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盡其才，是王據(jù)眼下最頭痛的事。
不過好在，眼下前來投奔的人，倒都不是草包，最草包的尉遲循毓尚且在迎賓館裡混的風生水起，頗爲盡責，何況是其他人呢？
說起來，這些東逃的人裡，絕大多數(shù)都是這個時代的頂尖人才，絕大多數(shù)人都受過最好的教育，而且都有過仕宦的經(jīng)歷，有人帶過兵，有人掌過州府，這對於魏王殿下來說，都有不小的作用。
即便是神策軍的體系和其他唐軍的體系不同，那些武官除了少部分比較優(yōu)良的人才會進入五軍營，其他的人實在是尋不到用處，便塞去分管治安和捕盜之事。
這些人倒也安分，談不上什麼鬱郁不得志，畢竟如今算是劫後餘生，誰都知道，他們現(xiàn)在做的事，爲的不是當下考量，而是爲了將來，二皇子登基做了天子，纔是最緊要的。
只是洛陽的生活，卻讓他們有些不習慣，這裡的生活過於緊湊，每個人都入陀螺一樣，總是不停地轉(zhuǎn)動，沒有停歇，這些人已經(jīng)閒散慣了，即便是爲官，那也清靜平淡，講究的是不疾不徐，靜若處子，可是這裡就全然不是這樣的了。
這裡的衙門沒有長安那邊寬敞，倒不是說衙門破舊，恰恰相反，這裡的衙門十有八九都是新的，而且裝飾也是不錯，可是同樣一個衙門，可能長安那兒的官吏滿打滿算也就七八十人，到了這裡，人數(shù)卻是那兒的十倍，事無鉅細的事，似乎都要管，下頭的吏員，雖也恭恭敬敬，卻沒有那種完全依附於上官的卑躬屈膝，大家各司其職，衙門裡各房之間互不干擾。權(quán)責卻分的很清楚。
每日清早，到了衙裡，便自己泡一壺清茶，然後開始辦公。這和長安那兒又是不同，長安的吏，彷彿都是雜吏，可謂‘能文能武’，讓他們端茶遞水。他們在行，教他們查賬，傳遞公文，他們也做，可是這裡呢，在公房裡看賬簿的看賬簿，負責公文往來的負責公文往來，去與議事堂交涉的便去議事堂，每一件事都分割了無數(shù)個小細節(jié)，然後讓專門的人去做。結(jié)果……居然沒有專職的雜役，這讓人開始抱怨起來，倒是這習慣了洛陽爲官的人反而沒有太多抱怨，便少不了和他說幾句，原來神策府和五軍府的吏員都是在編的，每年的俸祿都是不少，一旦招募進來，就得養(yǎng)著一輩子，偏偏議事堂每年撥付錢糧只有這麼多，若是各衙都招募幾個無用的雜役。這得招募多少人來？每年又要花費多少錢糧養(yǎng)著？
顯然……這是一種全新的體系，所以他們的話，總是讓人聽的一知半解，就彷彿自己鄉(xiāng)巴佬進了城一樣。呃……這倒還真是，相比於長安，洛陽的發(fā)展早已一日千里，當真是一座巨城，長安與它比較，還真是小郭了。
既然有了事做。迎賓館呢，又隔三差五會派人來問候幾句，無非就是問住得慣住不慣，有什麼難事迎賓館可以幫襯，再加上既然是遠道而來的客人，那魏王殿下才是主人呢，能在這裡有個棲息容身之地就已經(jīng)不錯了，天下之大，既然選擇了反韋，這落腳之處也只有洛陽。
那麼……就只好慢慢融入了。
雖然有許多很不習慣的地方，可是慢慢的，也從中體會到了這裡的好處，比如這裡的商品更加繁多，衣服居然是現(xiàn)成的，而且款式極多，除此之外，各種胭脂水粉也是如此，反而價格還便宜一些，許許多多本來生活中微不足道的東西，比如從前，無論貴賤的人，都是用柳條刷牙，可是現(xiàn)在，這裡已經(jīng)開始流行牙刷了，這種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在頭部鑽毛孔兩行，上植馬尾的小玩意，不但美觀，也很是方便，洛陽人據(jù)說早就用上了，而且因爲大規(guī)模的生產(chǎn)，價格還不算太貴，各種款式也都有，只要你有錢，變是用玉打製的也可以買到。
這裡的生活，給人的感覺是精細，在許多微不足道的地方，彷彿都成了商賈們的商機，甚至有人打趣，說是那些有人脈或者資本雄厚的巨賈，做的買賣往往都糙的很，不是挖礦的，就是鍛鍊鋼鐵的，或者是做牛馬皮具買賣，反而是中小商賈們，在這種大本錢的買賣上競爭不多，便更多的將心思放在小細節(jié)上，比如牙刷，比如成衣，甚至是鞋襪，還有冠帽，尤其是成衣，這裡人穿的衣衫，和其他地方不同，尤其是尋常的衣服，變化尤其之大，因爲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都是務工，而務工若是穿著大袖擺或者是開襠的長裙，不免礙手礙腳，因而這種緊身的衣服，便大受歡迎，已經(jīng)有取代原有的服飾趨向，許多人稱其工服，只有在做客或者是走親訪友的時候，大家纔會將從前那種衣衫穿起來。
這裡的東西價格其實都不高，自然是得益於林立的工坊不斷的大規(guī)模生產(chǎn)，可是花費卻是不小，畢竟需要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早已不再是從前那種柴米油鹽的生活。
投奔來的人，加上親屬，已超過了數(shù)萬人，而這數(shù)萬人，卻都曾是這個王朝了不起的家族，如今他們已經(jīng)漸漸的與洛陽融爲一體。
只是……在這種緊張又平靜的生活之後，許多人嗅到了一絲火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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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靜和王方翼以及一些重要的軍將，已經(jīng)齊聚在了魏王府，隨著二皇子的討韋詔書頒佈，天下的局面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長安那兒，沒有出乎秦少游的意料之外，天子的詔書爭鋒相對的來了，自然是指責秦少游爲叛黨，旋即表示要討賊，發(fā)兵三十萬，務必要誅除首惡云云。
朝廷與魏王府。終於還是徹底的撕破了臉皮。
雙方各自號令天下各鎮(zhèn)都督，提兵討賊，又少不得相互去聲討對方的罪行，至於朝廷的三十萬大軍。倒是當真來了，只不過……到了函谷關(guān)，便戛然而止，顯然韋家人還沒有瘋，還曉得對洛陽的進攻。風險太大，他們不打算做一錘子買賣，便陳兵於函谷關(guān)，想要以逸待勞。
秦少游的五軍營也開始集結(jié)，在各處關(guān)隘盤踞，大有一副爭鋒相對，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的樣子。
隔空叫罵，顯然已經(jīng)成了常態(tài)，這邊不肯主動出擊，那邊呢。似乎也想以逸待勞，大家都想佔這個便宜，偏偏爲了壯大自己的聲勢，在輿論上，又各自假裝自己的大軍即刻就要出發(fā)，要一舉直搗黃龍的氣概，倒是把關(guān)隘兩側(cè)的州縣百姓嚇得不輕，還以爲山雨欲來，誰曉得這雷聲滾滾，就不見下雨。烏雲(yún)密佈了老半天，至多的，也就是雙方斥候遭遇時的小規(guī)模搏殺，半月下來。彼此才各自傷了七八個人，一個死人都沒有，於是這才放下心，該幹嘛，當然是幹嘛去，原來只是虛驚。
只是這種緊繃的勢態(tài)裡。其實雙方顯然更加關(guān)注的，卻是各鎮(zhèn)諸侯的態(tài)度。
無論是朝廷的使者，還是魏王府的親信，都已經(jīng)前去各鎮(zhèn)，與各鎮(zhèn)的都督聯(lián)絡(luò)，而很明顯，在長安和洛陽的詔書都下達之後，諸侯們的態(tài)度，卻是微妙無比。
他們呢，這邊的人答應的好好的，另一邊的人呢，似乎也沒有拒絕的意思，至少絕大多數(shù)的都督都是如此，可能上午見了朝廷的使者，表達了自己的忠心，晚上又在私邸宴請了魏王的人。
這種態(tài)度，完全是根據(jù)自身的利益，在進行觀望，頗有點吃了東家吃西家，誰在朝廷就支持誰的意思。
其實這情有可原，如今局勢並不明朗，韋家那兒，固然是天怒人怨，可是畢竟代表的卻是正兒八經(jīng)的朝廷，天子還在呢，天子畢竟還是二皇子的爹，哪裡有兒子要揍爹的。魏王府呢，似乎也佔著大義，不過……憑什麼爲你拼命？
這些人，顯然對於廟堂上的一些人更加油滑的多，他們?nèi)缃褚殉闪舜筇仆醭嬲氖忱?，一切的考量，已是自己的領(lǐng)地了。
不過……也有一些人，是堅決反二皇子的，當初韋氏分封之時，其中韋家的子弟，成爲都督的有八九人之多，這自然是爲了遏制秦少游的考量，同時也有藉此機會，借殼上市，讓韋家從中牟利的心思在。
這些人，自然是無法蛇鼠兩端的，他們絕無可能得到二皇子的‘原諒’，既然秦少游要反韋，反的自然就是自己，這個時候……自然是響應朝廷號召，驅(qū)趕了秦少游派來的使者，一副勢不兩立的樣子。
尤其是河南府之南的威武三鎮(zhèn)，他們佔據(jù)許州、淮南一帶，與楚地的幾個韋家都督們聯(lián)合起來，厲兵秣馬，大有一副爲王先驅(qū)的氣氛在。
威武鎮(zhèn)都督韋陳亮乃是韋氏的堂兄，封地便在土地肥沃的許州，此時已是四處提兵，大有整合其他各鎮(zhèn)韋家諸侯，北伐洛陽的意思。
如今……已經(jīng)聚了十萬精兵，除此之外，還有源源不斷的援軍參與，此人頗爲囂張，屢屢讓小規(guī)模的兵馬侵犯河南府的邊境，襲擊商隊。
這種襲擾，顯然只是開胃菜，好在他也沒有瘋，雖然不斷襲擾，卻是不派兵全力出擊，他的自信只是來源於魏王的絕大多數(shù)兵力都用在了堤防函谷關(guān)的官軍方面，實在分身乏術(shù)，根本就無法兩面作戰(zhàn)。
至於主動出擊，當真去襲洛陽，他卻沒有太多的把握，倒是面對這種襲擾，秦少游的態(tài)度，反而讓他有點兒得意了。
秦少游沒有動怒，而是隔三差五的派出了使者，宣明瞭二皇子的政策，無非還是老生常談，二皇子殿下只爲兄弟報仇，目標只有韋后一人，至於韋家其他人，絕不針對，希望幾位都督能夠棄暗投明，等到二皇子克繼大統(tǒng)，韋家恩榮必定勝於今夕。
韋陳亮聽了只是覺得好笑，這種鬼話他怎麼會信，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韋后沒了，韋家就是滅頂之災，這個道理，誰不明白？偏偏秦少游和李重福二人，居然還在玩這樣粗劣的把戲，真把人當做是傻子嗎？他是決計不可能與秦少游媾和的，這秦少游和李重福，是在白費功夫。
不過……秦少游的低姿態(tài)，卻還是讓齊聚於許州的各都督精神一震，很明顯，秦少游未必就是想要和他們媾和，想必是無法分身作戰(zhàn)，想把所有的精力用於朝廷，所以才用這樣的緩兵之計，無非是想要穩(wěn)住許州方面的聯(lián)軍，藉此全力西進，以圖一鼓而破長安。
如此說來，秦少游不但要分兵把守他的河南府以及三十餘州百來個縣，以防周圍的諸侯侵吞和兼併他的領(lǐng)地，同時又要集結(jié)大軍，與朝廷對峙，顯然許州的聯(lián)軍，他是窮於應付的，或者說……他明知道媾和的可能微乎其微，卻依然不斷在嘗試，這就說明，他確實是沒有辦法了。
如此一來，秦少游的心思，給了韋家的都督們極大的鼓舞，便是連幾個猶豫著的韋家遠親，這時候也似乎下定了決心，直接發(fā)兵來援，越來越多的大軍開始聚集起來，韋陳亮倒是不急於決戰(zhàn)，反而是慢慢的積攢著實力，同時加大了對秦少游的襲擾力度，一封封奏疏，也往長安方向去，目的不言自明，這是希望朝廷能夠抽調(diào)更多的軍馬，能夠牽制更多‘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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