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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兒和杜鵑大喜，一邊答應(yīng)一邊找籃子找簍子，找鏟子，又換鞋。換一雙破爛的舊鞋，以免把好鞋弄髒了。

杜鵑穿的是黃雀兒小時(shí)候的舊布鞋，前面破了個(gè)洞，露出白嫩嫩一截大腳趾。

馮氏見她背個(gè)小簍子，還拿個(gè)小籃子，籃子裡裝著小鏟子——這一套都是任三禾給她弄來的，急忙攔住問：“你帶這些做什麼？”

杜鵑解釋道：“簍子裝豬菜。籃子裝魚。”

馮氏聽了又是好笑又是氣，斥道：“你趁早把簍子給我放下來，籃子也別帶，你就空手。哪個(gè)真指望你挑豬菜？別把那鏟子弄丟了，還去了多的。”

這雖是小東西，農(nóng)家最不能缺，所以她不放心杜鵑帶出去。小娃兒，玩忘記了，回頭撂在田地裡，根本不記得拿回來，丟了不可惜的很。

黃雀兒也勸妹妹。

沒法子，年紀(jì)太小了受人歧視。

杜鵑只得放下那些東西，另換了個(gè)小舊籃子拎著。再不聽馮氏嘮叨，拉著黃雀兒就往外奔，因爲(wèi)秋生兄弟幾個(gè)已經(jīng)站在院外等了。

除了秋生兄弟幾個(gè)，還有林家隔壁，叫秤砣家的，他們家的小子和三丫頭，也都在。

杜鵑大喊一聲“秋生哥哥”，笑得跟朵花兒一樣。

秋生見她那小模樣，跟放飛的鳥兒似的，也笑了。把手一揮，道：“走！春兒，你牽著妹妹。”

黃雀兒忙道：“我牽著。”

後邊，林大頭高聲喊道：“秋生，爹可在家等著了。等你們弄了魚回來下鍋。晌午就指望這吃飯了。”

這話引得並排一溜三戶人家院子裡同時(shí)傳出大笑聲。

小娃兒們纔不管。都飛也似的跑。

杜鵑覺得心情超級(jí)好：這一出門，彷彿“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從此她就可以任意在外跑了。也代表她長大了，因此誰也不要牽。撒著歡兒跟著林春跑。

自以爲(wèi)跑得很快，但秋生還是嫌她拖後腿，又或者是不忍心看她累得“吭哧吭哧”地喘氣，找個(gè)藉口揹她走。

林春忙道：“杜鵑，我?guī)湍隳没@子。”

杜鵑無法，只得讓秋生背了。

少年揹著她也跑得很快。但跑起來又是震又是抖，卻嚇得她死死摟住他脖子。生怕被震掉下來，也沒心思看途中的景物了，也看不清楚。

他們是往村子西頭去。

出村又走了一段路，漸漸人聲悠遠(yuǎn)起來。便到了空曠遼闊的野外了。

遠(yuǎn)遠(yuǎn)的，河邊田野裡有許多小娃兒。

有人大叫“秋生！”

秋生回叫“福生大哥！”林春又喊“九兒哥哥！”

喊聲此起彼伏。

秋生忙放下杜鵑，狠狠地喘了幾口大氣，道：“就是這……這裡了。雀兒，你別光顧著挑豬菜。要看好妹妹。夏生，你跟春兒先挑豬菜。把簍子裝滿了再玩。我去撈魚。”

夏生立即反對(duì)，說他要撈魚蝦。

秋生一瞪眼，“你扛得動(dòng)蝦爬子？”並揚(yáng)起拳頭威脅。

在他的強(qiáng)力震懾下，夏生只好乖乖地聽從吩咐。

到了外面。秋生就是老大，不聽話是要捱打的。

秋生扛著蝦爬子、拎著魚簍子往河邊跑去；夏生招呼黃雀兒：“雀兒，我們過去那邊。河灘子上好多人，好像水秀姐姐也在。”

黃雀兒點(diǎn)頭，叫上杜鵑跟著他一塊走。

杜鵑極目四望：眼前是一片田野，右手邊一條兩丈來寬的河，河埂上散落著柳槐等雜樹。秋季水淺，露出帶卵石的河牀和長滿雜草的河灘。田野裡、河灘上、河裡都有許多大小娃兒，有挑野菜的，有拉網(wǎng)兜魚的，有用蝦爬子兜魚蝦的，還有的光溜溜只穿一條小褲子，在水裡摸魚。

遠(yuǎn)處，羣山環(huán)繞，鬱郁蒼蒼。

林春牽著杜鵑，一路嘰嘰呱呱說不停：

“杜鵑，外面好不好玩？”

“好玩！”

“瞧，那邊的地是我家的。我跟爹來過。爹在地裡種了蘿蔔。過幾天就能出苗了。”

“那山邊的屋子……看見沒有？就是李爺爺家。他們家有條大蛇。我去瞧了，這麼粗——”他用手比了一下——“不咬人。哪天我?guī)闳デ啤Ｄ銊e怕，不咬人的。”

杜鵑朝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南面靠山邊，有一座農(nóng)家小院，單門獨(dú)戶的，不與村人在一處。

“那邊就是上山的路。我爹和大伯伯從那進(jìn)山打獵。”

林春又指著北邊山坡，彎彎曲曲一條山路，拐過山腳就不見了。引得杜鵑思路跟著它延伸，猜想山裡是什麼個(gè)情景。

林春不斷把他對(duì)泉水村所有認(rèn)知都告訴杜鵑，讓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兩人嘰嘰呱呱的說著，順著河埂走下河灘。

前面，黃雀兒等人早就蹲在草地上挑野菜了。

就聽有人笑道：“喲，林春，帶你媳婦來了？”

是杜鵑的乾姐姐，林春的堂姐，水秀。

林春板臉糾正道：“不是媳婦，是妹妹。”

這當(dāng)然是杜鵑教的。

水秀噗嗤一聲笑道：“你不要杜鵑做媳婦，我家九兒可要了。將來你要喊杜鵑‘嫂子’。”

林春更生氣，大聲道：“妹妹不給九兒哥哥做媳婦。妹妹不給人做媳婦，就做妹妹。”

水秀等小女娃一齊大笑起來。

拿她尋開心？

看好了！

杜鵑笑瞇瞇地大聲道：“水秀姐姐，你給誰做媳婦？”

小女娃們頓時(shí)笑作一團(tuán)，笑得水秀紅了臉。

可她跟她娘一樣爽利，笑兩聲就好了，也沒怎樣。

她丟下手中的小鏟子，對(duì)杜鵑拍手道：“快過來，讓我瞧瞧。蘭花，你瞧。這就是我乾妹妹杜鵑。長得好玩吧？”

幾個(gè)七八歲的小女娃都圍了過來，稀奇地“參觀”杜鵑，都讚不絕口。

杜鵑一邊在水秀的引導(dǎo)下挨個(gè)叫人。一邊“參觀”她們。

都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娃，又沒有大人在場。個(gè)個(gè)本性流露，連最靦腆的也向水秀打聽她娘認(rèn)幹閨女的經(jīng)過。

水秀就說是任叔叔的主意。

話茬一轉(zhuǎn)到任三禾身上，立即就歪了題，變成猜測他會(huì)娶哪家閨女了。嘰嘰咕咕展開許多聯(lián)想，把村裡有數(shù)的好看閨女都比較了一遍。

杜鵑聽樂了：原來，女人的八卦天性，那是上至九十歲的老太。下至幾歲的小女娃，全都一個(gè)樣！

她趁機(jī)提著小籃子走開，四處看。

林春本來跟著她的，一會(huì)就被九兒喊走了。

杜鵑就跑到河埂上玩。

仰頭看著碧藍(lán)深遠(yuǎn)的天空。幾絲雲(yún)彩淡得像輕煙；秋陽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那些未留頭的小娃兒，竄的田野裡到處都是。

她站在河埂上，忽然心生思念：李墩在哪？

一念起，便再也遏制不住。於是對(duì)著那些小娃兒放聲道：“where?are?you??李墩——”

羣峰呼應(yīng)：李墩——李墩——李墩——墩——墩——

尾音嫋嫋散入大山深處。

她見田野裡的小娃兒們都停下手中的活計(jì)，一齊轉(zhuǎn)臉看她，興致大起，也不管李墩是不是在這，就想大聲喊他的名字：“李——墩——李——墩——”

秋陽下。大大小小的娃兒們都看傻了，也聽傻了：那個(gè)小女娃站在河埂上，雙手握在嘴邊，對(duì)著天空大喊。喊的什麼，他們?nèi)牪欢?

她怎麼了？

正在發(fā)愣，忽然有人高聲應(yīng)道：“我在這，杜鵑！”

杜鵑心裡咯噔一下，立即循聲望去。

隨即，她就傻眼了：林春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從河灘下爬上來，神情十分驚慌。

一路高喊“我在這”，林春奔到杜鵑面前。

他身上弄得髒兮兮的，小腳丫子溼漉漉的，沾滿了泥土。

杜鵑不敢相信，試探地問道：“李墩？”

林春卻滿臉疑惑，擔(dān)心地拉著她手問：“杜鵑，你要什麼，我?guī)湍阏摇Ｄ阆氤允颤N？想玩什麼？”

杜鵑無語，仰頭看天。

靜了會(huì)，才低頭，對(duì)小男娃柔聲道：“我不想吃什麼，我就是在玩，喊著玩。你也大聲喊試試看，好好玩的。”

林春就笑了，仰天喊道：“杜——鵑——”

聲音比杜鵑還高，一樣的羣峰呼應(yīng)。

杜鵑差點(diǎn)就哭了。

這時(shí)，秋生、福生和九兒，還有黃雀兒和水秀，都來了。

黃雀兒先把妹妹上下一打量，發(fā)現(xiàn)她沒事，才放心。忙問她可是想回家。

杜鵑慚愧了一把：居然驚動(dòng)這麼多人。

她忙笑說沒事，她就是喊著玩的。

秋生大些，發(fā)現(xiàn)小女娃笑得不如先前燦爛。他也沒問她怎麼了，就把手上提的一條用草穿了腮的半尺長的魚遞給她，道：“杜鵑，這個(gè)給你。”

杜鵑看著那細(xì)長條的魚，驚訝地問道：“這是什麼魚？”一面又道：“秋生哥哥弄的，拿回家燒。我不要。”

秋生笑道：“這個(gè)你拿著。我還要弄好多呢。晌午我們都吃魚。福生哥哥拉網(wǎng)，弄了好些。”

杜鵑一聽來勁了，說要去看。

秋生只猶豫了一會(huì)，就點(diǎn)點(diǎn)頭。他上前牽起她手，又叫林春提著她的籃子，又對(duì)黃雀兒道：“我?guī)タ创螋~。”

水秀也囑咐哥哥福生照顧杜鵑，大家這才散去。

下河灘的時(shí)候，九兒問杜鵑道：“杜鵑，李墩是個(gè)什麼東西？好不好吃？”

杜鵑差點(diǎn)脫口說“李墩不是東西”，好險(xiǎn)忍住了。

她呵呵乾笑兩聲，道：“李墩是鳥兒，飛在高高的天上。飛過萬水千山……”

九兒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朝著天喊呢。”

林春則問杜鵑，那鳥兒是什麼樣的。

杜鵑忙一頓胡扯，把大鵬鳥變成了李墩的化身，才把這事糊弄過去。

秋生牽著小女娃軟軟的小手，聽著她嫩嫩的聲音，心裡奇怪她怎麼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