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之後，莫千蕊終於神清氣爽了。
只餘腦海深處，偶爾還會有針扎一般的微疼，卻不會影響到她的日常生活。
跟眼巴巴守在竈間外頭的唐晏岫擺了擺手，算作告別，莫千蕊很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的坑完了人就跑。
在空間裡是看不到外頭的情形，偶爾凝神細(xì)聽，也許能聽到外頭的一絲動靜。以往，莫千蕊進(jìn)入空間時，都會選擇一個無人的角落，而這一次卻是一個意外。
出了空間，站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空間裡頭是沒有晝夜之分的，因而莫千蕊費了些時間纔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
這會兒，天已經(jīng)破曉了，微亮的陽光透過糊了紙的窗戶照在了地上，雖不是看得很真切，莫千蕊卻立刻確定如今自己正是在竈間之中。
是了，昨個兒早上，她最後掙扎的那一下，彷彿讓自己跌到了竈間的地上。
後來的事情她是不記得了，不過……
自己的失蹤一定已經(jīng)被小姑姑看在眼裡了。
又細(xì)細(xì)的思量了一會兒，莫千蕊毅然決定誣陷小姑姑。
當(dāng)時那種情形，若她猜得沒錯的話，小姑姑的幫兇所在的位置未必能看到她落入竈間以後發(fā)生了什麼事兒。也就是說，她憑空消失的目擊者唯有小姑姑一人而已。
一邊是整日裡瞎折騰的小姑姑，另一邊則是打小就乖巧懂事的莫千蕊。
旁人怎麼看她不敢肯定，可至少在阿爹阿孃眼中，她所說的話可信度要高得太多了。
若是擱在平日裡，莫千蕊是不屑說謊的。畢竟，她從小接受的教育裡面，就有好孩子不說謊這一條。可她卻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只會在福利院裡哭鼻子的小孩子了。已經(jīng)在社會這個大染缸裡浸泡了多年後，她有了自己的行爲(wèi)準(zhǔn)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睚眥必報。
跟以往的小打小鬧不同，這一次，她算是跟小姑姑結(jié)了死仇了。
所謂死仇，即，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無論怎麼樣，她都要小姑姑付出慘痛的代價。
思量清楚之後，莫千蕊伸手去推竈間的門，卻愕然發(fā)現(xiàn)這門是被人從外面鎖上的。再仔細(xì)回憶了一下，的確每天晚上阿奶似乎都要將竈間的門用鐵鏈鎖死，而院門反倒是隻插了門捎。
微微一愣，莫千蕊轉(zhuǎn)而走向了竈間的後門。
這門倒是容易弄開，拔了門捎就成了。只是，她要怎樣出了門再將門捎給插回去呢？
沒想出妥當(dāng)?shù)姆ㄗ觼恚吐牭皆鹤友e有了些動靜，怕是她方纔推竈間大門時，給弄出了一些聲響。
當(dāng)即，莫千蕊顧不得其他了，伸手拔了門捎，反手將門關(guān)上後，撒腿就往外頭跑。
一直跑到了拐角處，她才停下了腳步，將身子緊緊靠著牆壁，耳朵則豎起來聽裡頭的動靜。不多會兒，傳來了阿奶那氣勢磅礴的大吼著：“竈間的門咋開了？是不是莫小妹那王八羔子又回來了？要是我這次弄不死她，我就跟她姓！”
阿奶的聲音裡透著陣陣殺氣，莫千蕊卻聽得熱淚盈眶。
雖說平日裡，阿奶對她實在是不咋樣，不過卻也從未虐待她。要是拿阿奶跟小姑姑一比，那阿奶簡直就是聖人一般的存在了。
給自己鼓了鼓勁兒，莫千蕊猶猶豫豫的挪著腳步往自家方向探出了頭。
阿奶正站在竈間後門邊上，死死的朝兩邊掃射，彷彿這樣就能逮到小姑姑似的。卻不想，小姑姑沒逮到，倒讓她看到了莫千蕊探頭探腦的模樣。
尖叫了一聲，阿奶一下子衝了過來，死死的揪住了莫千蕊的胳膊，大聲的嚷嚷道：“大山子！咱家大丫頭沒給人賣了，她自個兒又回來了！”
好疼……
阿奶打小就是幹農(nóng)活的好手，雖說在綠蘿鎮(zhèn)住了十來年，可平日裡有啥粗活重活都要她來收拾，自然而然的，練就了一把子好力氣。
莫千蕊不由得慶幸她從未跟阿奶動過手，要不然，就她這麼個小身板，分分鐘鍾就被阿奶給收拾了。
“阿奶你放手好吧？疼！”顫顫巍巍的開了口，莫千蕊還不忘隨時隨地的給小姑姑上眼藥，“昨個兒我被小姑姑狠狠的打了一頓，你這會兒還揪我胳膊，要斷了！”
聞言，阿奶當(dāng)即放下了手。
其實說白了，她方纔也是激動之下沒了分成，又不是打算收拾莫千蕊。
很快，聽到動靜的阿爹奔了出來，一把拉過莫千蕊就往家裡趕：“大丫頭你給回來了，快去看你阿孃！”
幾乎被拖拽到了阿孃的牀前，莫千蕊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這胳膊腿兒大概有一段時間要不能用了。心裡默默的又給小姑姑記上了一筆，可等她看到阿孃時，卻彷彿從頭頂澆了一大桶的冰水。
“阿孃，你怎麼了？我是大丫頭，你看，我好好的，沒缺胳膊少腿兒。”
情急之下，莫千蕊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阿孃了，她實在是被阿孃如今的模樣給嚇到了。
昨個兒早上，她還見過阿孃。
那會兒，阿孃剛睡醒，精氣神雖不是很足，可整體來說卻是好模好樣的。要知道，阿孃原本身子骨就很不錯，如今懷了孕雖要辛苦一些，可她到底是生過兩個孩子的，加上這一個多月以來，誰也沒讓阿孃勞動半分，反而將她養(yǎng)的有些發(fā)胖了。
可才一夜未見，阿孃彷彿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色慘白無比，嘴脣更是毫無血色，額間滲出陣陣?yán)浜梗踔领遏W角都有兩根白髮了。
一夜白頭的故事，莫千蕊上輩子也聽說過，卻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親眼看到。
哪怕阿孃只是添了兩根白髮，可問題是，阿孃今年不過才二十六歲！
“小姑姑死哪裡去了？阿爹，你告訴我，看我不弄死她！”
啥叫惡向膽邊生？
這就是！
若是這會兒小姑姑就在莫千蕊面前的話，她真的會拿把刀先砍死那貨再說。哪怕如今小姑姑不在跟前，她這心裡的怨恨也不曾少半分。
不想，莫千蕊的話音剛落，阿奶就接了上來：“要是知道那王八羔子死哪兒去了，還用得著你動手？老孃眨眼就將她劈成十七八塊的！”
阿奶的話讓莫千蕊噎了一下，旋即大腦慢慢的恢復(fù)了理智。
如今，最重要的並不是找小姑姑算賬，而是要確保阿孃沒事。
“阿爹，咱們將阿孃送到醫(yī)館去啊！咋就這麼放任不管呢？”
“大丫頭你先別急，昨個兒咱家就請了大夫了。你阿孃哭了整整一天，她還想出去找你，被我給攔了下來。這不，夜裡頭喝了藥睡下了，大夫說，就讓她一覺睡到天亮，或許能夠好一些。”
見莫千蕊稍稍安靜了一些，阿爹又道：“你今個兒哪裡也別去，就在這兒守著你阿孃吧。等她醒過來時，看到了你，說不定這身子骨一下子就鬆快了。”
“好，我哪兒也不去。不過，我不會原諒小姑姑的，她昨個兒狠狠的打了我一頓，到這會兒我身上還不舒坦呢。還有，她還說要將我和阿孃賣到窯……什麼地方去。反正這以後，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她要是再敢上門來，我一準(zhǔn)拿大棒子捶死她！”
阿爹還沒開口，阿奶又殺氣騰騰的杵了上來。
“你放心，只要曉得那王八羔子人在哪兒，不用你使大棒子，我一準(zhǔn)拿兩把刀將她剁成肉末末！”
那猙獰的面孔，陰測測的語氣，饒是知曉阿奶不是針對自己，莫千蕊還是被嚇得不輕。
見狀，阿爹趕忙將阿奶往門外推，一面推著一面道：“阿孃你去竈間忙活早飯吧，大丫頭和她娘都一天沒吃喝了，你別就杵在這裡嚇唬人了。”
將阿奶打發(fā)走後，阿爹又挪了過來，面露擔(dān)憂的看了看阿孃，道：“唉，大夫說，你阿孃昨個兒太激動了，要是不好好將養(yǎng)著，肚子裡的孩子怕是會保不住。大丫頭，你千萬別走開，就乖乖待在房裡陪你阿孃。興許看到你平安回來了，你阿孃立刻就好轉(zhuǎn)了呢！”
莫千蕊又變了臉色，她的腦海裡忽的浮現(xiàn)了睡夢中的那些片段話語。
上輩子，媽媽懷上妹妹時，那難以言喻的幸福。生下妹妹時，那打從心底裡的知足。還有，最後出車禍時，那近乎喃語的託付……
“阿爹，阿孃一定會沒事兒的，她肚子裡的弟弟妹妹也會平安的。”
“誰也不希望這樣呢。”阿爹幽幽的嘆著氣，又道，“你阿奶也被氣得不輕，彷彿她擱在房裡的幾樣?xùn)|西都不見了。對了，你房裡也是一團(tuán)糟，還有竈間……也就我和你阿孃的這房裡因爲(wèi)鎖了門，這才免了災(zāi)。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你好好在這兒守著，哪兒也別走哦。”
莫千蕊點點頭，目光卻始終沒有落到阿爹身上，而是一直盯著阿孃看。
阿孃，你會好好的，對嗎？
還有尚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也會平安誕生的，是不是？
不知不覺間，眼淚忍不住涌了出來，朦朧中卻看到阿孃睜開了眼睛。用手背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莫千蕊驚喜的抓住了阿孃的手。
“阿孃，你快看，我回來了，我沒有受半點兒委屈，平安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