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在外面站一夜嗎?”
花槿如同解脫一般,伸手便推開門。門內(nèi)微弱的火光下,首先吸引她目光的便是趴在白尹腿上的九丫。她蹙了下眉,暗地裡覺得這翹著臀部撅著腰的姿勢實(shí)在不怎麼美觀,心想要九丫稍稍有些心眼,也不會隨意將自已的醜態(tài)展露在白尹的面前。
花槿沒空多做欣賞,擡眼便道:“公子,後日的午宴也許有所轉(zhuǎn)機(jī)。”
“海棠先前已經(jīng)告訴了我你們?nèi)ジ皸畲笕说募s了,想必他並未失信吧,只是……他開出的條件,我不一定能滿足吧。”白尹輕笑道。
花槿將雙眼重新挪回九丫身上,這丫頭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有多少人因她而擔(dān)憂,“楊大人並未提出過分的要求,只是……他問及公子與鄒府的關(guān)係,我自作主張將阿九的身世告訴了他。”
白尹的笑微沉,片刻後卻又嘆道:“罷了,只怕你不說,憑這楊大人的手段遲早也會知道。如今,賣了他這面子,日後更好相處。”
花槿吁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片刻又道:“公子,阿九的身世,你不打算告訴她嗎?”
白尹眉頭擰了一分,“我自有分寸。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既然午宴之事已有轉(zhuǎn)機(jī),明日便勞你費(fèi)神了。”
花槿見白尹神色淡然,也不便再多說,揖了揖,輕聲地退出門去。
雨依舊下得很大,打在院中的芭蕉葉上沙沙作響。白尹垂眼看了看已經(jīng)睡熟之人,雖然嘴角帶著苦澀,卻還是笑了起來。
她的身世,他未曾提過,但絕非是故意隱瞞。起初只道沒必要說,後來想要告訴她時,卻又怕她胡想,以爲(wèi)他對她的好豈是因爲(wèi)身世之故。如今想來,越是擔(dān)心越是不願開口。可有些事終歸是躲不了的,他想,等到後日的宴會後,他便告訴她。
九丫次日醒來時,人已經(jīng)回了自個的寢室,大概是心裡擔(dān)著事兒,這日頭還沒出來,便已經(jīng)醒了。出院子後正巧見著花槿領(lǐng)著人往外走,她耳尖,聽見他們是要回迦南坊,於是一個激靈湊上去問個究竟。
花槿一隻腳本已上了馬車,見九丫一副不得答覆誓不罷休的模樣,便將她拉到了一邊,“我?guī)嘶劐饶戏蝗×鹆е閬砭裙拥拿!?
“琉璃珠?”九丫訝然。
花槿擰了個笑,雖然夜裡也沒睡好,但較之昨日臉色明顯好了許多,“公子不能見日,琉璃珠也是見不得光的奇花,明日午宴時,我們以獻(xiàn)花爲(wèi)由,宴殿內(nèi)定然會以簾避光,這樣便能保公子萬無一失。”
妙計,確就是妙計,九丫止不住心裡的欣喜,“花姐姐真是高招,難道昨日在姓楊的面前如此瀟灑,原來早已有退路。這次姓楊的威脅不了我們,心裡一定不痛快,真想看看他現(xiàn)在的小人臉。”
花槿聞言抽了抽嘴角,心裡覺得她九丫現(xiàn)在纔是一張小人臉吧。雖不忍打破對方的希望,可正義的力量,讓她還是開了口,“阿九,這法子正是楊大人教的。”
“啊。”九丫一聽,下巴差點(diǎn)掉地上。
俗話說:關(guān)心則亂。迦南坊雖不乏聰明之人,但一旦著急起來,想問題的都變成自個的腳趾頭。
因爲(wèi)花槿不需要多餘的人手幫忙,九丫被留在了鬱章園。興許是心裡的大事得以解決,她頓時覺得有些無聊,於是在轉(zhuǎn)悠了大半日後,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工部的臨時設(shè)在鬱章園裡的樓子前。她這頭還沒回過神來,卻已經(jīng)被人瞧見。
“喲,這不是九姑娘嗎?您大駕呀。”說話的正是大志。他今日一早便得了他家公子的提點(diǎn),說若是看到了這九姑娘,可以繼續(xù)昨日的威風(fēng)。
九丫聽見人喚,見對方又是這副模樣,很有些不樂意,可臉上還是扯了個乾癟的笑,“啊,好巧呀,你也在這兒。”
大志挑了挑眉,得意地答道:“這可是工部,我自然在這兒,倒是姑娘的住處離這兒好遠(yuǎn)吧。看來是特地過來的吧?”
看見大志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九丫卻並沒上火,反而繼續(xù)笑道:“哪裡哪裡,只是路過而已。”
大志見她嘴硬,極不給面子地將頭一撇,“若是這樣,那姑娘走好。”
九丫看他就要轉(zhuǎn)身,忙著了聲,“那個……你們公子在嗎?”
聽她如此語氣,大志心裡暗爽,更覺得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他轉(zhuǎn)過身來,不急不徐地道:“九姑娘到底是路過還是特地來找我家公子呢?”
這小人往往愛佔(zhàn)點(diǎn)小便宜,即使是嘴巴上討些好也樂意得很。九丫自覺是大人,所以不跟他一般見識,“好了,專程來找你家公子的,我可以進(jìn)去了吧。”
大志其實(shí)沒什麼大志向,得了九丫這句話後,終於肯乖乖地讓開了道。
九丫進(jìn)到樓裡時,楊宇桓一個人正坐在桌前埋頭看東西,大概是太過用功,竟沒發(fā)現(xiàn)進(jìn)來的人並非自已身邊的小廝,因此只是伸手敲了敲桌上的杯子,道了聲“添茶”。
九丫本是要說話,可被他打斷後卻不沒動聲色,轉(zhuǎn)身出了門。門外院子中放著一爐與一壺,壺中的水早已經(jīng)沒了。她本想喚大志來,可那廝不知跑哪兒去了。九丫不禁努了努嘴,只得自已動起手來。又是燒水又是泡茶,一來一去一刻鐘便過去了,其間楊宇桓還催了幾次,她依舊沒動聲色。
好不容易將茶送到了楊宇桓手中,他喝了一口,很是滿意的模樣,可腦袋就是擡也不擡,片刻後又指了指西首一角道:“櫃子上的灰你今日清理了嗎?要是沒清理,就別佔(zhàn)在這兒了。”
九丫臉色有些變了,可還是拿了雞毛撣子,將櫃子裡外的灰都拂了一遍。站回來後,楊宇桓又指了指左邊的窗子,“昨日便讓你將窗外的樹枝修一修,怎麼還沒動,都見不著光了。”
九丫咬了咬牙,拿著剪子走了出去。楊宇桓雖沒有擡頭,卻撅起嘴角,順手端起杯中茶呷了一口,覺得這茶泡得剛好,不淡不濃清香回甘,比起大志的手藝好了不知多少。雖見她平時談吐沒有半點(diǎn)姑娘家的細(xì)緻,可這泡個茶種個花也還真上得了檯面。他的笑濃了一分,然而正是此時,窗外忽然傳來凳子倒地的聲響,接著便是一聲驚呼。
這聲“哎喲”讓他的思緒一亂,放下手中的茶便跑了出去。轉(zhuǎn)了個彎,便是聲音傳來的地方。仔細(xì)一看,一個少女正坐在凳子上用剪子剪著發(fā)端上的岔兒。見他走近,她不禁擡頭腆著臉笑道:“喲,楊三公子,您睡醒了?”
楊宇桓鬆了口氣,隨即便將挑梢一挑,叉著腰道:“我還當(dāng)大志摔破了相呢,叫得這麼淒厲,原來是九姑娘,沒想到你喜歡沒事兒亂叫喚。”
因爲(wèi)昨晚鬧得不怎麼愉快,九丫本擔(dān)心會顯尷尬,所以來這兒一路,她想了好些開場白。如今經(jīng)楊宇桓這一說,就差那麼一點(diǎn),她手中的剪子就直接招呼過去了,至於壓在心裡大半日的那個“謝”字,早已被她拋在了腦後。
大概是見她黑著一張臉,一向不懂見好就收的楊宇桓頓時笑了起來,“哦,我知道了,九姑娘是爲(wèi)昨晚的事兒來道歉的吧。你放心吧,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會在乎你的無理。”
九丫一臉不滿,“誰說我是來道歉的?”
楊宇桓聞言故作驚詫,片刻又如恍然大悟一般,“哦,那九姑娘是來道謝的?你何需如此多禮,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九丫徹底被楊宇桓的無賴模樣給擊潰,她半低著腦袋,終於咬牙道了聲:“謝謝。”
楊宇桓再次勾起脣角,她垂頭喪氣的表情似乎更能讓他心情舒坦,他沉默著,直到九丫覺得詭異而擡起頭來,他才叉著手著了聲,“就這兩個字,似乎太容易了些。”
這楊宇桓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前一刻還在說“多禮”,這一瞬又馬上露出了小人嘴臉。九丫氣不打一處來,覺得自已這一趟起是多餘了,對付他這樣的人,就不能太過仁慈。
“那你想怎麼樣?”她壓制著心裡的怒。
楊宇桓一手托住下巴,作沉思狀。“我好歹你家公子,也算對你有大恩吧。”
九丫眉頭*,沒有答話。
“嗯,那要是讓你請吃飯,便太對不起你家公子那貴重的命了。”
九丫開始出粗氣兒,依然沒有吭聲。
“要讓你以重金答謝,那你也拿不出多少銀子來。”
九丫已經(jīng)到崩潰的邊緣,狠吸了口氣。
“有了。”楊宇桓裝模作樣地將手拍了一下,“本公子瞧你茶泡得好,明日午宴過後,你就來給本公子泡十日的茶吧。”
九丫本就打算,要是他提過分的要求,她一準(zhǔn)將手中的剪子丟過去。因此楊宇桓話一落,她的手便擡了起來。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楊宇桓的聲音竟及時地打亂了她的行動,“要是你答應(yīng),我可以再幫你一個忙。”
她微擰起眉頭,“什麼忙?”
他嘆了口氣,將笑意斂盡,“明日的午宴,想必你也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