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娘叉著腰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三天後了。看見鍾夏好好的在提水,想要發(fā)火又怕少爺責(zé)罰,於是胖胖的臉有點(diǎn)扭曲,瞇縫著眼睛冷冰冰道:“別幹活了,少爺說給你安排別的活計。”
鍾夏面無表情的放下水桶,看著孫大娘。
“我對別的活計不感興趣。”
“什麼?”孫大娘氣呼呼地拿手指著鍾夏的小臉,“別得寸進(jìn)尺,你有那個身份要求這要求那麼。”
鍾夏嘴角一撇冷笑,淡然開口。
“我想當(dāng)這後園子的頭兒,您看成麼?”
“你。”孫大娘氣極,這個丫頭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真是不能寵著慣著,這就出毛病了!
鍾夏撫了撫頭髮,長出了一口氣。
“我不是在問你意見,我是在通知你!”
孫大娘氣得臉色鐵青,幾步上前一把抓住鍾夏的衣領(lǐng)狠命地摔在以上,一腳踏在她身上惡狠狠道:“別以爲(wèi)少爺寵著你就可以胡作非爲(wèi),告訴你,我孫大娘一直是這個後園子的主人,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後也是!”
“你放開我!”鍾夏眼裡忽然現(xiàn)出驚恐的神色,害怕起來。
孫大娘看到鍾夏的反應(yīng),還以爲(wèi)是自己的恐嚇起了作用,露出得意之色,加大了腳上的力度,俯身一把抓起鍾夏的長髮狠狠地拽著,揚(yáng)手就是一巴掌。
“小娼婦,沒身份的小奴隸,敢跟老孃談條件,不想活了是麼?後園子的主人?想得美,下輩子吧你!”
鍾夏只是驚恐地看著孫大娘猙獰的面孔,不說話,眼睛裡悽然注滿了盈盈淚光。
孫大娘好像打上了癮,她討厭鍾夏那一副倔強(qiáng)而又裝作弱不禁風(fēng),楚楚可憐的模樣,手臂掄圓了又要打,鍾夏害怕的閉上眼,巴掌卻沒有如期落下。鍾夏睜開眼,納蘭君得渾身僵硬,眼神冰冷,一隻手狠狠地抓著孫大娘揚(yáng)起的胳膊,一邊扶著鍾夏起身。
這傢伙怎麼纔來?鍾夏一邊做著可憐的表情,一邊由著納蘭君得扶起來。要不是昨天說好這個時候來看她,鍾夏纔不會傻到去得罪這麼一個惡婆娘。
孫大娘見了主子,早沒了剛剛那兇悍的模樣,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鼻涕眼淚一起落下。
“大少爺饒命,奴才知錯了,大少爺饒命啊!”
納蘭君得沒理腳下的那攤?cè)猓瑪堖^鍾夏小心問道:“你沒事吧?”
鍾夏搖搖頭,不語。
納蘭君得撫摸著她剛剛好起來一點(diǎn),現(xiàn)在又腫脹著的清秀麗顏,心內(nèi)好不難過。轉(zhuǎn)頭瞪著地上跪著的孫大娘,嘴角抽搐卻說不出話。
說真的,納蘭君得很生氣,甚至想要千刀萬剮著眼前這個女人。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懲罰過下人,甚至像這樣生氣,也是頭一次。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只是見過幾面的小丫頭,怎麼就能惹得自己方寸大亂,難道只是自己同情心氾濫麼?還是,她那張熟悉,卻又遙遠(yuǎn)陌生的臉?
鍾夏原以爲(wèi)納蘭君得會替自己出氣,至少責(zé)罰一下這個奴才。可是現(xiàn)在這個狀況,這個男子只是渾身散發(fā)著凌烈的怒氣,卻一直一言不發(fā)。難道他真的太過溫潤善良,不會責(zé)罰下人麼?
孫大娘是知道這位主子的脾氣的,只要她可憐兮兮的請求,大少爺是絕對不會責(zé)罰她。至少不會像二小姐那樣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鍾夏覺得自己應(yīng)該給納蘭君得一點(diǎn)壓力,於是原本清亮的大眼忽地蒙上了一層水霧,身子搖晃了幾下要倒。
納蘭君得慌忙將她抱在懷裡,急道:“你怎麼了?”
鍾夏緊閉著雙眼,臉上現(xiàn)出痛苦恐懼的神色,嘴裡不清楚地呢喃著。
“孫大娘,不要打我。我會幹活兒,我會幹活,不會告狀,不要打。”身子一軟,徹底昏厥。是誰說過的,裝病有時候真是一個好辦法。
納蘭君得懷抱攥緊,扭頭狂風(fēng)暴雨似的看著孫大娘,冷冰冰道:“這後園子你就別待了,去君若那裡自己討罰去吧!”
言罷再也不看渾身顫抖不在磕頭的孫大娘一眼,抱著鍾夏出了後園子。
這還差不多,鍾夏心中冷笑。趕你走只是第一步,我要讓這個世界中讓我陷入萬劫不復(fù)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誰也不知道自那一夜之後的三天來,她是怎麼活過來的。
果然柔軟的牀榻比較舒服。鍾夏嚶嚀了一聲,悠悠轉(zhuǎn)醒。已經(jīng)是晚上了呢,夜燈初上,繁華的耀眼。來到麒麟國幾天來,第一次睡得這麼踏實。
擡眼看,原來又回到納蘭君得的君得閣了。在這裡住過一晚的鐘夏自來熟,起身到桌子上拿了一個果子,餓死她了。
後園子那麼爛的地方,總也吃不飽飯。那個納蘭君得真是不負(fù)他溫柔心善的名號,孫大娘那麼對自己了他還是不溫不火的讓孫婆子去領(lǐng)罰。看來自己在他心裡也不是多重要。唉,要想弄得著兄妹反目,納蘭君得離開納蘭君若,她還得想想辦法才行。
鍾夏沒心沒肺地吃著,把桌子上一盤子的果子全吃光了。現(xiàn)代到?jīng)]有這麼清甜的水果,雖然叫不出名字,看樣子和蘋果差不多。
鍾夏抓起最後一個紅果子剛要送到嘴邊,一個白影子飄到跟前。鍾夏張著嘴擡頭,納蘭君得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手裡端著一屜熱氣騰騰的包子。
“只吃果子對腸胃不好的,這裡有包子。”
鍾夏皺皺眉頭,不動。
“怎麼,”納蘭君得奇怪道,“還沒吃過就知道不喜歡?”
鍾夏從來不吃帶餡兒的東西,在現(xiàn)代的時候她就不碰包子餃子餛飩一類的,一看見就皺眉頭。可是現(xiàn)在的身份如果挑三揀四,一定會讓納蘭君得懷疑,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孫大娘說的,好像沒資格挑剔。
禁禁著小鼻子,鍾夏嘟著小嘴伸手抓過一個小籠包,像是捐軀赴國難似的往嘴邊送,快到嘴裡的時候還是一把扔下了苦著臉道:“公子,其實我已經(jīng)吃飽了。”
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吃包子。納蘭君得收回籠屜,笑著坐在她旁邊抓過她的手,攤開掌心,盯著那通貫手紋定定的看神色不定。鍾夏不自在地掙回手,站起身整整衣衫。
納蘭君得轉(zhuǎn)身朝外走,聲音有些異樣。
“我去叫廚房給你煮點(diǎn)粥,這裡很安全,千萬不要亂跑。”
鍾夏低眸不說話,聽著屋子裡安靜的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幽幽嘆口氣,忽然感覺一股氣勢劈頭蓋臉的壓了過來,還沒反應(yīng)出來怎麼回事兒,身子就被人抱住了。
鍾夏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狠命拍打著抱著自己的人。對方力氣大的像是要把自己整個進(jìn)身體裡。雖然不知道抱著自己的人是誰,鍾夏突然沒有了害怕的感覺。
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嘆息,帶著厚重的失而復(fù)得的欣喜,好像明顯的鬆了一口氣。這是誰啊?
“你。”鍾夏小心地開口,“你是誰?”
身子一僵,馬上尷尬的跳開,彎了彎腰,腦瓜頂都是紅的。
“茍延。”鍾夏滿眼驚喜,像是不相信的慢慢走到低著頭的人跟前,“果真是你麼?”
茍延後退了一大步,恢復(fù)了他冰冷冰居然於千里之外的保鏢性子,冷聲道:“剛剛對鍾小姐無禮了。”
這傢伙在現(xiàn)代做保鏢之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麪殺手,被國際刑警抓住後本來是必死無疑的,大BOSS通過非常手段在引渡的時候?qū)⑷司攘顺鰜怼F堁訝?wèi)了她,連救命恩人都得罪了,在現(xiàn)代這樣幫助她的事情會讓她記住一輩子的。
鍾夏好笑,茍延,這個世界只有你我知底人,幹嘛還這麼生疏呢?
忽然想起什麼,怕是這幾天茍延說漏了嘴忙問他:“你跟沒跟那個二小姐說咱們的事兒?”
茍延想了半天,頭也不擡,不知道怎麼回答。
“說話!”
“我一直都沒有說話。”
恩?鍾夏沒反應(yīng)過來,看著茍延僵硬的肩膀。茍延好看的眉毛抖了抖,玉雕般的下巴一動。
“他們還以爲(wèi)我是啞巴。”
“噗。”鍾夏來到這個世界快一個星期,第一次笑得肆無忌憚,毫無忌諱。原來不知道,這個茍延在身邊,她可以如此放鬆和自在,安心和愉悅。
茍延不知道鍾夏在笑些什麼,奇怪的擡頭,然後看見了鍾夏臉上的傷疤,眼神裡閃過嗜血的鋒芒,渾身肅殺之氣漸盛,連鍾夏都感覺到了。
這又是怎麼了?看見他緊盯著自己的臉頰看,鍾夏終於知道他在氣什麼了。素手捂住刺字,苦笑不住。
“怎麼回事?”聲音冰冷得寒入心脾。
“沒什麼,”鍾夏含糊其辭,不想這個時候被他攪了計劃,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得想辦法回去。”
“回哪兒去?”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話說你怎麼跟我來到這個時代的?當(dāng)時不是我自己跳下懸崖的麼,你怎麼會跟下來?看起來你應(yīng)該是和我一同跳下來的,不然時空漩渦不能把你我送到同一時代的同一地點(diǎn)。你真的跟我一起跳下來的?”
“我們怎麼回去?”這次換茍延含糊其辭了。
“我現(xiàn)在需要這個時代的地圖,找到我們掉落的懸崖所在的位置,計算下一次時空漩渦出現(xiàn)的時間和地點(diǎn),如果不出錯,我們還能回到跳崖那天,或者回到那個世界的現(xiàn)在。不管怎麼說,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回去!”
茍延不說話,其實鍾夏喋喋不休的一直說些什麼高深的物理概念,天體理論,各種力學(xué),所有的算法,一句都沒進(jìn)他的耳朵。到現(xiàn)在他都想不明白清心寡慾無情無愛冷心絕情的自己怎麼會一見到這個小丫頭就情緒失控毫無道理沒理智,只不過才四年多的陪伴而已。
猶記得初見她時,小女孩眼神驚慌如小鹿,委在牆角,像一隻受傷的小兔子,無辜而單純。
紅霧森林從來沒抓過這麼小的孩子,她才十幾歲吧,瘦弱的肩膀,單薄的身子,來過三天,因爲(wèi)一同來的男孩子搶她的饅頭,小丫頭第一次發(fā)火,像一隻困頓許久的小獸嘶吼著出枷,一頭撞翻了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孩子,搶回饅頭轉(zhuǎn)身就跑,不期然掉進(jìn)了領(lǐng)命前來監(jiān)視她的茍延的懷裡。
這是倆人第一次正式碰面,從今後,茍延在正規(guī)的任務(wù)行動裡多了一個瘦小的身影,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眼神卻越來越冰冷,話語越來越少,高高在上的當(dāng)著研發(fā)部的主管,淒涼的身邊的人,除了小喬只有他。直到連小喬也背叛,來到這個異世。真想一直這麼保護(hù)她,永遠(yuǎn)。
“茍延!”鍾夏見一臉堅毅的傢伙陷進(jìn)沉思中半天沒反應(yīng)叫他。
“哦。”茍延擡頭,面無表情。幸虧這傢伙長了一張英俊無比的臉,否則這一年四季看不出陰晴的表情真?zhèn)€讓人受不了。
“我跟納蘭王府上說過了,你是我哥,我們是孤兒。你叫狗兒,我叫貓兒逃難來的。記住了,別說穿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