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殊遇想，花清言若被不公的對待，一定戾氣更重，那時就更難渡化。

他翻身下馬，“宮主，別動她。火貫之刑能否讓我替她承受？”

“爲什麼？”

“她受不住。”

少女的雙眸浮過一絲驚訝。

“果然是千年狐妖的種，慣會魅惑人心。那你就替她受。”

少女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顏殊遇，迷茫又困惑。

道道火劫鞭笞在身上，少年未痛呼一聲，寒冷凌厲的目光掃視著周遭每一個人，那單薄的身軀好像永遠無法被征服。

此時，花清言本可以像個看客一般漠然，可是那股熟悉的靈力又開始催動她的心，無比純粹、強大的靈力在源源不斷地注入她冷冽的心。火舌在顏殊遇的脊背上燃燒，靈力就在她的心裡灼燒，無法忍受。

“夠了！他犯了什麼錯，要被懲罰？你們仙門都是這麼仗勢欺人的嗎？真對不起天下第二派的名聲！”

“夠了。將二人押走。”這麼懲罰一個少年確實不夠光彩。

火舌之獄裡，她扯下衣襟爲他包紮傷口，地面灼熱，她只好把他抱在懷裡，她什麼也沒遭受，但似乎也感到難過。她垂眸望著少年，眸中生出一種淡淡的疼惜。

她不一樣了。他感覺得到。她的懷中溫軟，眸色柔和。原來一身戾氣的妖精也有罕見的溫情。

不遠處，一個粉衣女子輕輕走來。遞來幾包吃食。

“你是誰？”

“姑娘叫我小度。我就是一個凡人弟子。不放心殊遇來給你們送點吃的。哦，我是殊遇的朋友。”

她眉目清雅，顯得溫和友善。

“哦，多謝啦。”花清言接來了吃食，“等殊遇醒來吃。”

“這是我偷偷拿的，姑娘可不要被獄卒發現。”

“明白！忘記說了，我叫花清言，你可以叫我小清。以後我們要互相關照哦，都是好朋友。”

小度想，花清言應該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人對她好，她熱情友好；人對她若有一分不好，極易激怒她，她會十倍奉還。

不知過了多久，顏殊遇悠悠轉醒。早已離開了姑娘的懷裡，躺在不甚燙的地上。

”你醒啦，遇哥？“她語氣歡快，衝他調皮一笑。

”你叫我什麼?"

“遇哥啊，你今年十七吧，哦，你可以叫我小清，清兒，大家都這麼叫我的。今天多謝你替我受罰，感激不盡。如果沒有你，我一定扛不下這萬貫火舌。”

她會表達感謝了？

“別這麼驚訝地看著我，或許，這多虧了你輸給我的靈力，那股靈力很神奇，讓我改變了許多想法，讓我知道要對有恩於己的人心懷感激。”

殊遇不禁欣慰地笑了。

“你好些了嗎？是我昨天給你包紮了傷口，也是我把你抱在懷裡睡，否則你會被地面燙死。嗯，我對你這麼好，是不是離成仙不遠了？”

“哈哈，還遠得很。你只做到了凡人該做的，有了報恩的意識，或者說，一隻善良的妖也能做到，這是最低的境界；那第二境界呢，就是你能不忘記別人的恩情，爲了報恩，能有所犧牲，並且，對於陌生人也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這便是一個善良的凡人；第三境界，則是你能擁有對蒼生的大愛，能感念人間疾苦，並願意以一己之力造福人間。這樣纔算心靈純淨，能修到至真至純的靈力，並且成仙。”

“我做不到。我不會原諒那些對我不好的人，我會恨他們的。”

花清言發現，對殊遇好一點，他會給自己講很多有助於成仙的道理。況且，三翻五次地捨命救她，怎麼不值得對他好點呢？

“遇哥，你爲什麼救我？”

“怕你受不了那種酷刑。”

“不對，因爲你喜歡我。”她驕傲地凝視著他的眼睛。

他一驚，怎會有如此直率大膽的女人。隨即輕蔑一笑。真是自戀。“我說了，是因爲你像我，所以想讓你替我圓夢。”

“啊吧啊吧聽不懂!不聽這些。你就是喜歡我。”

“好，你說是便是，我喜歡你。”他一挑眉，說得那麼輕描淡寫，好像在嘲弄她。

她顯然感受到了他的不屑，一隻溫軟的手托起他的下頜，湊近他的臉，一字一頓地吐出幾個字：”敷衍的喜歡，我不稀罕。“

顏殊遇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握住她的手腕，一時無法掙脫。“顏殊遇，如果不是喜歡，很喜歡很喜歡，不會爲了對方不顧一切。你只是不想承認。”

她不明白啊，是會有的，不喜歡她，甚至看不起她，卻因爲有一顆寧可死去一千次也要成神的心，而不顧一切。

但是，他想出一個辦法，用愛感化她，只有感受到別人的愛，才能去愛別人，愛這人間啊。

他鬆了手，“好，我承認，我喜歡你，你的美貌驚豔人間，你比任何一個姑娘都要勇敢，所以我喜歡你。”

“這就對嘛。”她回眸，笑容如盛放的花蕊，果真驚豔人間。“這樣的女孩誰不愛呢？”她輕輕撩撥自己的頭髮，彷佛知道自己有多美一樣。

他失神望向眼前的少女，一襲紅衣，如盛夏的驕陽，熱烈奔放地、驕傲地，展露耀眼的美。她是有多自信，自信得可笑，才這麼肯定他喜歡她？好像就在那一刻，他對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憑什麼，從小被父神鄙棄，被母親厭惡，卻能有如此強大的自信？

她和小度真的是不同的女子，小度，整個仙門唯一不嫌棄他的出身，給他帶來溫暖的人，溫柔，平靜，善良，純粹，好像上青天的聖女；而她，是盛開在地獄之火的曼陀羅花，囂張的火舌飛舞著，卻散發著誘人的芬芳。

她好像和這世間的任何一個女子都不一樣。

“遇哥，在這裡活得這麼憋屈，怎麼不逃走呢？“

“無極宮奉天神之命看管我，邪神之子一旦逃走，衆仙家都會來討伐，整個無極宮都要給我陪葬。無極宮的弟子是無辜的。”

“他們不無辜，他們對你不好，他們就該死。如果是我，我就偏要逃出去，讓他們去死。”她知道一時嘴快，吐露了真實想法。“嗯我的意思是，你在無極宮過的不好，爲了別人卻要委屈自己不值得。”

“你可真黑心。別人待你不好，可畢竟收留了各大門派敬而遠之的邪神之子，這裡是恩情多點還是仇恨多點都說不清，你卻要別人的命，公平嗎？”他似乎生氣了。

“原來天下真的有犧牲自己爲了蒼生的人，甚至不計仇恨。”少女偏頭，深深地望向他，棱角銳利的臉龐，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氣質，可是透過這些，她終於看到了他的心，無私寬廣，心懷蒼生，情深意重。“無極宮困住了你成神的路，其實你不知比天上的神仙要高尚多少。我以爲人性都是自私利己、殘忍的，我以爲所謂博愛、寬容、正義、犧牲都是扯謊，現在我相信了，是存在的，你的身上就存在這一切無比美好的品質。

顏殊遇，我沒見過什麼神明，可在我心目中，你就是真正的神明。我崇拜你。“

少年一怔。目光相遇，少年的眼眶漸漸溼潤了。他被鄙夷過，侮辱過，也被懼怕過，被同情過。可是就是沒有被人認可過，讚賞過，更沒有人說過，我崇拜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神明。在他人生最低落、最失敗的時候，面前的少女卻說，我崇拜你無私寬廣的心。

”小清，謝謝你。“他情不自禁地擁住了她。

”你怎麼哭了？“她輕輕拍拍他的後背，掙脫出了他的懷抱。

”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他是真的喜歡她，因爲她欣賞他的靈魂。

”我知道呀。”她俏皮地答。

“小清，不是我在救贖你，是你在救贖我，是你對我的認可和欣賞，把我從自我懷疑和否定中解脫出來。”

“你可是邪道的小太子，曾經不知比現在仙門的人要高貴多少；而今你的心靈，也不知道比仙門的人高尚多少。該自我懷疑和否定的是他們，你是最優秀的。你便把這些人間疾苦當作是歷劫，總有一天你會修成真神，整個仙門的人都要向你膜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