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飄渺的比劍臺上, 她哭著抱著一個右臂發紫的白衣男子,漆黑如墨的長髮凌亂的散在地上,一張俊美的容顏卻因慘白的臉色而顯得有些清冷。
淚珠大滴大滴的落在那男子的面頰上, 他好似感覺到了這淚水的溫度, 慢慢睜開眼睛, 看著她, 努力的擠出一抹極淺的笑:“婉兒, 我沒事。”
她不知道爲什麼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喉嚨哽咽的難受,除了默默的掉著淚,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一個白鬚老者查看了他的傷勢後,嘆了一口氣緩緩道:“陸離的右臂……怕是……”
話說到這裡, 他便再沒有說下去, 但在場的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陸離是師父最得意的三弟子之一, 一套飛天劍法使得如行雲流水一般,常常得師父讚賞, 這次青華大帝來收徒,陸離也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可如今這樣……
她聽著周圍師兄弟們的議論,雖然聲音很小,卻都一字不落的傳到了她的耳朵裡。這讓她心裡越發的難受, 所有的愧疚和心痛彷彿被堵在了一個壩口, 便是海浪滔天, 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衝破的地方。
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小丫頭, 別哭了, 本君收徒兒,看的又不是劍法。若沒了情義, 在本君看來,耍劍同耍猴沒什麼區別。”
那白鬚老者聞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帝君高見!如此說來,想必這收徒一事,帝君心裡已然有數了吧。”
她擡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面前這個紫衣墨發的神君,俊美高雅,笑容溫和,不同於道觀裡供奉的那寶相莊嚴,端坐於九色蓮花寶座上的神像,眼前的青華帝君倒多了不少人情味兒,他的笑,曾讓她一度以爲,天庭,也許沒她想象的那般清冷。
光景一轉,她依稀看到在霞霧漫天,神光瀲灩的九霄之上,她和師兄陸離跪在青華宮前的蒲墊上,對著端坐在神座上的青華帝君行拜師之禮。
周圍仙童們的誦經聲伴著沉悶的鐘聲,突然讓她覺得心就這麼安定下來。她從未想過,曾經流浪在街頭巷尾的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修來——這齊天的洪福。
青華帝君站起身,笑著向她和師兄緩緩走來。
她擡起頭,看著眼前的神君,輕輕的喚了一聲:“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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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一聲師父,長庭詫異了一下,然後握著唐小仙的手又緊了緊。
熟悉的檀香讓唐小仙兒漸漸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師父,而是住在三清聖境裡的南極長生大帝,現任的冥界主宰。一瞬間的恍惚,她猛然意識到,方纔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荒唐的夢,而眼前的男子,不過是她最熟悉的夫君罷了,在她看來,他只是她的長庭。
“長庭……”
“恩?”依舊是清冷但不乏溫柔的好聽聲音。長庭淡淡的笑了笑,問道:“還冷嗎?”
唐小仙兒搖了搖頭:“長庭,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夢見青華帝君竟然是我師父……”
“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唐小仙兒側頭望去,看見青華帝君一襲紫衣翩翩而至:“好徒兒,我還真當你把師父給忘了個一乾二淨了呢。”
唐小仙兒愣了一下,扶著長庭就想起身,卻被青華用扇子按在肩頭:“不用多禮了,聽說你出了事,我便想過來瞧瞧,沒想到一進門竟意外的發現你夢到爲師了,當真是驚喜啊!”
唐小仙兒仍然是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把目光又投向長庭,然後看見長庭輕輕點了點頭。
唐小仙兒輕輕蹙了蹙眉頭,想起方纔那個夢,又把目光投向青華帝君,猶豫著問道:“那……我可是還有個師兄?”
青華一怔,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繼而又是那般溫暖和煦,風流瀟灑的翩然形象:“你師兄多了去了,改明兒你想見,師父叫他們組團兒來見你。”唐小仙兒還想再問,卻被青華打斷道:“那個……我宮中還有事,看到你無礙,爲師也就放心了。”說罷,青華又對長庭道:“長庭啊,你好好照看我徒兒啊,要是再出了事,我可要找你算賬。咳咳,那個,乖徒兒,記得以後有爲師給你撐腰,不高興了就來找師父,青華宮隨時等你回來。”
“嫁出去的徒兒潑出去的水,青華你,就別惦記了。”
“哎,你……”
“好了,讓小仙兒休息吧,我送你出去。”說罷,長庭給唐小仙兒掖了掖被角,然後站起身,微微擡袖,對青華做了一個請。
青華抽了抽嘴角,又轉身囑託了兩句,這才隨著長庭離開了唐小仙兒的寢殿。
待行至一段距離後,長庭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青華道:“就在這裡說吧。”
青華愣了一下,轉而笑笑,用扇子敲了敲另一隻手的掌心嘆道:“你現在的眼力不錯啊,我以爲自己藏的夠好了。”
長庭半垂了眼眸,在路邊一棵花樹的白玉石凳上坐下,面色清冷,眸中似有一絲疲憊和黯然。
青華也在旁邊坐下,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三百多年前天帝遇刺的那件事你應該還記得吧。”
“恩。”長庭點了點頭:“行刺的那個,好像也是你的徒弟。”
“呵呵,是。”青華笑了笑又道:“他還是碧婉的師兄,是我從凡界一起帶回來的。收徒那次,他爲了救碧婉傷了整條右臂,但沒想到,他的左手使起劍法來,竟比右手還要厲害百倍。其實當時,我心裡只選中了碧婉一個,因她使起劍來,格外的隨心所欲,性子也很是淡然,但是後來看到陸離冒死救碧婉廢了一條胳膊的時候,看碧婉哭的傷心,知她心中愧疚,外加確實被陸離的情義打動,就將陸離一併收了做徒弟,不曾想……”青華嘆了一口氣再沒有說下去。
長庭卻淡淡開口道:“不曾想,他竟然是魔族的三王子。”
“是啊。”青華嘆道:“那魔族做事還真是狠辣,竟然爲了行刺天帝把本族的王子自小養在凡界靈氣旺盛的地方,真是連我都沒有覺察出絲毫,還是後來無意間從地藏王菩薩那裡討來的那隻諦聽,才讓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後來就將計就計,做足了準備纔在他出手的時候把他拿下,不然此事傳出去定然讓六界看了天庭的笑話。”
長庭默了一會兒,眉頭微微蹙著,對青華緩緩道:“前些時候,中元節之亂,就是魔族的二王子一手策劃,那日他劫走小仙,看樣子似是要取她的魂魄,我當時還在詫異她同魔族怎麼會扯上關係,如今看來,應是同她的那個師兄有關了,只是……”長庭頓了一下又道:“小仙醒來後,我問她此事,她卻一直不肯告訴我。”長庭苦笑一聲:“她竟一直不肯信我。”
青華拍拍長庭的肩膀:“你莫要想多了,我那碧婉徒兒心思單純,不是她不信你,應是不想將你牽扯進來。她現在仙力還未恢復,過去的事,想起來的也不多,當時陸離行刺天帝后,我看她難過了幾天,後面也就正常了,想她應該也看開了,今日她突然問起,應該只是夢中所見生了疑慮,你不要放在心上。倒是你把魔族二王子也關到鎖妖塔的事,多留意點。魔族三個王子,現兩個都在鎖妖塔裡,這樑子結的可不小。雖說他們現在不敢輕舉妄動,但難保什麼時候他們不會再做出什麼事來。”
青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笑了笑:“哎呀!把這冥帝的差事卸給你真是明智。哈哈,長庭,有勞你費心了啊!”
說罷,青華就笑著轉過身徑自離去。
長庭坐在那白玉石凳上,肩頭落著白色的細碎花瓣,風一吹,便隨著髮絲飄了去,最後安安靜靜的落在了墨藍色的袍角上。
長庭忽然想起他和她的初遇,在凡界京都裡的賭坊前,他被一束強烈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驀然回頭,看見了拿著菜刀擡袖擦汗的她,當時並未覺得她有多起眼,但現在想來,在那人羣熙攘的集市上,他的眼中,竟只剩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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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唐小仙兒意識到自己真的是青華帝君的徒兒時,心裡頓時涌上了一大堆的滋味兒。
激動?這個必然是有的。好歹大小是個仙兒,換誰誰不激動?
喜悅?都激動了怎麼可能不喜悅呢!這樣跟長庭站在一起的時候好歹底氣足了一些了啊,怎麼著,背後都有個了不起的師父在撐腰。
得意?這個也是必須的。若讓王生和小鳳知道了,一定會以她爲榮然後整個冥界的大肆宣揚一番,雖說她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但王生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她必然也會小小得意一下的。
只是,除了這些情緒,她還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也許是她還沒有搞清楚自己同那魔族三殿下有什麼關係,又或者,是因爲那個她隱約記得的夢境裡,那個爲了救她而廢了一條右臂的師兄……
思來想去,唐小仙兒覺得,也許應該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這些事情告訴長庭。當時中元節之亂時,她還只當他是帝尊,但如今想起了他們在凡界的那段夫妻生活,彼此間的親密和信任讓她完全放下心來,她知道,正如他所說,無論她發生什麼,他都站在她這一邊。
只是,當唐小仙兒準備把這些事情告訴長庭時,一直惦念著他的茉瑤公主,竟然又闖到了這玉清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