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的隆冬似乎比任何地方都要冷一些,一院子的凝霜一院子的沉寂,丫鬟太監(jiān)行色匆匆低頭不語,手中端著食物或衣服穿行在寬窄不一的巷子內(nèi),繞著一丈多高的城牆圍城的四角天空漠然的穿行。
顧陌白掀開馬車簾子又鬆手放下,“潘麟,這兩天宮裡可有什麼事發(fā)生?”
潘麟道:“這兩天宮裡倒是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各個宮裡傳出了些閒言碎語胡亂掰扯罷了。”
“閒言碎語有時候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都是什麼話?”
越是閒言碎語越是含有真實(shí)的內(nèi)幕,無風(fēng)不起浪,宮裡的大部分真相,可都藏在這不起眼的閒話裡。
“嗯,好像孟貴妃與淑妃鬧的很不愉快,皇上近來寵愛淑妃多了一些,孟貴妃心裡不舒坦了吧,爭風(fēng)吃醋是宮裡常有的事。可我聽說皇上似乎喜歡淑妃是因爲(wèi)淑妃長得像一個他愛慕的女子,也不知道真假。”
潘麟說著忖著,宮裡的閒話實(shí)在不該拿來叨擾四爺,都是一些沒用的消息,聽多了反而會心煩,覺得差不多了就閉嘴不言了。
顧陌白輕輕一笑,馬車內(nèi)終年盛開的一支蘭花搖晃著白色的花枝,翡翠般的綠葉纖長的低垂在身側(cè),馬車顛簸的時候花枝碰到衣袖,似有暗香浮動。
隨手點(diǎn)了點(diǎn)一朵珍珠白蘭花花瓣,悠悠的一抹笑意恰如十月晨霜。
他曾經(jīng)見過淑妃一面,起初只覺得這個女子五官生的精緻,可脾氣實(shí)在是倔強(qiáng)傲慢,便沒有什麼好感。
潘麟這麼一說他才模糊的記得好像這位淑妃的眉毛與傅青綰有幾分相似,但若非是有心人去對比也不好發(fā)覺。
看來大哥對傅青綰是動了真格。
如此,甚好!
“四爺,昨天三爺來了,說是要邀請四爺一同看畫,四爺不在,我便說讓你回來之後再差人去怡馨苑去,四爺回頭別忘了此事。”
“哦?那就先送我去三爺?shù)淖√幇伞!?
“四爺要直接去三爺那裡?不回霜天曙了啊?”潘麟擰緊眉毛,四爺怎麼一回宮首先想到的就是三爺那裡啊,連家都不回了,得知四爺今天回宮他還特意交代御膳房做了四爺喜歡吃的飯菜呢。
“那要不要先去跟三爺說一聲?”
“不必了。”
馬車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潘麟心中那個後悔,還不如先回家再跟四爺說呢。
怡馨苑的人大老遠(yuǎn)就看到了顧陌白的馬車,眼尖的太監(jiān)一溜煙跑去跟顧陌宸報告,在顧陌白的馬車剛到怡馨苑大門處的時候顧陌宸已經(jīng)走了出來,隨後便親自扶著顧陌白的馬車進(jìn)了大門。
“四弟這兩天不在宮裡正好錯過了我在院子裡舉辦的詩詞大會,不過我正好得了一副畫,今天四弟來真是太好了。”
顧陌宸推著顧陌白一路說著往側(cè)殿走,側(cè)殿是他的書房,裡面珍藏了無數(shù)的名家畫作,簡直就是小型的博物館。
“羽琮倒是好奇是什麼樣的畫作能讓你如此喜上眉梢了,三哥的繪畫水平在大齊首屈一指,可以讓你如此珍視的作品我定然是要看上一看。”
顧陌白脣角含笑,也只有在顧陌宸的面前他最爲(wèi)放鬆愜意,這也是爲(wèi)什麼他喜歡接近這位三哥的緣由了。
“四弟看過也會喜歡的。”
進(jìn)了側(cè)
殿的書房,潘麟守在門外,兩位顧大爺在書房內(nèi)閒聊了幾句顧陌宸已經(jīng)從書架上取出了一個精緻的畫筒,深棕色的畫軸緩緩鋪開,一副長達(dá)丈許寬有二尺的巨幅畫作鋪滿了一張桌子,顧陌白往前滑動輪椅,看到了宣紙上的景緻。
單看這幅畫的筆法和著色根本談不上精美絕倫,更沒有老練可言,線條的勾勒也顯得有一些拙劣,一幅畫上唯一可圈可點(diǎn)的地方便是那夕陽下一身水綠色長衫手中握著勺子的女孩。
清麗無雙的眼眸,露出幾顆小白牙自然瀟灑的笑著,身前捧著碗的老者附身似乎在對女子說著什麼,惹的女子放下了一貫的矜持笑彎了眉毛。
纖細(xì)的手指握著大湯匙略顯吃力,可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的倦怠和不耐煩,身後粗糙的粥棚與旁邊線條模糊的難民營都成了她的陪襯,山河失色,萬物暗淡,唯有她一人在夕陽下灼灼其華。
這幅畫並沒有落款,只寫著作畫的日子,不知道畫者是何人。
“四弟,這幅畫如何?”
顧陌宸好似初次看到這幅畫一般,觀摩了一遍又一遍,口中還不忘嘖嘖稱讚,卻總覺得自己詞不達(dá)意說不到這幅畫最美的精髓在何處。
顧陌白輕吟一笑,三哥喜歡這幅畫的原因不言而喻,“這幅畫畫工雖然粗糙簡單,可用心卻非常獨(dú)到,將畫中的女子襯托的如出水芙蓉,身居喧鬧的人流之間卻可以宛然處之,煢煢孑立優(yōu)雅高貴,實(shí)在是別具匠心。”
“四弟說的妙哉,正是我要說的。這幅畫我第一眼看到眼前一亮,傅姑娘在這幅畫內(nèi)真是清水出芙蓉,四弟可看得出來這畫中的女子便是傅姑娘?”
顧陌白眉梢?guī)е苫笥譁惤丝粗嬛械母登嗑U,這才恍然大悟的道:“我方纔還在疑惑怎麼這畫中人如此熟悉,三哥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不錯,的確是傅姑娘。”
若是徐薇聽到這句話怕是要一口水噴出來了,四爺,你裝的可真夠像的!
顧陌宸看看這位三弟問道:“怎麼四弟不記得傅姑娘的樣貌了?我記得你與傅姑娘也有過幾面之緣吧?”
顧陌白淺笑道:“倒是有過幾次照面,不過是來去匆匆罷了,並沒有太深的印象,不過我看三哥倒是對傅姑娘用意頗深哪。”
顧陌宸也是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畫中女子的臉上,腦海中回想著那次在難民營與徐薇相處的情景不自覺的便笑了笑,“傅姑娘蕙質(zhì)蘭心,雖然有驚人美貌卻也難抵她的一顆善心,四弟若是知道她在難民營與難民共處時的樣子,我想你也會觸目不忘。”
顧陌白不言而笑,低頭繼續(xù)看畫中的女子。
他何嘗不知道傅青綰是什麼樣的女子?
他何嘗不知道難民營中的傅青綰是如何的善待旁人?
“若是有機(jī)會再次與傅姑娘相遇,我一定會多加註意。”
顧陌宸點(diǎn)頭,“只怕四弟心中早已是曾經(jīng)滄海難爲(wèi)水吧?”
顧陌白悽然回了一個笑,便不再言語。
離開書房之後顧陌白看到趙卓婭正從前門進(jìn)來,手中拿著素日使用的長劍,一身輕便的著裝,腰間繫著白色的革帶,身形嫋娜行動如風(fēng),趙卓婭看到是顧陌白慢下了動作附身問安。
顧陌白與趙卓婭年齡相仿,只是兩人並沒有太多的
交集,趙卓婭在怡馨苑長大,大半是以客人的身份居住在這裡,顧陌白也沒有過多的在意此人。
不過是許久不見之後發(fā)現(xiàn)趙卓婭似乎也從以前那小巧的女娃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顧陌白還是不由輕笑道:“卓婭姑娘,看來我三哥這院子的確是養(yǎng)人,你如今已經(jīng)這般楚楚動人了。”
趙卓婭也未含羞帶怯,“四爺謬讚了。”
顧陌宸也笑道:“可不是嘛,原來是一天一天看著她不覺得有什麼,這會兒卻不得不承認(rèn)這丫頭長大了。我正要尋思著找一個合適的時間給她找一個好婆家,三弟可知道哪家的王公大臣有適齡的男子?”
顧陌白道:“這有很難,等過兩天我找皇上吩咐下去,若是知道迎娶的是怡馨苑的卓婭姑娘只怕三哥這院子的大門要被提親的踏破了。呵呵。”
兩人還在有說有笑的談?wù)撝w卓婭的婚配事宜,後者本無風(fēng)無波的女子臉色卻不似剛纔那般的淡然從容,緋色薄脣輕輕抿著,握著長劍的手加大了力道,“三爺四爺,卓婭的婚事就不勞分心了,卓婭願意一直留在怡馨苑。”
顧陌宸瞬間變作了兄長,半爲(wèi)責(zé)怪半爲(wèi)寵愛的笑道:“傻丫頭,這說的是什麼話?女兒家到了年齡便是要婚配的,你怎麼能一直留在宮中呢?”
趙卓婭揚(yáng)眉看著顧陌宸目光炯炯的道:“我就是要留在怡馨苑,哪兒也不去!”
說完便稱自己還有事要做就先走了。
顧陌宸回頭看著她的身影笑道:“四弟別見笑,這丫頭在怡馨苑久了被我慣壞了,不過四弟若是知道合適的人家還是要多多留意。女大不中留,卓婭也該離開皇宮了。”
顧陌白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此事,不過在離開的時候還是不忘提醒了顧陌宸,卓婭這丫頭的心思或許已經(jīng)暗暗牽著誰了。
顧陌宸當(dāng)局者迷,還是沒有明白四爺?shù)奶狳c(diǎn)。
情之一字,又有誰可以輕易的參悟呢?
“四爺,這麼快就要離開怡馨苑了?我還以爲(wèi)四爺要留在這裡用膳呢?”
上了馬車潘麟嘻嘻笑著,看來今天御膳房的飯菜沒有白做。
顧陌白閉目養(yǎng)神,溫聲道:“霜天曙的飯香我隔著半個皇宮都聞到了,若是不回去,你小子可不是要哭鼻子?”
潘麟一愣,旋即嘿嘿傻笑了兩聲,“四爺果然是料事如神,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嘿嘿。”
顧陌白輕嘆道:“不是我料事如神,這素來就是你的法子。”
潘麟扁扁嘴,是不是自己每次迎接四爺回宮都準(zhǔn)備好吃的太過沒創(chuàng)意了?四爺這話是不是有點(diǎn)嫌棄的意思?
那下次要準(zhǔn)備點(diǎn)別的了。
城外難民營的畫像,傅青綰清晰的眼眸和靈動的衣衫,這一切都太過鮮活,若非是熟人,不可能畫出她的神韻。
這幅畫到底是誰畫的?爲(wèi)什麼會出現(xiàn)在三哥那裡?
顧陌白突然想到那天在尚書府的楓林苑打雪仗的時候雲(yún)竹所堆砌的傅青綰版本的雪人,那座雪人便是如此的活靈活現(xiàn),五官更是刻畫的與真人不相上下。
再想到雲(yún)竹爲(wèi)了傅青綰公然與自己攤牌挑釁,顧陌白嘴角浮起笑意,看來此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這位雲(yún)竹公子的來頭,得好好地查一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