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的手一時被制,俏面不禁一怔,卻又旋即低了頭,正是嬌羞難卻的模樣。赫連徽墨目光迴轉,騰出另一隻手輕輕將那白嫩指間的小碟接了過來,按住晴兒的手倒是鬆了,這便令得她頓時面上紅一陣白一陣。
赫連徽墨也不瞧她,只夾起碟中的玫瑰糕望著,卻又不送入口中,出了一會兒神方望過晴兒去,“你這丫頭說來也是頗有幾分動人——”這輕慢綿柔的話說著,亦是放了那烏木刻銀的雙箸,手緩緩伸向面前正是無措的少女。他的手指柔柔落在她的臉頰,循著她柔美姣好的輪廓而上,將至耳畔,又是稍稍一滯,轉而遊走到少女小巧的耳垂。
晴兒自打那微帶涼意的手指落在自個兒臉上,便是心頭亂了分寸,王爺待人雖和氣,卻是素來不與人過分親近,這番柔情萬般怎得叫人不驚喜交加?思及念下正是滿面粉色,雙頰在燭火幽然映襯下淡淡泛出潤澤水光。
赫連徽墨笑意淺淡,那笑遊離於眼角眉梢,卻分明抓不住。白皙修長的手指劃過羞紅髮熱的耳垂,捲纏上那耳畔青絲,烏髮纏繞在他的指間,說不清的糾結與共。他笑著靠近她,愈來愈近,眼中柔情萬千,溫暖的氣息在她耳畔綿綿而動,“你可知,今夜這般嫵媚,任是哪個都會動心的。”聲音有一絲啞,卻叫人只覺心頭燒烈,一瞬之間的情潮涌動仿若初夏“摘露池”中千瓣蓮怒放,須臾之間滿目紅豔,燒燙到每一分神思。
“王爺!”晴兒柔軟無力,幾乎倚靠在赫連徽墨懷中,連著喚來的聲音亦是嬌媚入骨。赫連徽墨伸手攬過她纖細的腰肢,脣邊笑意飄忽不定,纏繞在她青絲間的手輕柔揚起,那光若錦緞的發便絲絲滑下。“不知道——”他輕憐蜜意說來,教懷中佳人心思俱散,也並不曾聽得他說出的話。赫連徽墨卻是冷笑,忽地拔了她綰在髮髻上的珊瑚花簪,晴兒滿頭烏髮失了夾制,便是披散滿肩。
正是不料事態忽變,晴兒吃驚地瞧著面前少年忽然冷冽的眼神,“王爺!您——”赫連徽墨手上執起紅透華美的珊瑚花簪,淡淡說道,“簪頭和針梃連爲一體,這麼一支用整塊珊瑚製出的花簪恐怕後宮的娘娘們都未必能有吧?”又是將她推出懷中,扯起添花錦的半臂袖幅,“添花錦雖非名貴,卻是精工,又是哪個娘娘賞給你的?”
晴兒面色驚變,不自覺退了幾步,卻也比往常更是冷靜自持,面上神色亦是極快地由驚轉怒,由怒及寒。“王爺早就懷疑晴兒了?”滿頭散發的少女不由咬牙,目光凜凜,“那你又何必對我惺惺作態?”
“難道你不是想這樣麼?”赫連徽墨冷笑道,“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一直隱藏得很好,怎麼偏偏這時候犯了這樣的忌諱?如若不然,我也定會如前待你。”
“恐怕早在我爲‘輕葉鏢’所傷的時候你便知道我並非忠於你,爲什麼卻不揭了出來?倒要我仍舊在你身邊?”晴兒此刻說話也再無尊稱,倒是赴死之態。赫連徽墨反是展眉,笑道,“我爲何要揭開你的真面目?我此刻知道是你在作祟,何必叫你去了又換來一個?”沉吟片刻,卻又凝視晴兒浮起怒意的嬌豔容顏,說道,“何況,你在我身邊那麼久了,素日裡的好處我也是知道的,若你被打出原形,怕是難保一條性命吧?”
聽得這話,晴兒面色卻是陡然淒涼,心知他所言道理,倒把脣一咬,喃喃說道,“今兒我確是做了最笨的事兒,毀了自個兒不說,也——”話到了這裡,晴兒緩緩擡起眼望著赫連徽墨,內中卻是化不開的情意,“王爺!晴兒今日所爲,只是以女子心思所施布,並無其他。晴兒從十二歲開始就在您身邊伺候,正是心中早已情根深種,只是我不過是個小小宮女,又哪裡能夠比配王爺?這些年,雖爲人耳目,可但凡對王爺不利的事兒卻是從未說過。便是猜到您可能懷疑起我的身份,也是竭力掩飾著。”頓了頓,口中之言更是酸澀,“本來確是可以密談之言保我全身而退,只是,只是我不想——我,不過是想長久留在王爺身邊!”
赫連徽墨聞言微微蹙眉,卻也不說話,只瞧著她胭脂有一絲飛亂的面龐。卻是晴兒緩步上前,眼中纏綿之意更甚,“王爺,晴兒所要極少,只望能在您身邊分得一絲情意。”說罷便是舒臂輕輕攏上赫連徽墨的肩頭。她這般靠來,婉柔青絲繚繞在他頸間頰上,馨香氣息軟軟燻人,那薄透衣料下青春嬌嫩的身子也自是漸漸發燙,
蓮瓣琉璃香爐中融融暖香瀰漫開來,銀燈中燭蠟“噼啪”一聲,掉落一截餘燼,接續的燭芯封蠟燒盡,光彩便是更勝之前。
晴兒迷亂雙眸半闔,身子上的熱亦是更甚,輕啓朱脣,發出的聲音嬌柔無力,“王爺!”光暈下的少女,雪膚蒙著粉潤光澤,頰上紅暈更勝胭脂,又是深領衣衫,此番情態便更是撩人。豈料赫連徽墨卻是淡漠,只拉開她緊緊牽攏在他肩頸的手臂,說道,“若我有意收你,也不必等在現在了。”
天瑞的王爺便是暫無正妻,府內美妾卻也不會缺位,即便是最不得聖意的七王爺也由皇帝賜了侍妾。而十一王爺赫連徽墨倒是因身子孱弱,也便無人提及侍妾之說。只是若他自行收了妾,也是應當的。
晴兒被冷冷推離之際,面上嬌紅便是瞬間褪去,不禁花容慘淡。慢慢退了幾步,盯著眼前心繫多年的人,忽而切齒說道,“你,寧可要一個醫女,也不要我?”赫連徽墨一驚,眸中陡然現了狠意,卻是晴兒見他這般,反是蒼涼笑道,“京華圍場!旁人看不到,我是你的身邊人,又怎會看不到?便是皇上將你交由嚴太醫親自看護不許旁人擾動,也該是隻我能夠近近看著你!只我可以爲你拭汗更衣!只我可以握著你的手守著你!而你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人,也該是我纔對!可是,爲什麼是她?我看見了,她與你月下相攜、互訴衷腸,你們之間有什麼還用得著猜麼?”本是悽聲道來,卻愈說愈是暴戾,晴兒青絲繚亂,翠衣裹身而顫,那雙美目中全是怒意,“可是,皇上說,她懂得醫術,照顧你更是妥當,倒把我支使出去了!你肯定想不到,當日見她月下守到你醒來的那一刻——我多想可以推開她,叫她去死!”
站在不遠處的少女本是最爲俏皮的人,此刻卻是目中殘虐。赫連徽墨冷冷瞧著她,好一會兒才說道,“若你敢動她,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叫她死?我爲何叫她死?”晴兒輕手撥過頰上亂髮,搖首說道,“我只是要你!我要屬於我的東西!你那滿腹柔情最好全部給我!否則,婉皇后的事兒,我一定會告知皇上!”
淺淺一笑,赫連徽墨清冷麪容在閃爍燭火下反顯得更爲柔和,“你在要挾我?”晴兒亦無懼色,妖嬈笑道,“不敢!只是你若殺了我,你背後的秘密才真的會全盤現出,而只要有我在,你非但不用擔心,我,更可以助你!”
“我本就是皇上的人,這麼多年來,我捨不得害了你,如今,更不捨得!”她挪步而來,同樣柔情深重的面龐上卻是不見嬌羞,反是癡迷執著。她靠近了來,雙手攀附他的肩,下一刻便是燦然一笑,將脣緊緊貼上了他的。
她能夠感覺到他的抗拒,可是他並沒有推開她。將身子更貼近了些,她媚眼如絲,輕柔地喘息著,觸及那涼涼的脣瓣,心中便是無限蜜意揉碎了,每個角落佈滿喜悅。他沒有任何的迴應又如何?只想到這一刻他便是她一個人的,又是何等快意?手上攀得更緊,身子恨不得與他化作一體。脣齒相接,便知曉他抗拒更深,她並未沮喪,反是伸手將他束髮的碧玉扁方拔了去。他長髮及腰,墨色如染,此刻全部披散在身後,令那姣美容顏更是動人。
她癡迷撫那如絲長髮,將它拉在手中,與自己的發交纏在一起。吻亦帶了些許強勢,硬行與他的舌交纏,那溫軟綿密果然便和方纔他爲她吮去污血一般叫人悸動。身子更是火燙,索取間深領衣衫已然滑落大半,碧水色的心衣亦是堪堪遮著胸前春光。
暖香薰人,只因情動,半裸的少女攀附在如玉少年身前,脣舌交融,只聞少女媚骨嬌息。而那少年眸中意冷,卻是忽而抓住了那在他身上急欲解開袍帶的手。將她稍稍推離了些,赫連徽墨冷冷說道,“你可以選擇,今夜若是與我肌膚相親,你便不過是我手中一枚棋子,我對你再無憐惜。若你還想如前一般留在我身邊,你最好離開,今夜之事便可作罷。”
“王爺!”要身或要情,原來只能選擇一個!晴兒悽然望著眼前的少年,在他冷凝目光中,情潮何以延續?只把身心凍結。“你在逼我!你爲何要逼我?我只不過是要你一點點的愛意,一點點的溫存!”她垂首,啞然失聲,言語似是湮滅在她如瀑的長髮中。
銀燈忽滅,蠟已盡。
瞬間沒了光亮,他們彼此瞧不見對方此刻的神情,只得靜靜相對。
好一會兒赫連徽墨才輕聲說道,“你,何嘗不是在逼我?”沉靜話語在屋內幽幽響起,卻是沒了奈何的話。晴兒聽來便是一怔,明麗雙眸悲意縱生。若他這話說來無情也便罷了,偏他並非沒有一絲情意,即便她是如此待他,他依然不曾真正捨棄於她。
藉著屋外暗暗宮燈的光能夠勉強瞧見他側立案邊,長髮順在腰間,他面容如此姣好,可是叫她心動心往的又怎是這罕見的美貌?
五年前,初初見他,也正是這樣一個無月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