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默撕裂空間, 將顏千言帶入魔界。

顏千言身上的黑環(huán)很好地抑制住了他的神力，以至於魔族無法窺探其真身。

魔界只有夜，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飄著無數(shù)個血紅的光球, 隱約照亮了沉寂的街道。

傅默只是輕一揮手, 自己與顏千言身上的衣袍便被黑氣侵染, 變得漆黑一片, 隱入夜中。

顏千言默默地看著四處走動的魔族，他們大多生得極爲好看，女的妖豔, 男的俊美，卻都是假的——選擇入魔之人, 大多是生活不如意者, 爲滿足自己的私願墮入魔界。

然後, 他們擁有了他們想要的一切，卻是再也不得見天日, 只能永遠生活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不斷沉淪、沉淪。

正是爲了能正大光明地生活在陽光下，迴歸他們曾經(jīng)生活過，而如今極爲嚮往的人界，魔界纔會一次又一次地對神界發(fā)起進攻——只要礙事的神界不存在了, 他們便再也沒了約束, 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魔族的貪念, 從未得到過滿足。

顏千言微微皺眉, 忽然想到了什麼, 轉(zhuǎn)頭看了眼身側(cè)的傅默——你的貪念，又是什麼呢？

聽到他的心聲, 傅默牽脣一笑，竟是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口：“我想要你，不知休止、不願滿足，只願與你一同在深淵中沉淪，愈沉愈深，永世不得超生。”

顏千言愕然地看著他，即便臉皮再厚，也不由地紅了，想說些什麼，卻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曾以爲，他對傅默的愛，誰也不可超越，畢竟，他甚至願意爲他去死。

卻沒想到，傅默對他的愛，早已深到了可以爲他入魔的地步。

爲愛入魔——顏千言捫心自問，確信自己做不到。

他愛傅默，無時無刻不想靠近他，觸碰他。

可傅默方纔出口的那段話，是他從未想過，也無法想象的。

傅默好笑地看著他臉紅的樣子：“反正不急，去見魔王之前，我再要你一次，可好？”

顏千言瞪他一眼：“不了，先把正事辦了。”

“也行。”傅默嘴上應(yīng)下，手上卻是一把將顏千言撈入懷中，在他臉上輕輕一吻。

顏千言愣了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有些無奈地看向他，用眼神表達控訴：“傅默，夠了。說了先辦正事。”

即便是入了魔的傅默，對顏千言，依然有求必應(yīng)。

所以，他很快鬆開顏千言，笑著說了句：“如你所願。”然後便繼續(xù)向前走去，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留戀，反而引得顏千言一陣悵然若失。

*

魔界與神界不同，沒有多個界層。它的存在形式也好，社會制度也罷，都更接近於人界。畢竟，大多數(shù)魔族都是由人類墮魔而成。

沿著昏暗的街道一路前行，幾乎是暢通無阻地抵達了魔王的寢宮——與人界的皇宮不同，魔王殿門口一個守衛(wèi)也沒有，比起一界之主的宮殿，倒更像是一個普通有錢人家的住宅。

推開有些古舊的殿門，踏入魔王殿內(nèi)部——與殿外一樣，殿內(nèi)四處飄著血紅的光球，隱約照亮了周圍的景色，果然比神界宮殿奢華得多。

此時此刻，魔王正曲著一條腿躺在長長的王座上——明明是座椅，卻被他當成了牀。

他黑色的衣袍很長，都拖到了地上，血紅的發(fā)散落在王座的扶手上。整個人散發(fā)著慵懶頹廢的氣息。

覺察到兩人的進入，他微微側(cè)頭朝兩人看去，與傅默一樣血紅的眼中，竟沒有半絲詫異。

片刻之後，他悠然開口：“老遠便嗅到你身上的神氣了，薰得我頭疼——噬月，好久不見。”

噬月？是在喚誰？

顏千言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隱約間，竟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卻想不起自己與這個名字之間的聯(lián)繫。

魔王細細打量顏千言臉上的神情，知道他一時想不起來，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嗤笑。

他不緊不慢地從王座上爬起，頂著一頭散亂的紅髮，斜坐著曲起一條腿，擱上椅面，舉手投足間全是慵懶，然後擡手捂著自己的一隻眼睛，暗啞道：“每次與你相見，都要重新介紹自己，真的很煩啊……”

傅默側(cè)頭看向顏千言，面上一片冷靜，心裡卻著實有些疑惑——怎麼？他們以前認識？何時何地？爲何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魔王根本沒注意到傅默的存在。他的視線始終朝著顏千言，見他依舊沉默不語，只好嘆息一聲，道：“千葉神蓮，成神需歷千重劫。你我第一劫相識，之後過了那麼久，不記得也在情理之中。”

千重劫？

傅默眼中閃過一絲愕然，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難道，顏千言與他一同所歷之劫，不是他唯一的劫？

難道，在那之前，顏千言還歷了九百九十九劫？！

一劫生一葉。

千葉神蓮，從葉生，到花開，究竟跨越了多少個世紀，經(jīng)歷了多少個悲苦的日夜？

傅默無法想象，忽然覺得有些惶恐——他自以爲了解顏千言的一切，沒想到，他的所知，不過冰山一角？

顏千言沉默著與魔王對視，忽然，大腦一陣刺痛，迫使他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慘叫，扶著額彎下腰去。

“千言！”傅默連忙扶住他，因心生憂慮而忍不住皺眉。

顏千言瞪大雙眼，視線沒有焦距地朝著地面，直到淚水溢出，無聲無息地順著臉頰滑落，他這才眨了下眼睛，然後擡手捂住自己的眼，嘶啞道：“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然後，在傅默憂慮的視線，以及魔王期待的眼神中，他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再次擡頭與魔王對視，沉默片刻後，微微歪過腦袋，疑惑道：“不過，你誰來著？我怎麼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