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易行那裡有人吹風(fēng),懿肅貴妃這裡如何沒有人吹風(fēng),原來隱隱約約透露這層意思之人,地位更高,楊凌現(xiàn)在上結(jié)官家之寵,背後依靠的就是用這錢連接起來的一個利益團體。要扳倒楊凌,就要離間他們之間的關(guān)係,最好的法,就是許諾讓他們直接接過楊凌手中所掌握的這等大利。
但是對於懿肅貴妃而言,她實在太瞭解自家丈夫,前些日楊凌送進禁中一大筆財貨,趙佶背後歡喜得手舞足蹈,在親信人面前很是重重誇讚楊凌,只要在這錢財上迎合了趙佶心意,趙佶對其的信任和保護也是空前的。
楊凌這一點認得極準,不生出極大事情來,輕易動不得楊某人,朱緬就是明證,江南方臘起事這等大事,也沒讓朱緬倒太大黴,真要將楊凌徹底扳倒,在這都門當(dāng)中,要生出多大的事情ォ算能夠?
她雖然出身將門,但是現(xiàn)在畢竟是天家中人,到了這等地位,反而是最不願意生出什麼亂事出來的,不逼到一定地步,絕不會採取太過激烈的手段,楊凌手中掌握的大利雖然誘人,可至少此刻,她最希望的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發(fā)財,再說懿肅貴妃也見過楊凌一次,這個年輕人雖然雙眉斜飛,沉穩(wěn)當(dāng)中有一種怎麼也難掩藏乾淨(jìng)的桀驁之態(tài),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此人聰明之極。
雖然官家指望他能生出更多財源出來,可是如此聰明人,怎麼會明知道火坑還朝下跳?至少現(xiàn)在,先看看再說罷……
當(dāng)下懿肅貴妃就容色一肅,對著潘易行家命婦輕聲卻相當(dāng)堅決的道:“告訴潘易行,先莫想這等心思一切都先看看再說,我卻不信。晉陽軍遠調(diào)之後,楊凌還敢將所有人都得罪光了不成?若是他真智不及此,我也有應(yīng)對手段就是……現(xiàn)在一切,先鎮(zhèn)之以靜,看著朝局如何變化就是,我輩只管坐著收利,天大事情也先不要管,可明白了?”
潘易行家命婦悚然一身冷汗,恭謹領(lǐng)命,旁邊懿肅貴妃外家嫂暗地裡一撇嘴,楊凌是新進,你們潘家在這個圈裡面也和新進差不多,賣弄出什麼奇策,這下出了岔不是?三個女人在這裡背地計議朝廷大事變動,外間突然又響起銀鈴般的笑聲,一聽這清脆笑聲,就知道是柔福小蘿莉。
不過這次侍候?qū)m娥可反應(yīng)過來了,先在門外攔了一下,趕緊前來通報於懿肅貴妃,女兒到來,就不方便再說這等要緊的話了。懿肅貴妃一笑起身:“柔福自從出外看了外間一次,就更是鬧得無法無天了,也不小了,將來如何得了?”
兩名命婦都在那裡陪笑:“柔福公主是極伶俐的,又心慈得很,將來能配得上她的駙馬都尉ォ是福氣,公主一輩都是多福多壽的命,娘娘儘管放寬心就是。”
懿肅貴妃提起這個女兒也笑:“天家之女,心寬就是福分,這個我是放心得過的……”接著又是面色一沉,大有憂色:“倒是茂德,最是讓操心,害羞面生,膽小易驚,什麼事情也不願意說出來,現(xiàn)在還有親孃妹陪著,歲數(shù)也不小了,總要適人,自己一個人在外,怎麼了得?”
提起茂德,兩個命婦也不好說什麼了,只能尷尬陪笑,茂德實在太美,同是女子都要驚歎不置,這樣美得沒有天理的女孩,在人心目中怎樣都要和紅顏禍水這四個字聯(lián)繫到一處去。
在世人心中,美麗如此是傷了造化的,下場不見得很好,偏偏茂德膽小得如一隻小耗子,什麼事情都難以自解,只是默默藏在心裡,將來如何,真不好說,但是這番話,又怎麼能在懿肅貴妃這個當(dāng)孃的面前說得出口來?
說話之間,柔福已經(jīng)帶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直闖進來,她到哪裡都牽著自家膽小姐姐,這次也自然不例外,柔福自從出外一次,精神好極,怎麼看都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元氣小蘿莉,被她牽著的茂德,不知道怎麼搞的,竟然略微顯得清減了一點。
看到除了自家孃親還有人在,早早就低下頭來,誰也不知道這位漂亮公主,又多了什麼心事了,柔福進來,鬆開姐姐的手,一頭就扎進自家親孃懷裡,含含糊糊再和親孃外家嫂打了個招呼。
茂德也不上前,就垂首站在離自家親孃兩步遠的地方,怯生生的不言不動,柔福膩了懿肅貴妃少頃,接著就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娘娘給錢,今天一個小黃門又摔破頭了,姐姐心軟,看得差點就暈過去了,我瞧著也覺得嚇人,許了賞二十貫的,說出來了就不能渾賴,只好找娘娘討來了?!?
懿肅貴妃固然是商界女強人一個,就在禁中也能操控不少外間風(fēng)雲(yún)雷雨,但是在兩個女兒面前,她的確是個好孃親,兩個女兒的添妝錢都給她掌握在手裡,在外間營運生利,這些年來翻了三四倍還不止,兩個女兒日常用度,全是她自己掏錢,將來這些添妝錢和營運所得,都是要留給女兒當(dāng)嫁妝的,所以柔福有什麼事情,只能理直氣壯的開口問自家孃親要。
懿肅貴妃拍了自己女兒伸出來的小手一記,笑罵道:“你就是個惹禍精,就回禁中來廝纏孃親,真真就是一個天魔星,不知道什麼時侯纔有哪家駙馬都尉接手,來受你磨折,到時候我就可算是阿彌陀佛了”
柔福頓時撒嬌弄癡:“誰說嬛嬛要嫁人了,嬛嬛一輩就賴在娘娘身邊,拿棍趕嬛嬛也不走。”懿肅貴妃又拍她一記,趕她起身:“去尋小奴拿二十貫去,少惹些事情出來,禁中地方,見了血不是好頑的事情,趕緊不要弄這勞什互貿(mào)了事?!?
柔福心願得償,笑嘻嘻的起身跳開,去尋懿肅貴妃的心腹侍女拿錢去了,懿肅貴妃轉(zhuǎn)眼又看見了茂德公主怯生生的站在那裡不言不動,嘆了一口氣溫言道:“福金,我是你的親孃,你還這麼生分做什麼?學(xué)你妹,該說就說,該笑就笑,天家女兒,就是要心寬……你也不小了,官家再疼愛,也是要嫁人的,我在官家面前討個情,哪家子弟好,先讓你挑選挑選,最合你心意的再論及婚嫁的事情,你看這樣可好?”
茂德輕輕擡頭,絕美容顏上露出一絲張皇失措的神色,清澈的眸如一隻受傷小鹿一般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家孃親,想說不嫁,卻不敢說出口,自己這幾日莫名的心潮盪漾,自然也是絕不能向自家孃親吐口的,最後只能又低下頭來,咬著嘴脣應(yīng)了一聲是。
懿肅貴妃和茂德公主正說話之間,柔福已經(jīng)得了錢轉(zhuǎn)回來,將錢交給自家宮女,等會兒就賞給那個受傷的小黃門,不知道又想到了哪一齣,柔福又蹦蹦跳跳的來到懿肅貴妃身邊笑道:“那日在貿(mào)市裡面,那個說是應(yīng)奉天家雜役的男子,就是那眉毛又黑又亮,象兩把寶劍也似的——是不是就是那個平燕的楊凌?”
在場諸人,懿肅貴妃以下,誰都是臉色一僵,站在後面的茂德公主也身一晃,悄悄捧住胸口,只道是誰有這般英雄氣概,目光銳利如此,讓人在他面前站也站不定,覺得自己一切防備都被剝奪乾淨(jìng),原來是領(lǐng)軍平燕的傳奇統(tǒng)帥,沒想到卻是這般年輕。
懿肅板著臉問柔福:“誰跟你亂嚼的這個舌頭?”
柔福嬌笑,得意之極:“這個可不能和娘娘說,反正知道我在禁中也消息靈通,娘娘也瞞不過就成了。”對這個女兒,懿肅貴妃真的無法,只能笑著放過她,禁中之人太多,哪個地方都有可能走漏風(fēng)聲。
不過懿肅貴妃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趙佶有個好處,自家發(fā)財,也絕不禁止禁中諸人生財盈利。這等事情傳到他耳中,趙佶向來都是笑笑便罷,更不用說自己參與貿(mào)市中事,趙佶也是深知,他更在其中分到了最大一塊,自己私下傳召楊凌,說出來雖然有點不好聽,但是到趙佶那裡,他絕不會因爲(wèi)這個來罪她的。
“等會兒再交代一句下去,誰敢再在這件事情亂嚼舌頭根,打死不論,也就罷了?!?
柔福追問,懿肅貴妃也只能笑著趕人:“去休,去休,被你這個天魔星廝纏得頭都要大了,當(dāng)日就是一個應(yīng)奉管事,什麼楊凌你要亂說,我可也饒不得你我這裡好端端一個清淨(jìng)地方,你一來看呱噪成什麼模樣?已然不早了,還拉著你姐姐在禁中亂竄,快點回自己寢處休息去,再弄什麼互貿(mào)生出什麼事情來,我再尋你說話!”
親孃的這般威脅,柔福自然半點都不懼,孃親惱了,她還可以到官家爹爹那裡撒嬌尋求保護,在這禁中,她的確就是誰也奈何不得的小魔頭,當(dāng)下對懿肅貴妃吐吐粉嫩的小舌頭,拉著茂德公主自顧自的揚長而去,讓自家親孃只有在背後乾瞪眼。
出得懿肅貴妃寢宮之外,得意洋洋的柔福就感覺到自家姐姐突然停下腳步,她訝然回頭,就看見自家姐姐一雙清澈似水的眸就這樣看著自己。
柔福歪歪頭,問道:“姐姐,怎麼了?”茂德臉上突然泛起一陣紅暈,連頸項幾乎都變成了粉色,盡力按捺住自己一顆心亂跳的慌亂,低聲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不知道說什麼,柔福只道自家漂亮姐姐是在後怕,往日禁中見到一個駙馬都尉姐姐都要害羞許久,那日撞見的所謂管事突然變成了名動天下的大軍統(tǒng)帥,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姐姐這麼溫柔害羞的人,回想一下,怎麼能受得了?
當(dāng)下摸摸鼻,不以爲(wèi)意的嬌笑:“娘娘不認,可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那人就是楊凌拿下了燕雲(yún)十六州,祖爺爺爺爺爺爺……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就打平了,貿(mào)市也是他經(jīng)營起來的,互貿(mào)也是他發(fā)明的官家爹爹現(xiàn)在讓他入了樞密院,據(jù)說是什麼馬軍司殿帥……姐姐還想知道誰,現(xiàn)在做什麼官兒,儘管問我,什麼我都能打聽出來。”
說罷挺起小胸脯,一副志滿意得包打聽模樣,讓她失望的是,茂德再也沒向她打聽什麼了,反而是悄悄垂下頭來,藏住了一雙晨星一般的眸子,果然只有平燕的大軍統(tǒng)帥,才配得上那雙銳利的眼眸,還有那彷彿天塌下來都不稍卻的自信氣概。
女子越是溫柔較弱,反而下意識裡越是被強悍而具備侵略性的男人所吸引,至陰而引至陽,此乃天道也,茂德已經(jīng)盈盈十八,雖然性害羞,但是無人處豈能不會想自己于歸何處,女孩總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夢中之人,也許她並不清楚知道這個夢中之人到底是什麼模樣,但是一旦見到,頓時就有直撞入心扉的感覺。
大宋的那些駙馬都尉們,茂德也見過不少了,幾乎都是一個??坛鰜淼?,風(fēng)流瀟灑,詩酒自若,但是都彷彿給太陽一照就能曬化了也似,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反正從生下來到現(xiàn)在,因爲(wèi)太過美麗而近乎自閉起來的她,一切都隨別人的安排。
連這個妹妹都能牽著她東跑西顛的,卻沒有任何身影,能撞進她看得緊緊的少女心裡,可是現(xiàn)在,這個挾著北地風(fēng)霜而來,腰背筆直,棱角嶙峋,盡力掩藏著銳利眉眼下那種蔑視一切的桀驁的年輕男子,在一回顧之間,就給她留下了這輩從來未曾有過的深刻印象。
原來他是楊凌,就是那個平燕的楊凌,可是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處?這個楊凌,和她這位藏在深宮的金枝玉葉,是不會有什麼交集的,茂德非常明白這一點,可是在這一刻,她忍不住就要去想,這個楊凌,現(xiàn)在在汴梁的同一片夜空之下,現(xiàn)在在做些什麼?
廳堂當(dāng)中,楊凌一言既出,仍然震懾全場,室內(nèi)諸將,精氣神一下就提了起來,一如當(dāng)日楊凌在邊關(guān)統(tǒng)領(lǐng)他們的時侯。
只要楊凌一聲號令,不管多麼千難萬險,這些軍將就毫不猶豫的追隨他向漫山遍野呼嘯而來的敵人鐵騎迎頭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