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手機上有二十個未接電話,全是沈倩打來的。
我起身洗臉刷牙,回到牀邊我開始坐立不安,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排斥在賭場門外囊空如洗的賭徒,疲倦,沮喪。同時也在這時候體會到岳飛仰天長嘆,蘇武放羊時的心情,無助,淒涼,做點什麼?能做點什麼?我只有期待,期待能有那麼一個人來改變我這樣的現狀,我期待我能得到孫薇的消息……
我決定回去,回南京。
在動身之前,我給謝曉娜發了條短信,感謝她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我有些想家了,我今天就要回去。
一會兒謝曉娜回覆祝我一路順風。
短信收到後,我就登上了火車,由於身上所剩的錢不多了,上車之前什麼也沒買。當別人在大吃特吃時,爲了表示我也沒閒著,索性玩起了手機上一個很無聊的遊戲。就在快要通過最後一關時,蔣全打來了電話。他說他的小說沒能出版,他要來蘇州找我。我說我正在回南京的火車上,到了我會去找你的。我聽得出他是剛喝過酒,並且是大醉,他對著手機大聲吆喝著,一會兒說他看到遍地戰火,百姓流離,一會兒又說他要隨李白泛舟五湖四海。我覺得此時的蔣全像是流落天涯的倦客,在經歷過一些挫折後,歷數著當時不得志的千古人物,言語中預示著自己的懷才不遇之情,大江東去之後,他的名字會與這些名字一起流傳下去。
我說,你喝多了,先掛了吧,到時候我再給你打電話。
這次坐火車的感覺與以前相去甚遠,以前是處於極度鬱悶之中,心中有很多的不快,希望能到另一個城市把心散開,把不快吐出來。而這次,我是帶著疲倦絕望著從另一個城市回來,裝滿心碎。
現在火車離開蘇州已經兩百里地,帶著我的破碎的夢想把我從各種各樣的角色中拉回現實。在蘇州的那段時間,我確實被現實擊潰了。利用自己曾經的友誼去騙取吃喝,我甚至懷疑那段時間裡我還是不是人,後來經過求證,我覺得要想完全進化成";人";,還需堅持不懈的努力。從哲學上講,人既是價值的創造者,也是價值的享受者。而我只是依靠別人創造的財富來滿足自己的各種需要。如果我在享受的同時,也創造出了價值,那就是每天從我體內排出的大小便,裡面含有豐富的脂肪及莊稼所需要的一切營養。
下了火車,我依然在激烈的自責,反醒我這段時間的過錯,準備回南京重新開始。
踏上南京的土地我才意識到,我的著裝在人羣中是那麼的顯眼,是那麼的像一個民工。我感覺自己好像又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不時像我投來陌生的目光。
一會兒來到了出站口,我漫不經心地排隊接受包袱檢查,並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時間表,掏出手機來與上面對了一下時間,已是下午三點了。這時,我突然覺得隊伍前面年輕漂亮的女民警有些熟悉,看側面與孫薇很相似,小巧鼻子,玲瓏的眼睛,一閃一閃,看上去非常精神。但是我馬上又打消了這種想法,孫薇學得是廣告設計,怎麼會穿上民警的服裝呢?
輪到我了,我按照女民警的指示把包袱放入機子裡來到另一頭領包。包出來了,我提起甩到後背上,一個十足的民工。這時我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叫我的名字,很輕,帶有一種疑惑的語調。我突然覺得臉上肌肉亂跳,抽搐的厲害。我不知爲何而感到恐懼,於是拼命往外跑,來不及分析是誰的聲音,就這樣一直跑,車輛穿流不息,我也跑個不停。我越過一條馬路,闖了一次紅燈,聽到一個司機探出車窗朝我吼:";你不要命了!";我顧不得這麼多繼續往前跑,這時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摁了接聽鍵,聽見一聲汽車剎車過急而產生的長哮聲,同時這種聲音也來自於我的身後,我警覺到身後出車禍了,給我打電話的人應該就在我的身後,我說:";喂,喂……你怎麼不說話啊!";只聽得車水馬龍,人聲嘈雜。我回過頭去,身後擁擠的現象告訴我果然出了事。我朝事故地點走去,拔開人羣,一位女民警昏躺在路中央,額頭上沾滿了血,看不清本來面目。我拿出手機翻到未接電話回撥過去,這時女民警的手機裡響起了久違了的歌曲:
";你曾說我的心像玻璃杯
單純的透明如水
就算盛滿了心碎
也能輕易撒掉裝著無所謂
我用手握著一隻玻璃杯
心痛的無言以對
就算再灑脫笑的再美
心碎了要用什麼來賠
你一隻小小的玻璃杯
盛不下太多淚水
多一點愛就多一點疲憊
灑掉一些給自己放飛
那輕輕巧巧的玻璃杯
總是太容易破碎
盛下了淚水就盛不下我們
究竟誰湮滅了誰
誰又能體會……
我愣住了,漸漸地走到孫薇身邊,一下攤倒在地!我摸了摸她的臉,轉身對人羣吼道:";快攔輛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