰脫口而出。
對面坐著的程越,看起來確實很有少年氣。
程越笑了笑:“二十三,是挺年輕。”
“你大概二十七八?”
何辰輕聲笑了笑:“我三十了。”
程越輕快的回道:“一枝花。”
何辰這一句倒是沒有聽清楚,疑惑了一下。
程越笑了笑:“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