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外,不知過了多久,不過在我眼裡,好似已經過了幾個世紀一般漫長,每一分鐘都度日如年,安靜的走廊裡只有我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小楹坐在長椅上,背躬起,雙腿微微敞開,頭垂下,看不見她的臉及表情,只能感覺到她的周身被一種濃烈的憂傷籠罩,視線頻繁地擡起看向代表手術仍在繼續的紅燈,在看到紅色依舊後又低沉地垂下。
她的脾性在相處幾年之下我早已是瞭解入骨,她的自閉,她的內斂,她的冷靜淡漠在所有想與之交心的人面前築上了一堵厚厚的圍牆,也將她自己鎖在了牆裡。牆外是斑斕的絢爛世界,牆內是一簾永無止境的灰色,那正是孤獨的顏色。
她曾笑嘆怎麼會遇上像我這樣的人。我就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前方困難重重,而我只會越挫越勇。有一次無意翻到在她的日記,她是個愛記錄生活中點點滴滴的有心人。她的日記這樣寫到:
也許只在遇上蘇林這樣“難纏”、不經意就能令人感到溫暖卻攜帶著單純的傻氣的女孩,我纔會丟盔棄甲地卸下所有的防備吧,但是。我甘之如飴。
多久了?我無數次的問自己。多久沒有卸下一切的僞裝和人如此交心了?多久沒有笑的這樣燦爛過了?多久沒有一個會對我這樣好的人?
我想,這輩子,我也不會再遇到第二個蘇林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讓我如此想要珍惜的人。
枯褶的紙上鋼筆一筆一畫留下的字跡,因爲年紀小而稚嫩的字體,卻寫得格外認真,我簡直可以想象她端坐在桌前,拿著鋼筆挺直了背脊莊嚴端正地寫下這段話。那時的自己除了感動更多的是心疼,暗暗發誓這生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永遠纏著你。
不會再讓你彷徨無助,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只是你的林。
短短的文字讓我有種想哭的慾望,相比之下,她太不幸,而我太幸運。
早在這之前,我就已經從她口中挖掘出她慘痛的身世。只有我才知道,讓她說出那樣的
身世究竟有多麼,艱難。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時她眼底的水汽,她眼裡的痛那麼明晰,我緊緊地擁住她瘦弱的身軀,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拼命抑制著不讓眼淚落下,她的手指冰涼得像是太陽的溫度都無法溫暖一般。那一刻我對自己說眼前的這個女孩,我會拿自己的一切來珍惜。也正是從那時起,我才明白她爲何要冰封她的內心。因爲她已經受不起第二次這樣的痛。
她是一個私生女。自記事起,她就沒有見過她的父母,她的母親是個舞女,當時她的資本家父親戀上了母親的美色,幾夜糾纏後無情地甩下了她的母親,母親執意生下她,卻在生她時難產身亡。直至逝世前一刻,都沒有等來父親的一眼。而她的父親也對她不聞不問,也許他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女兒。
後來,母親的好朋友江輅收養了她,那是個溫柔墩厚的男人,待她很好。江輅的妻子何瑞琪也待她很好,同情她的身世再加上二人膝下無兒,將她視如己出,二人的關懷讓她有了家的感覺。後來何瑞琪誕下一個兒子江良,二人沉浸在孩子的喜悅中,明顯對她冷淡了許多,可是她仍舊很知足,不抱怨些什麼,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後一年,何瑞琪因車禍搶救無效死亡,留下了一個兩歲的兒子。他的經濟雖算不上富裕,可是勉強還是能照顧上兩個孩子。
何瑞琪的死讓江輅的天都塌下了一半,他疼愛的妻子一夕之間就這麼沒了,讓他久久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開始酗酒,成日買醉。每日回家都帶著滿身的酒氣,儼然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人,這樣的他讓嗷嗷待哺的小江良總是害怕得大哭。
她便擔起了照顧小江良的責任。小小年紀的她,別的孩子們仍處於安樂無憂的童年,她已經格外得早熟、懂事。小江良會說話時,從他的口中嗲聲嗲氣地冒出的是“姐姐”,這一象徵性的時刻讓她不禁喜極而泣。
小江良可愛的臉龐肉嘟嘟的,很是可愛。她對於這個弟弟是打心眼裡的喜歡。
好景不長,小孩子總是體弱多病
,突然而來的一場大病席捲而來,小江良日夜咳嗽,渾身發熱,並且不斷加劇,讓她憂心不已。“姐姐……我好難受。”剛學會說話的小江良含糊不清地呢喃著,讓她的心中劃過不忍與心疼。
江輅每日又神智不清,一切的重擔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加上家裡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多,無法承擔昂貴的醫藥費,她沒錢帶小江良上醫院看病。
藥店裡,她小心地攥著手裡的一疊零散的紙錢小心翼翼地問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中年婦女,“小孩子發燒,還有不斷咳嗽,應該吃什麼藥?”
中年婦女毫無思索,輕輕擡起眼不經意瞄了她一晌,脫口而出,“小孩子感冒發燒啊,這個,這個,或者是這個都可以。”女人的手指著玻璃欄裡的幾種藥品。
她看了看價格,猶豫了一會,嚥了咽口水,最終指著最貴的一盒說,“幫我拿一盒這個包起來。”
中年女人機械化地嫺熟包起藥品,“十七塊二。”她將手裡的錢一張一張地拿出來,細心地數著,生怕數錯一般。她捧著藥品小心地走回家。
她回家給小江良按照說明書上的內容喂下了藥,原以爲小江良的病會有所好轉,可說那一個夜裡,小江良的病突然更加嚴重了,她恂恂起,急忙把他送進醫院裡去,確診出是急性肺炎需要立即手術,可是昂貴的手術費……
她心灰意冷地抱著小江良在街上,腳步格外無力。她仰天大吼,小良還這麼小,老天,你怎麼捨得對這麼可愛的孩子如此不公平?
第二天,小江良突然好轉,精神很好,臉也紅撲撲的卻仍帶有一絲蒼白的病態。他在她的懷裡依偎著,探出頭,撲閃著大眼睛,“姐姐,我想吃糖。”
她當時的喜悅簡直無法言喻,拿著錢就跑出去買了大白兔奶糖。“小良,姐姐給你買糖回來了!”她打開門就高聲說道。
可是毫無迴應,她放下糖就衝向小江良,一陣害怕猛然席捲而來,小江良此時倚著沙發,安詳地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