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深深倒是連頭也不擡,手裡繼續洋洋灑灑:“等我畫完了你們就知道。”
要多久才能畫完啊……
遙靈無奈。正欲哭無淚,手中的傘卻被什麼人給接住了。
“烏梅姐姐?”
“遙靈,你去歇會兒,我來撐傘吧。”
烏梅溫柔的笑容讓遙靈又是感動又是心酸。不行,怎麼能讓烏梅姐姐這麼好的人伺候這驕橫無禮的魔女呢?遙靈握緊了傘道:“我可以的啦!我要好好看住她,免得她耍花招!”
武陵春的摺扇輕輕在遙靈肩上點了點。烏梅還是把紙傘接過來,眼神指了指武陵春。
原來是春哥……找我有事?
遙靈這才大夢初醒。她急忙起身,隨著武陵春走到了假山石旁。
隔了這麼遠,不想被花深深聽到?春哥是有什麼事要問麼?
“遙靈。”
武陵春壓低了聲音,透過假山罅隙,依稀可見那女孩子伏桌畫畫的背影。看到背影還好,若是看到那雙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明眸,武陵春恐怕也難以擺出現在這樣嚴肅的表情了。
“這個花深深……當真自稱是魔尊的女兒?”
“嗯。她還自稱是墨主呢。”遙靈鼻子裡不滿得哼哼,“召喚繫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輕易被我的魂法打趴?”
“呵呵,真有此事,倒非是她能力不強。只是遙靈現在變得強大了呀。”
武陵春兩句話說得遙靈差點飄上天。據武陵春所查,魔尊自成魔來飄然一身,無親無友,身邊甚至連紅顏知己都未出現過,哪裡會有女兒呢?
至於這個花深深,她出現在魔族,被魔尊正名爲“大小姐”的時候,已經六歲了。說她是魔尊的親女有些讓人懷疑,養女——倒是極有可能。
她來自什麼地方?魔尊又爲何會收容她,寵愛她,養成這般嬌縱無禮的個性呢?
“哎……那些,不說那些啦。春哥,你快把這魔女趕出去好不好?她討厭死了!”
遙靈又拿出了撒嬌的殺手鐗,雖然好像不太管用……不對,剛纔好像沒說到點上,反而是把自己的私心給說漏了。遙靈改口道:
“啊,我是說,不管這個花深深是不是墨主,她都很明顯是魔尊老頭子派過來的臥底!我們必須把她清除出去,不然後患無窮!”
“以魔尊現在的實力,他要對付我們,根本用不著如此費周章。”
一句話說得遙靈愣住。確實。若不是花深深把他們四個從硯之試練塔裡帶出來,遙靈和鳳川早早昏迷,夏孤臨身受重傷,晏離兮又因陰陽裂體元氣大傷,仍然唯有一死。
“花深深一人,未必是我們所有人的對手;她是魔尊的掌上明珠,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花深深來我們這裡,該擔心的不是我們,而是魔尊。”
武陵春的分析不無道理。遙靈犟嘴道:“可是……她爲什麼救我們,爲什麼要來武府,又爲什麼要賴著不走啊啊啊?總該有個理由吧!”
武陵春笑道:“這會兒工夫,花大小姐的大作怕是已經完成了,我們何不出去看看?”
兩人走回去,柳樹蔭下果然是一番熱鬧。蜚鹿總算是解脫了,身上的冷焰一冒三丈高,滿院子蹦躂著好像在慶祝自己沒被太陽烤成鹿幹。
可是它身上本來就燃燒著火焰啊……還怕太陽曬?
花深深倒是很得意,畫紙一揮,一下子湊過去五個腦袋。
……
大家很快面面相覷,表情各異,都不發表評論。
“這……”烏梅這次謹慎了,沒敢第一個發話。倒是蕭鳳川精力充沛,先是叉著腰直著脖子看了半天,又彎下腰側著頭看了半刻,臉憋得通紅,比剛纔太陽曬的還要滾燙。
“蕭鳳川,你說,我畫得可像?”花深深衝蕭鳳川眨眨眼睛,耳際兩個鈴鐺墜子晃啊晃的,直晃得蕭鳳川打了個激靈。
“像,像,太像了!這個……我把蜚鹿拉過來,問問它像不像哈……”
鳳川說罷腳底抹油。其餘人的心立馬提了起來。闖蕩江湖這麼多年,昧著良心說話自然不是正派人物該做的;可是,大家頭一次覺得,撒個善意的謊也是種折磨。
“這個……上完色之後,是有點像馬了。確實不像兔子。”晏清都彎著腰看了半天方纔直起身子。他頓時僵住。
怎麼所有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他……說錯什麼了嗎?
遙靈簡直不敢去看花深深的反應!清都哥啊……你不是一直都呆在旁邊看她畫畫的嗎?還沒搞清楚狀況麼?
遙靈急忙給晏清都使眼色。無奈蜚鹿已經跑走了,又沒辦法暗示他她畫的就是那頭鹿。
遙靈只好對晏清都拼命眨眼,然後揚高了下巴指著蕭鳳川和蜚鹿剛纔站的地方。
但願你能明白!再不明白過來,我可幫不了你啦!
“什麼?”眼看著花深深臉色晴轉多雲又轉雷陣雨又轉沙塵暴,晏清都嚇得小臉刷白,不敢怠慢。剛纔,剛纔午飯的時候,她一個眼神嚇得應太平跳到火鍋裡那一幕還在晏清都眼前浮現著……
傷不起啊……
晏清都嚥了口唾沫,剛纔說像兔子,像馬,肯定都不對。遙靈拼命示意的那是什麼?那棵柳樹?不可能吧,她分不清藍色和綠色麼?如果不是柳樹那是……
徹底暈了,還沒猜出來啊!遙靈咬牙切齒得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跑了的……”
她惡狠狠的逼視下晏清都眼前終於一亮。總算——
遙靈剛要鬆口氣。晏清都的眼神豁然開朗,一向低調的他激動得在空中打了個響指:“哈哈,我明白了,她畫的原來是鳳川啊,真像,真像!”
吐……
遙靈真的要吐血了。她閉目轉身道:“我去告訴蕭鳳川一聲,今晚的火鍋少放辣。”
“慢著。”
花深深的聲音倒是比遙靈的想象淡定許多。她漠然將畫紙朝空中一丟,喝道:“我要你們看的,其實並不是畫!”
畫紙在驕陽中旋轉飄下,忽而“噗”得冒了一股藍煙。煙塵散盡,從中走出一個昂首挺胸威風凜凜的……
鹿。
居然真的是鹿!不是兔子不是馬也不是蕭鳳川!
遙靈忍不住湊到跟前看個究竟。一對鹿角閃爍著月色般的光澤,一身冷焰如披霜雪,又如燃燒著的冰羽。它金色的眼瞳中滿是君王之氣,眼睛周圍毛皮上的閃電花紋震懾人心。蕭鳳川抓來那頭蜚鹿在府裡呆久了,沾了人間氣,這一頭卻如從天境下凡的一般,威風八面,氣度不凡。
莫非……這是花深深之前提到過的“顏色術法”?
遙靈只顧驚歎。這一幕看在武陵春眼裡,他心中已經無法平靜,趁著衆人議論紛紛,獨自回到書房,開始翻閱典籍。
照遙靈所說,花深深在硯之試練塔與她過招,所使用的是“召喚花精靈”的超越術法。從她的召喚法器相思環容量和她的靈力來看,可召喚的花精靈應該不下百種。能召喚如此衆多的花精靈非是魔族之能,應當是“仙族”能力;
而她剛纔所用的顏色術法,說不上有多高明。顏色術法的使用畫藝不是關鍵,只要能用好顏色,幻術便可以假亂真。她對顏色的選用極其敏感,她的此項擅長,正好便是南歌子的軟肋!
他的手指在紙頁上快速滑動,一目十行。就是這裡。
“生洲在東海醜寅之間,接蓬萊十七萬裡,地方二千五百里。去西岸二十三萬裡。上有仙家數萬。天氣安和,芝草常生。地無寒暑,安養萬物。亦多山川仙草衆芝。一洲之水,味如飴酪。至良洲者也。”
生洲。
武陵春合上書。生洲乃百花齊妍之地,召喚百花的能力,只有可能在這裡得到。
查資料一查到仙境,就不好落實了。梅花三弄收集情報的本領再強,也不能有事沒事就跑到十洲三島去調查。如此一來,花深深的真實來歷,更加難以確定。
“公子,你在裡面麼?”
敲門聲打斷了武陵春的思路。是烏梅的聲音。他揚手道:“進來。”
“何事?”
“公子,青兒姑娘爲了照顧夏公子,已是一天一夜沒有閤眼,更是米水不曾沾牙。南歌先生已經勸過多少次,青姑娘卻聽不進去。還是您去勸勸吧。”
就爲了此事?他勸便會有用麼?
武陵春笑著搖搖頭,現在大家都知道他跟青玉案是兄妹,唯獨青玉案自己還不知道……
過去的事……還是不知該從何說起。其實,能維持現在的關係也不錯。
武陵春剛站起身,只聽外面鬧哄哄的。他便問烏梅:“怎麼了?”
烏梅望了一眼窗外,掩口笑道:“還不是遙靈和那花大小姐在鬧?剛纔花大小姐誇讚,說若是鳳川騎上蜚鹿,一定很是帥氣,遙靈就跟她吵起來了。”
吃醋?
鳳川倒是很得女孩子的歡心。從昨晚到現在,花深深先是對鳳川的廚藝讚不絕口,又是點名要鳳川帶著她參觀武府,而後又非要鳳川牽著蜚鹿她才肯畫。這女孩子的心思,倒也是一目瞭然。
花深深該不會……
真的看上鳳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