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不動,睜開眼往門外瞅。
只見傾城扶著牆,彎著腰咳的猛,還要刻意壓低聲音。
真是……活受罪!無名氣惱的翻了個身,面衝土牆。那是她願意的,與他無關!
惱人的雨,總算在天亮的時候停了。
雨停過後,又是烈陽當空。
辭了農家,他們繼續趕路。
這一天一夜,傾城滴水未進。
夜裡的時候,車伕擔心,問無名要不要找個大夫給姑娘看看。
“她自己就是大夫。”無名故意說的很大聲。
車伕只得閉嘴。
傾城摸出一粒藥丸,含在嘴裡,面色的異常神奇的消失。她合著眼,順平氣息,卻在一陣猛咳後,前功盡棄。
無名握緊拳頭,跟車伕換了位置,眼不見爲淨。
車伕十分關心傾城,一會給她拿水,一會勸她吃東西,還說前方不遠就是嶺南省府,到那裡就可以找大夫看病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車伕感到車速加快了,不僅快,而且穩,比他這個趕車多年的老把式高明多了。車伕欣喜的把想法說給無名聽,招來一頓冷眼。
未至省府,傾城忽然咳嗽不停,身子一軟,竟暈倒過去。
車伕驚的哇哇叫。
無名住下車,進車裡抱起傾城。她脈息紛亂,呼吸急促,體溫更是燙的嚇人。
“這荒郊野地的……可如何是好……”車伕道出了無名的心聲。
無名抱她下車,往周圍一望。若他沒記錯,距嶺南不遠有個避世的武林世家——柳苑。
無名吩咐車伕自去嶺南等候,他則飛展輕功,帶傾城狂奔。
手上的重量輕盈若羽,柔軟似絮,誰能想到,這樣一具嬌弱身軀,藏著一顆詭詐野心,談笑間即可翻雲覆雨?
終究,她也只是一個女人!
無名爲她的癡傻百感交集。倘若早在當初她肯如此誠心相待,今日,會否有番不同景象?這個問題永遠無解。
因爲他很清楚,若不是自己遠離宮廷,一無所有,她斷然不會卸下防備,全心全意對他。相爭,相鬥,若二人同處那片是非之地,縱使相互傾心、誓約生死,依然會拼殺個死去活來。
這就是天命吧。
無名深深的嘆息。
走了約末半個時辰,無名終於看到前方一處莊院,心下一喜,低頭看看傾城。“就到了,你可要堅持住。”
這一眼,傾注萬千柔情。
換下來,應該會舒服些吧……
無名猶豫了一下……
“蒼昊……”傾城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無名手指僵住,看著她竟忘了反應。
傾城還有些迷濛的眼神,幽幽的瞅著他,半敞的衣襟,虛弱的模樣,有著說不出的誘人風情。無名心虛的轉身就走,卻被傾城緊緊抱住胳膊。細嫩柔軟的皮膚輕觸,竟引來一陣心馳盪漾。
“別走……咳咳……”傾城無力的放開他,撐著牀沿咳個不停。
無名不忍,怕她又著涼,拿了乾淨衣服,三兩下便幫她穿戴好。
傾城看著他冒失卻不失溫柔的動作,心裡甜絲絲的。“你一直在照顧我?”
無名動作一滯,並沒作答。
傾城順勢偎向他,無名反射性的避開。傾城怔怔的看著他,無名只是把頭偏過去。
這樣,還是不能讓他心軟麼!
傾城翻過身,靜靜的躺下,閉上眼睛。
柳莊主有一獨子,名鑫。
話說,他聽父親收留了一位絕美女子,心中好奇,便偷溜到傾城住的院子。遠遠在窗外,看著牀上的白衣之人,只覺不能呼吸。
這麼美的女子,掉到柳苑,簡直是老天爺對他的恩寵。柳鑫貪戀的望著她,心裡盤算著,怎麼求爹把這女人留下,給他作媳婦。
“你在這裡作什麼?”冷冷的聲音響起,把柳鑫嚇了一跳。
回頭一看,是一個面戴面具的黑衣男人。他故作鎮定,擺出少莊主的架子,傲慢道:“怎麼,我在自家院子溜達,你管得著麼?”
無名瞥了眼他剛纔看的方向,知他定是看上傾城的美色,心中不悅,冷聲道:“滾。”
“你以爲你是誰——啊——”柳鑫話還沒說完,便被無名丟了出去。
紅顏禍水!該戴面具的不是他,而是傾城纔對!
無名端著藥進屋,傾城全當沒聽到他進來,怔怔出神。
無名皺眉。藥喝了幾天,她的燒依然未退,這幾天她只勉強吃了幾口粥,這樣下去,不先病死也先餓死。
柳莊主說,她的病治不好,是因爲心病,或許她根本就不想好。
不想好?一直病著?她腦子裡到底想了些什麼!
無名把藥放到她手裡。傾城看了一眼,推了出去。
什麼意思?無名挑眉。把藥擱到她嘴邊。
傾城偏過頭,不喝。
無名一急,捏著她的下巴,逼她喝。藥灌的急了,嗆到傾城,又換來一頓咳嗽。
“不吃飯,不喝藥,你還想不想治好病了!”他就不明白,她何苦拿自己的身子跟他過不去,難道她忘了她還有事要辦麼?
“不想……咳咳……”傾城難過的喘著氣,定定的瞅著他,扯開一抹悽絕之笑。“我若好了,你又要對我愛搭不理……何不一直病著……起碼……”他肯守在她身邊,肯看著她……“其實,病死了,倒清淨……說不定,還能讓你一直掛念……”
無名被她言語間的消極惹怒,厲聲道:“你就是死,也休想我像思念不語一樣,記著你!”
笑容一僵,傾城斜臉瞅著他,水漾的瞳眸沉冷。“出去。”
無名看著她,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傾城冷冷的揚臉看著他,一字一句的重複。“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那個清冷孤傲的她又回來了?
照理說,他應該生氣,扭頭走人的。不知爲何,看到她這個樣子,雙腳像是紮了根,一點兒也不願意離開。
見他不動,傾城更是氣憤難平,用盡全身力氣推他。“出去!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可憐!”
無名被她一推也火了,回手把她推回牀上。“夠了!你當我願意伺候你?你願意病就病,願意死就死,關我何事!你死了,正好省去我的事,也替不語報了仇!”
爲什麼你一定要一再提起不語!
傾城悲怒攻心,捂著胸口,喘不過氣來。
無名見她臉然忽青忽紫,竟似那日在摘星樓所見之病,心中有悔,但業已出口的話又怎能收回?無名過去握住她的手,度真氣給她。
傾城抽回手,冷淡盯著他,指著門口,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般咬牙道:“滾!”
無名全身緊繃,惡狠狠的瞪著她,然後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傾城望著猶自晃動的門扉,無力的倚著牀。
又是這樣……爲什麼總是這樣……你明明就知道我……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
自從上次被那個面具男丟出去老遠,柳鑫好幾日不敢接近傾城住的地方。幸運的是,這幾天沒看到那個面具男,於是柳鑫大著膽子推開了傾城的房門。
傾城坐在牀上,見到來人,只是冷淡的一瞥。
“嘿嘿,姑娘好啊。”柳鑫搓著手,一臉垂涎之色。“在下柳鑫,是柳苑的少莊主。”
傾城全似未聞,閉目養神。她幾日不見蒼昊,沒有心情搭理這些閒雜人士。
“姑娘,在下對姑娘一見終情,傾慕不已……”柳鑫也不會繞彎子,直言不諱道:“在下想娶姑娘爲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傾城淡淡的移動視線,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般,滿眸的譏誚之色。
這柳鑫雖五官端正,體態適中,但也僅止於此。這樣的人居然妄想做她的夫君?傾城捂著脣,不知是笑,還是咳。
“姑娘不妨考慮幾日,再回覆在下。”柳鑫見她笑若冶桃,嫵媚縱生,更是迷戀的不能自拔。
傾城明眸流轉,冷冷揚脣。“不必,我答應。”
無名避開人,悄悄到了傾城住的屋子,發現這裡佈置的更加誇張。他微皺眉,一個不好的預感升起。
推開門,果然見傾城身穿嫁衣坐在桌前梳妝。她臉色慘白,被紅裝所映,更顯憔悴。
傾城見他回來,淡然掃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一股怒火竄升,無名衝過去抓起她的手腕,眸中寒芒迸發。“你到底想幹什麼!”
傾城疏離的淡看著他,淺笑道:“嫁人。”
“嫁給誰?”無名的腦中僅存的理智繃成一根弦,隨時都有可能斷掉。看著那張清絕容顏上的淡漠笑意,無論如何也無法保持平靜。
“柳少莊主。”她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不過,無所謂,她不需要知道他叫什麼。
“胡鬧!”那天被他抓到的賊眉鼠眼的傢伙?她竟然要嫁給那種男人。“婚嫁豈可兒戲?”
“兒戲?沒有啊,我已經準備好做他的妻子。”傾城笑的魅惑嬌媚。
準備好爲人妻……任由那個男人碰她嗎?無名腦中浮現的是傾城衣衫不整,被一個面目可憎的男人壓在身下的畫面!
“不行!你不能嫁!”他本能的抗拒著。她不該屬於其它男人,她……
“不能嫁?”傾城冷笑,幽然的垂眸。“你既不要我,管我嫁給誰?”她淡抿著脣,彷彿說著一件無比快樂的事情。“起碼他會對我溫柔,對我笑,捧著世上最稀罕的物件討我歡心……而我,只需要獻出身體……多劃算的買賣。”
溫柔,笑容,只要滿足這些,她就可以隨便找個男人嫁?
“你瘋了……”無名覺得心痛,他或許傷了她,卻不知她心中的傷有這麼深。
“或許吧。”傾城扯起一個無力的笑,悽悽說道:“我不想再……受你冷遇……”
無名胸中一慟。
“把心送到別人手裡,被狠狠捏碎的滋味……”她不想再嚐了。傾城緊抿脣,再難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