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這麼一喊,大家這才發現皖紫霄竟不在軍中,高拱一怕愛馬:“皖公子本就不善騎射,騎得又是易於控制卻不勝腳力的南方馬,這回只怕是在突圍時掉隊了!”
韓景勒住馬,掃視一圈,語氣暴躁又帶些無措:“誰去尋他回來?”
公子他沒有跟來!薛青木聽聞心裡咯噔一跳,急忙策馬向前:“王爺,我去找公子!”
韓景緊鎖著眉頭,萬分焦急地衝隨行護衛招手道:“薛青木再帶幾個人走!務必要將紫霄安全帶到泰遠!”
薛青木帶著七名護衛離開不到一刻,韓景就開始後悔。紫霄有難,如何也當是他去尋回來,現下叫一個下人去算什麼?更何況,這個薛青木還和紫霄有那麼件讓人怎麼想怎麼糟心的舊事。
韓景沉下臉,慢慢收緊繮繩,低聲對身邊的先鋒將軍道:“你帶著隊伍回去。本王攜十人前去接應。”
“王爺使不得!”高拱嚇了一跳,回身扯住韓景的馬繮,戰場上肆意殺伐的少將軍這時候慌得像是換了個人:“十萬將士全聽王爺一人命令,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屬下如何是好?!王爺,青木與皖公子的關係您也瞭解,他去定是拼死相搏,您大可放心回泰遠城。”
“他與紫霄的關係?”被戳中了心裡的不快,韓景語氣僵硬,眉頭擰成疙瘩:“一個下等的侍衛能和紫霄有什麼關係?高拱,你莫要胡說!”
高拱性情爽直,自是不瞭解韓景與皖紫霄之間的百般心思,說起話來也少了考量,被人沒好氣的兇了,還有些摸不清頭緒:“青木本就是王爺配給皖公子的侍衛,他去尋人回來,再合適不過!況且,青木爲人忠厚老實,論功夫在軍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此番前去定是不辱使命。”
“他倒是處處好”,纏在手上的馬繮勒出道道白痕,韓景也說不清此時的心情,一口悶氣堵在心口,壓得他說什麼都顯得無力:“既然高拱你全力相保,本王也不便說什麼!現下你去接應,本王先一步回城,若是紫霄有半分差池……你與薛青木就提著人頭來見!”
高拱心裡叫苦,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猶豫,拱手領令帶人順著原路往回找。
行了十餘里也不見人影,年輕將軍開始發愁是要擴大搜索範圍,還是繼續前進,忽然左前方的樹林里人影晃動,疾行的馬蹄聲中混雜著呀呀的叫吼。高拱警覺地擺擺手,隨行十餘名護衛迅速散開隱蔽起來。
行在最前面的人一身紫袍,胯下是身量相對矮小的嶺南青馬,周圍還緊緊伴著六七個護衛。再看不出來是誰,就真是眼瞎了!
皖公子雖發冠歪散、衣衫凌亂,但好歹看不出明顯的血跡,高拱長舒一口氣,揚鞭從樹叢中閃出,拔出長刀迎向後面追來的蠻奴。
掄刀橫砍,騎著矮馬的蠻奴轉眼便是身首異處,可才直起身子鋒利的竹箭便直逼面門,高拱向後仰倒堪堪躲過一劫,來不及暗自慶幸,餘光所見就足以嚇得心驚肉跳——他躲過的那箭此時正對著皖紫霄的後心!
皖公子性命堪憂,舌頭卻僵得像是一塊石頭,頂在喉嚨的聲音怎麼也發不出來,高拱瞬間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媽的!這該死的失語癥總在最關鍵的時刻犯!
韓景在臨時收拾準備的房間中焦急的等待著。在母親落難後,韓景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無力感,他難以想象,如果皖紫霄回不來或者奄奄一息,自己將會怎樣。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羈絆變得深入骨髓不可代替,韓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不斷重複:“紫霄,原來我們兩個人早就是一條命了。”
一夜無眠,終於在清晨等到皖紫霄到泰遠的消息,韓景激動地迎出去,卻看見皖紫霄滿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前所未有過的恐懼將晉王定在了原地。
皖紫霄見韓景這幅呆滯樣子,笑著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我好著呢!這回多虧了青木,要不是關鍵時刻他將我撲下馬,只怕這時候王爺要見的就是一具……”
不等人把話說完,韓景便伸手緊緊抱住,凝視著滿是疲倦的面容,喃喃道:“別說了!紫霄,我不想聽……”
“爲何不想?”皖紫霄眉頭微蹙,臉上的笑意散了大半:“王爺,我知你不喜歡薛青木,可是紫霄這條命的確是他捨身救來的!”
帶著薄繭的拇指輕輕按壓著懷裡人的眉心,韓景說得無奈:“你看你又想偏了!紫霄,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冷血,那麼無情,我也會害怕,害怕聽到你回不來的消息……沒了你,韓景就只有一半的性命……”
清晨是南疆一天中最好的時候,難得涼爽而清新的風將人們從悶熱難熬中解救出來,顯然對於補覺的兩個人更是如此。韓景一手搭在皖紫霄的腰上,一手輕握還帶著潮氣的頭髮,下巴抵著懷中人的額頭,嘴角勾出的淺淺弧度。
夢裡又是桃花開滿枝頭的季節,整座皇宮如同漂浮在粉色的花瓣中,交縱的道路上鋪著鮮花做成的地毯,耳中縈繞著《桃花醉》的旋律:
春風暖 桃花滿 朝夕相對尤相挽
傾身問 意欲何 今夜醉花間
一生盟 安能忘 尚笑生死命由天
倦怠時 情正濃 恍若又少年
長相擁 琴曲伴 花落還與故人眠
湖光瀲 舊夢圓 江山談笑間
故交美景最是動人,韓景環起手,毫不掩飾自己的志得意滿:“紫霄,你看我送你一座‘神仙居’!”
皖紫霄卻不似往常,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微低著頭、面無表情地反覆嘟噥:“你騙我……你騙我……”
他知道了?韓景心裡一驚,本能地連連否定,想要抓住那人的雙手卻撲了個空:“怎麼了?你怎麼了,紫霄?”
正說話間皖紫霄自下而上燃起大火,熱浪逼得韓景連退幾步,再擡眼只餘滿地灰燼。
韓景一驚,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懷裡的人睡得正沉才放下心,但隱隱的不安卻始終難以消散。
見韓驚醒了,一直候在身邊的高拱,趕忙低聲道:“王爺,邱大人與赫莫土司正跪在房門前請罪呢!”
韓景不快地皺著眉,單手捂住還在熟睡的皖紫霄的耳朵,把聲音壓得極低:“讓他們下去吧!皖公子勞頓,本王陪他再休息會兒,軍中事務繁多,你也別老呆在這兒!”
高拱看得出韓景的不耐煩,可受人之託,還是要硬著頭皮問:“‘嚮導’的事王爺不追究了?”
一提醒,韓景纔想起來那幾個險些害死他們的“嚮導”,咬牙道:“看在以往的份上,這次就繞過邱茹和赫莫,再有下次決不輕饒!告訴他們, 此次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幾個細作,本王定要讓他們知道背叛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