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君若站起身,端起了桌子上的一個黑瓷湯碗,裡邊黑乎乎的不知是什麼東西,一步步的走近。鍾夏瞪著眼睛後退著要出門,滿全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扭送到了納蘭君若跟前。
鍾夏覺得現在的納蘭君若眼神中帶著決然是嗜血的光芒,理智全無,於是回頭朝著滿全大吼。
“我是悅然郡主,你敢對我不敬,狗奴才!”
滿全有些擔憂的看著納蘭君若。說實話,他這個時候有些爲難,按理說他是納蘭君若的奴才,主人吩咐什麼就做些什麼。可是現在明知道這個主子活不長了,那麼這個貓兒,會不會成爲納蘭府的第二個“二小姐”?自己現在得罪她,會不會給自己埋下了一顆地雷?
“把她給我抓住了!我還沒死,你怕她做什麼?”納蘭君若聲音虛弱,卻是十足的霸氣。
滿全聽罷緊緊抓著鍾夏的胳膊,納蘭君若苦澀地笑著,端起瓷碗。那笑容如雨後新荷,卻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金邊青花瓷藥碗硬生生的推過來,命令道:“喝下去!”
鍾夏嗅著湯藥難問的氣味,略一皺眉頭。擡頭看了看納蘭君若,眼神冰冷,神色不變,聲音清冷。
“我不喝。”
“不用怕,這又不是毒藥,我還指望你身體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呢喝了它!”
納蘭君若一把掐住鍾夏的脖子。鍾夏拼命掙扎,擡腿猛地踹在滿全的膝蓋上。滿全“嗷”的一聲大叫放開了鍾夏。
“沒用的傢伙!”
納蘭君若看著鍾夏朝著門口跑,起身旁一根胳膊粗的大照著鍾夏的後腦就打了下去。鍾夏腦袋“嗡”的一聲,然後世界就開始模糊了。
眼睜睜的被逼著讓納蘭君若將手裡的湯藥全部灌了下去,頭疼的厲害。不出一盞茶的功夫,鍾夏開始渾身顫抖,發冷,滿頭大汗,浸透了衣衫。
納蘭君若盯著鍾夏脣發紫,牙關緊咬,妖媚血瞳散發著嗜血紅光。
納蘭君若的聲音淡淡響起。
“飄若仙,藥效起了,可以開始了。”
門口走進一青衫男子,渾身像是散發了濃烈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飄若仙,是誰?她還要去找皇甫銘琪算賬,不能,就這麼,暈了。
鍾夏嘴角一抹苦笑,腦袋一沉,“碰!”的一聲一頭摔在桌板上不省人事。
再睜眼,世間已是另一番模樣。
軒轅城。
太儀宮。
殿上的裝飾妍麗奢華。樑枋上裝飾有和璽彩畫,門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紋,下部浮雕雲龍圖案,接榫處安有鐫刻龍紋的鎏金銅葉。殿內金磚鋪地,其表面爲淡黑、油潤、光亮、不澀不滑。明間設九龍金漆寶座,寶座兩側排列六根懷抱粗的瀝粉貼金雲龍圖案的巨柱,所貼金箔採用深淺兩種顏色,使圖案突出鮮明。寶座前兩側有四對陳設:寶象、角端、仙鶴和香亭。寶象象徵國家的安定和政權的鞏固;角端是傳說中的吉祥動物;仙鶴象徵長壽;香亭寓意江山穩固。寶座上方天花正中安置形若傘蓋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臥的巨龍,龍頭下探,口銜寶珠。
殿前有寬闊的平臺,稱爲丹陛,殿下三層漢白玉石雕基座,周圍環以欄桿。欄桿下安有排水用的石雕龍頭,每逢雨季,可呈現千龍吐水的奇觀。
四大皇子,三大公主沉默地立在玉階下邊,誰也不說話。皇上從來不在太儀宮召見全體皇子公主們,這次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七個人除了在國子監上課的時候能聚齊,這幾兄妹很少相處,尤其是在皇甫銘玖封了太子之後,關係變得更加微妙。
皇甫銘玖站在左手邊,皇甫銘琪雖是大皇子,可身份上低於皇甫銘玖,於是站在對面。倆人皆是龍袍加身,這是封過王的皇子的打扮。
皇甫銘玖手邊站著一位面目清秀,杏眼含波,懸膽鼻,朱脣一點的年輕小皇子,十三四歲樣子,身著五爪文龍黃袍,面帶微笑,偶爾低頭朝自己身邊的一個明眸皓齒的十歲左右的另一個黃袍在身的小皇子說話。
說起皇族子嗣,不得不提麒麟國的後宮。麒麟國皇帝皇甫雄後宮妃子無數,最得寵的要數舞妃,也就是三皇子皇甫銘玥的母妃,住在大盈宮。
皇后李氏,也就是南方李南王府的郡主,李老王爺的孫女兒,太子皇甫銘玖的太姥爺。李王府和納蘭王府的情況很像,也是和先主打天下的家族,只是現在遙遙的住在大南城,劃地爲王,每年進貢,定時朝拜,較比納蘭王府的臣屬,地位高的很。皇后李氏還有一個小女兒,大公主皇甫淑言,現年十六。皇帝和皇后一直商量著找個合適的駙馬指婚,皇帝相中的是納蘭君得,但是皇后不同意,於是這事兒一直耽擱著。
麒麟國的三大望族還有一脈,徐家大院,商賈之家,富可敵國。原來皇帝是想把這一家族滅了,收了那些許錢財,徐老爺在皇宮裡的內線傳了消息,知道皇帝要滅徐氏一族,整日惴惴不安。徐老爺的小女兒徐可晴年方十八,生的貌美如花,長的肌膚吹彈可破,行若弱柳扶風,嬌美之形名聲在外。一句“女兒願爲徐氏一脈保命”,進了皇宮,成了現如今含蓮宮的主子,得了一年的寵幸,誕下一雙龍風胎,三皇子皇甫銘理,二皇女皇甫淑碧後淡薄名號,不爭不搶,倒成了後宮一個最沒勢力的一位。可不管怎麼說,總算救了徐家一族。
前些年皇帝出城巡遊,看中了一個賣豆腐的二十歲姑娘,領回宮裡,寵幸至今,生個女兒現年不到十歲,三公主名喚皇甫淑誠。
皇宮中有生養的,除了皇甫銘琪的生母,一個沒有名號的宮女外,就只有這四位主子在後宮最有地位了。李皇后自小受家族影響,文武雙全,手腕高超,後宮地位無人能及,即使恩寵不在,也不敢有哪位妃子敢輕視。
鍾夏想要裝作平靜的神態再也忍耐不住,“噌”地跳將起來,一把抓住青兒的衣領,滿眼血絲大吼:“你說什麼。”
青兒面不改色,安靜地看著鍾夏發狂,像是看一出好戲。
想當年,當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並知曉那一段歷史以後,是怎樣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因著幼時被血流成河的景象嚇到過,青兒直到現在都不敢看大片的紅色。可是納蘭君若偏就喜歡大紅的衣衫,耀眼的紅色。於是跟在她身邊的青兒,一直忍受著刺骨蝕心的痛苦。
同是高傲尊貴的小姐,憑什麼她納蘭家就能毀了自己的一切,她還過得高高在上?憑什麼她一句話就能滅我族人,得我土地,毀我家園?憑什麼爲了當權者一己私慾,可以無殺人越貨,血統高貴就可以統治他人麼?
青兒的想法很簡單,即使沒人能幫她復仇,她也希望能有人和她一樣痛苦!
鍾夏大口的喘著氣,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如紙,身抖如風中枯葉。這是自稱貓兒的鐘夏在納蘭王府第一次情緒失常。
可是這種失常並沒有持續多久,鍾夏很快便恢復了平靜。這是她的心理素質,那“引以爲傲”的特級訓練。
“我爲什麼用到你?”鍾夏平穩的聲音讓青兒微微一愣,她顯然低估了鍾夏的應對和反應能力。
沒想到她還能問出這樣一句話,青兒梗著脖子開口。
“你不可能入主東宮。”
“哦,就因爲我已非完璧?”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這會是皇家的恥辱,會讓皇甫和納蘭兩家勢如水火,這場皇族之戰一觸即發!”
鍾夏嘴角一抹冷笑,或許這就是皇甫銘琪的目的。從來不曾想到過那樣一個蒼白瘦弱的人,竟是個攻於心計的高手。鍾夏現在想想,或許從一開始送她那塊令牌,就是有著目的的。
皇帝是腦子抽風還是三叉神經元搭錯了,莫名其妙的讓自己嫁進東宮。一步棋,難道那個皇甫銘琪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給太子的?
自從進了紅霧森林,鍾夏就被迫承認一點。有人天生的就是王,有人天生的就是貴族,但是很多人天生的就是平凡。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以改變的東西,尤其你想改變的話。
可是鍾夏不想認命,原本來到這裡,就不是自己自願的。她不想高高在上,只願安安靜靜,活得像自己。可是如果有人不知死活的觸及她的底線,阻擋她這一條路,她一定會讓對方,生不如死。
“他們是生是死,與我何干?”鍾夏聲音冰冷,眼神帶著肅殺之氣。
這個時候的鐘夏,怨著,恨著,謀劃著。青兒看不出什麼,卻知道,自己的這一番話,已經挑起了這位未來太子妃的求生欲,破壞了她原本的那顆與世無爭的心。
“你已經和軒轅城系在了一起,逃也逃不掉了。”
“這話怎麼說?”
“作爲麒麟國的一員,你不可能沒聽過不是和尚的四句讖語。”
“說來聽聽。”
“麒麟國有寶玉麒麟,保國之平安;麒麟國有後四子三女,保後繼有人;麒麟國有斷掌女子,將獨掌朝綱;麒麟國有難紫氣東來,定江山易主。”
鍾夏面無表情地聽完,默默記在心裡,狀似無意地問道:“不是和尚是哪個?”
“你到底是不是這個國家的人?”青兒疑惑的看著她。
“飯都吃不飽,從開始記事兒就在逃難,哪兒有什麼心思打聽那些和尚道長的故事。”
“不是和尚有鐵嘴直斷之稱,輕易不開口。坊間流傳這四句話,已經驗證了前兩句。至於第三句,幾乎所有人都認爲,誰擁有了斷掌女,誰就會繼承大統。所以貓兒,你的斷掌,成了今天你被捲進這波詭雲譎的宮廷之爭的根本原因。麒麟國已經好幾年沒有出現斷掌女了。”
鍾夏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手紋,納蘭君得的話突然迴響在了她的耳邊。
“千萬不要讓外人看了你的手紋去,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斷掌。”
看見鍾夏一點反應也沒有,青兒有些手足無措摸不著頭腦。原以爲自己的一番連環轟炸,鍾夏至少會方寸大亂露出一些破綻。可是看著她不動如山,不動聲色的接受所有的消息,青兒有些亂了方寸,生怕自己的計劃會全數泡湯,甚至失了主動權,暴露身份,死無葬身之地。
“那句紫氣東來。”鍾夏忽然想到了什麼,恍然道,“莫不是皇帝就忌諱這句話,就因著納蘭王爺位於東方,纔不肯將世襲的權力交出來?”
“你還真是夠聰明的,怪不得太子殿下這麼堅持要你進東宮。”
也是,如果只是找斷掌女子,全國應該不少吧,總不可能全部留下來進皇宮。
青兒好像看出來鍾夏在想什麼,冷笑著開口道:“你不是皇帝發現的第一個斷掌女,你前邊進宮的那些女子,都在永安宮呆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