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人,有一個鬚髮花白瘦骨嶙峋的道袍老者,一個擦脂抹粉裝扮花俏的俊秀男子。
另一個,正是冷豔絕倫的那位青衣姑娘。
道袍老者屈指彈了彈自己的道袍,耷拉著皺了的眼皮,一副老神在在,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而青衣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嘴角一扯後,便繼續(xù)兀自將目光,轉(zhuǎn)到了失去沼澤這塊僞裝的深淵底,靜靜的探望攖。
只有那位擦脂抹粉,穿的像只花蝴蝶的俊秀男子,一手拿著水菸袋沉醉的吸了一口,一手翹著蘭花指,朝扶桑女子很是陰柔女氣的一搖償。
“喲,我們幾個左不過,就是怕讓你這瘋樣子給煩到,所以纔沒有說而已,這又怎麼了?再說了,你鬼女紅楓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宣告天下,與墓九幽早就了沒了關(guān)係麼?呵,他墓九幽是死是活,跟你還有個勞什子關(guān)係?”
這俊秀男子的聲音,比扶桑女子的聲音更加的古怪,好像有兩重聲音繞在了一起,女人的聲音,和男人的聲音。
不是聽不出雌雄莫辨,而是聽起來,好像是有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在一同講話,會把人聽得十分混亂,且,驚悚。
“陰陽儀!你別在陰陽怪氣兒的,你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你知道什麼!”扶桑女子尖聲尖氣的反駁回去,嬌小玲瓏的身子,在抖索個不停,抱著布偶娃娃的手因爲(wèi)下意識太用力的關(guān)係,娃娃都有些變了形。
俊秀男子也生氣了,挽著蘭花指的手顫抖的指著扶桑女子,塗著緋紅脣脂的嘴也在哆嗦,“你,你這是人身攻擊!小心我告訴門主去!”
“呵,你當(dāng)你還是小孩兒麼,還告訴門主去,真是丟人現(xiàn)眼!”扶桑女子鄙夷的冷笑,遂,已經(jīng)泛出猩紅的眼睛,幽冷的掃過那位道袍老者,與青衣姑娘,“瞞了我二十年,真是好樣兒的,這筆帳,等老孃解決了這裡,再跟你們,慢慢兒的算。”
言罷,扶桑女子一甩廣袖,幽然的一轉(zhuǎn)身,又面向了三丈外,已經(jīng)眼中滿是震驚的樓獄一干人等。
左不過,樓獄比起他那些部下來,眼中透出的倒並非是震驚,只是些許的愕然。
他還是那樣的冷靜從容。
扶桑女子也只是把視線,只留給了樓獄。
“墓九幽的徒兒,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一,跟老孃走,做老孃的徒弟,二,在這裡,給大燕的太子修,陪葬。”
說這話時,扶桑女子是笑瞇瞇的,但她的笑容比之前還要陰森詭譎,尤其是那張臉。
本來她的臉蛋兒看起來,還是十六七歲少女的臉,嬌嫩青春。
但就在她轉(zhuǎn)身回來之後,她的臉上就開始爬上一條條皺紋。
不,說是皺紋都還是輕的,那比皺紋更可怕,一條條的,更像深壑下去的裂紋!
她飽滿鮮嫩的肌膚就像被瞬間榨乾了水份一樣,以肉眼客觀的速度,急速乾癟了下去。
簡直就像是一個少女,瞬間變成了一個滿是深壑裂紋的老嫗!
這樣一隻用了瞬息的時間,還是眼睜睜的就發(fā)生在眼前。
樓獄身後那些下屬,都已看傻在了那裡。
唯有樓獄,真的是很有衆(zhòng)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他很從容,一點都沒有慌亂。
“原來您是紅楓前輩,晚輩失禮了。”
樓獄再給扶桑女子抱拳,並加上鞠了一躬,“仙師臨終前,讓晚輩若有再見紅楓前輩的機(jī)會,讓晚輩帶一句給前輩。”
言語一頓,樓獄直起了身,血紅的右眼,波瀾不驚的與扶桑女子發(fā)亮起來的泛紅雙眸對視,“但願來世。”
扶桑女子一怔,繼而,發(fā)了瘋般仰頭狂笑,眼中光芒褪盡,“哈哈哈,墓九幽,墓九幽!什麼來世,還是你無恥卑鄙的空頭承諾,我紅楓只要今生,只要今生!!”
說到最後,她的手指戳著自己的心窩處,笑著笑著,她的眼角,竟笑出了血紅的淚,順著她的眼角,滑進(jìn)她臉上深壑可怖的裂紋裡,更添悚然。
“紅楓前輩,節(jié)哀。”冷漠的說上一句毫無情緒的安慰,樓獄的左手,不緊不慢的按上了,自己腰間的佩刀,“師父遺言已經(jīng)送達(dá),那麼前輩,請動手吧。”
“什麼。”就像突然有隻無形大手,將扶桑女子的喉嚨掐了住,當(dāng)即就遏制了她瘋狂的刺耳笑聲。
她驀地垂下仰起的頭,那張陰悚的老臉,再度面向了樓獄,可見她乾癟的皮膚,在輕微的抽搐,“你想給太子修陪葬?!”
“各爲(wèi)其主,主生,我便生,主亡,我便亡。”一字一頓,樓獄說的沉穩(wěn)有力,左手按住的佩刀,隨著說話聲,寸寸拔出。
適才扶桑女子都那麼說了,想來,是已經(jīng)知道,他樓獄是太子修的人。
既然對方已經(jīng)知曉,那麼,他也不需要再掩藏。
索性,承認(rèn)。
“愚不可及!”扶桑女子面目一陣的扭曲,那泛紅的眼珠子,彷彿要奪眶而出,“一個草包,一個廢物,有什麼資格做你的主,有什麼資格讓你去陪葬,你可是墓九幽的徒弟!”
鏘,一聲清越的,金屬輕微摩擦的聲音響起,樓獄那把佩刀,已經(jīng)完全拔了出來。
那把刀,不是中原武林中,扁平寬大的刀型,細(xì)長的刀身,略厚的刀體,更像是一把劍。
只不過,長劍是兩邊開刃,且劍體更加削薄些。
但這柄刀,只開一刃,有刀背,刀身較厚。
顯然,這是一柄東瀛刀。
不知何種金屬所造,刀身泛著幽冷的青芒,似鐵非鐵。
刀柄一寸下的刀身上,篆刻著一座簡易的墳冢,墳冢之上,飄零著一片片楓葉。
當(dāng)扶桑女子看到這柄刀的時候,眼睛瞠的很大,整個人彷彿被定格在了那裡,一動不動,一字不言。
唯有她已經(jīng)佝僂下去的身子,還在瑟瑟的顫慄著,那氤氳滿了霧氣的泛紅雙眸,眼珠子抖動著,似隨時都會掉出眼眶。
“好狡猾的小子,知道不會是紅楓的對手,就使這種睹物思人的煽情伎倆。”
是那個塗脂抹粉的俊秀男人,正在那逍遙的吞雲(yún)吐霧,邊好笑的如是說道。
“四象,時間差不多了吧。”一直都沒有說過話的青衣姑娘,忽然,對身側(cè)那位,一直在地上打坐的道袍老者,淡漠的問了這麼一句。
老者花白的鬚眉,在這崖底的夜風(fēng)中輕微的搖曳,爲(wèi)老者終於生出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
但僅僅只是些微。
怪只怪老者太過瘦骨嶙峋,整個人沒什麼肉,皮包骨頭一樣,少了不知多少的靈氣,更像一具行走的幹-屍。
老者一直耷拉的乾癟眼皮,噌的一下擡起,“時辰到。”
從剛剛知道了扶桑女子身份,之後就一直把心思和目光放在扶桑女子的身上,但他的耳朵,卻在注意著老者與青衣姑娘的動向。
由於這一回,老者與青衣姑娘的說話聲,並不再像之前一樣藏著掖著似的竊竊私語,就是很普通的對話。
樓獄是個練武之人,彼此雙方的間距也不過三丈有餘,兩人簡短的對話,他自然能收納進(jìn)耳朵。
於是,彼時聽到兩人這番對話的樓獄,瞬間,就臉色大變,“糟了!”
他迅速將手中長刀揚手一指,刀尖直指道袍老者,“殺了他!”
樓獄身後,那上百名的下屬,雖然在剛纔一系列的變故中,他們的心態(tài)已經(jīng)被或大或小的影響到了。
但是,當(dāng)樓獄這一聲令下時,不管他的心態(tài)都在之前出過什麼變故,受了何等的影響,此刻,他們十二萬分的精神,只在剎那間,便迴歸到了現(xiàn)場。
一心一意,只有樓獄的這聲命令,只知遵守這聲命令。
頃刻,他們就像乍出牢籠的獸,傾巢而出——
一個殺手,殺氣有多驚人,都是因人而異的。
但是,僅僅一個人,殺氣再怎麼強(qiáng)大,都是還不足以讓天地爲(wèi)之變色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