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和事, 註定了一生都埋在陰影裡。”——這句話,是鼬剛進入暗部時,團藏對他說的, 一直到十幾年後的今天, 鼬都非常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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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木葉的夏日祭, 鼬換上了黑色的浴衣走到熱鬧的大街上。
街上行人很多, 章魚燒的香氣縈繞在木葉上空, 淡淡的青煙升起,很快便消散在夜空下。
耳邊盪漾著孩童嬉鬧追逐的歡笑聲,鼬藉著這麼多年堅持維持著的微弱視力, 拐彎走進三色丸子店內。
其實他還是能看到一點點東西的,只是那個人對外說的是他什麼都看不到了, 爲的只是他能有些清淨的日子, 不再過打打殺殺黑暗沉浮的生活。
鼬點了十串丸子, 坐在一邊安靜的吃著,只不過, 這樣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外面街上的人似乎是看見了什麼,歡叫聲更大了。鼬從那混雜一片的聲音中找到了幾個關鍵詞。
哦,原來是木葉村的第六代火影漩渦鳴人又來參加夏日祭了。
鼬拿著丸子的手頓了頓,然後放下,目光移向窗外, 視線鎖定那抹耀眼的金色。
真的好刺眼, 如同太陽一般, 讓他這個視力不好的人都沒辦法移開視線。
鼬輕輕扯動脣角想要微笑, 但因爲常年不笑, 現在的他,已經扯不出一個像樣的微笑來了。
於是, 鼬索性沉下臉,不再去看外面的一切,盯著茶杯裡的清茶發呆。淺綠色的水面上浮著幾片綠葉,薄薄霧氣嫋嫋升起,迷了那雙漆黑的眸子。
鼬驀地憶起了那個盪漾著灩漣水光的下午,金髮少年望著池中荷花微笑的臉龐一下子明晰起來,那是這兒十幾年來一直不曾忘卻的畫面,緬懷於胸。
那時還很小的他,已經學會了追逐,沿著他的腳步一點一點攀爬至今,而如今,他已經停止了年少時期的追逐,他將自己的情愫扼殺在那個本是少年無憂的時期,循著黑暗,摸爬滾打,摒棄了無用的期望與幻想,投身於任務之中。
那樣的黑歷史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的少年時期也就這麼跟著去了,但現在想起,卻覺得莫名的懷念,並不是因爲那是一段多麼好的時光,而是,——那段時光再也找不回來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不該再這麼煽情的想下去,鼬將那杯微冷的茶喝盡,再把剩下的幾串丸子打包,起身離開了丸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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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遠離了木葉的大街,獨自一人走在長滿蘆葦的小河邊。
從近處看去,河水是一片黑色的,沒有月亮的影子,大概是躲到雲層中去了吧。
流水“叮噹”的響著,如同孩童口中傳唱的歌謠,亙古綿長,在這微醺的初夏夜中,持續了許久都沒有停止。
在岸邊駐足了一刻,風起了。
涼爽的晚風掠起鼬長長的黑髮,捲起白色的絮花,在空中旋轉,飄落,最終墜入那無盡的黑色河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鼬目光上移,望向那片黑黑的天空。
無星,無月,只有黑色。
往年的夏夜的天空都是繁星閃爍,今年不知怎的,竟沒看到一顆星,或許是他眼神不好,所以纔看不到的吧。
鼬垂了垂眼,他想起了那年的夏日祭。
那年的夏日祭,有美麗的星空。
那年的夏日祭,有互相爭奪食物的他和鳴人。
那年的夏日祭,有著現在的夏日祭所無法比擬的東西。
不過十幾年而已,短短的這十幾年能改變什麼呢?鼬這樣問自己。
其實十幾年間能改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戰爭奪去了人的性命,村子的內部鬥爭奪去了一族人的性命,他所珍視的東西,在一夕之間,被他親自葬送,很痛心很不忍,但他並不後悔這雙手沾滿鮮血,亦不後悔陷身無盡的黑暗,本來,有些東西就是註定要在黑暗中度過。
他未來的道路早已被鋪好,只需他去走一遍而已,但是在那個人生的分岔路口中,偏偏冒出個人來,阻止了他的前進,讓他未來的道路隱於茫茫白霧中。
那個人正是漩渦鳴人。
很小的時候他認識了尚且年少的鳴人,長大了,他再次見到了少年時期的鳴人,鳴人沒有變,不僅是身高樣貌,還有心,和他小時候所見的人一模一樣。
漩渦鳴人停留在了少年時期,而他,則從孩童直接跳到了青年。他沒有漩渦鳴人那樣明亮開心的少年時期,從來都沒有。
他的少年時期,全部給了黑暗。
他是宇智波鼬,註定揹負一切在黑暗中沉淪。
那個時候,唯一值得留戀的或許就只有佐助了,是佐助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感覺,當他將小小的嬰孩捧在手中時,他大腦中就只有保護弟弟這個想法。這之後,是佐助的成長,他很欣慰。他給了佐助前所未有的溫柔,當佐助睜著黑色的眼睛看著他時,他發誓這一生都要守護好最愛的弟弟,即便揹負罵名與弟弟的憎惡。
“砰——!”一朵煙花綻放在天空中,照得那夜空如白晝。
鼬的沉思被迫終止了,望著那片廣闊的天空,微瞇起眼,想要看清煙花的形狀,不過這只是徒然。沒有多做停留,鼬轉身便離開了小河邊,他身後的天空中仍舊絢爛一片,但那並不能讓他停下腳步。
他在最純真的年代看過一場最盛大壯麗的煙花,一生中僅此一場的煙火,鐫刻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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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家的道路上,鼬的步調算不上輕快,也是,他本不是那種走路輕快的人,他的步子向來都是穩健堅定的,即便現在的他已經看不清腳下的路,他也走得堅定,沒有絲毫停頓。
這條路他走了不下百遍,每次的心境都有所不同。不過是條路而已,鼬想,然而他不得不承認的是,這條路的確承載了太多東西。
他曾經揹著佐助在這條路上走過,他曾在這條路上受傷倒下,他曾在這條路上挖下了好友的眼睛……可以說,在這條路上,他踏過了他的少年輕狂,一步步走向滅亡。
前方宇智波大宅的大門在墨綠色的樹葉中若隱若現,鼬瞇起眼,他似乎看見門前倚著一個人。
待走近些,那人的模樣也愈發明晰起來。
不是他那愚蠢的弟弟又是誰?
鼬抿脣不語,從佐助身旁走過,推開門,徑直入門,佐助跟在鼬身後也進了門。
沉重的大門“吱呀”著合上,而後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
鼬和佐助並排走在清冷的宇智波一族的街道上,清涼的風掠過,卷著枯枝與細沙。
鼬目不斜視,他身邊的黑髮青年沒有半分開口的樣子,於是氣氛持續僵冷。
曾幾何時,他護在身後的弟弟已經成長到了與他並肩的年紀了?是時光在他不經意間流逝得太快了嗎?答案不知。
鼬曾把自己的心分成五塊,分別給了五個在他不算太長的生命中佔據了較長時間的人。
第一個是父親,在他腦海中,父親一直都是嚴肅的,不茍言笑,只有在他表現得非常出色的時候纔會稍微柔和下面部表情。父親給他的,是嚴厲的父愛。
第二個是母親,不同於父愛,母愛來得更直接,更溫柔,包裹著他的一切。鼬感謝他的母親將他帶到這個人世間,教會他寬容與愛。
第三個是止水,曾經最好的朋友,出生入死的兄弟,溫柔與嚴厲相融的老師,鼬在止水身上體會到了友情與犧牲。
第四個是鳴人,是教他成長,讓他學會追逐的光,在那陰暗的十幾歲生命裡,那道耀眼的光芒始終存在著,從不曾真正遺忘。
第五個是佐助,他的弟弟,這一輩子都要守護珍惜的人……
雖說是這樣,可從沒有哪個人會將心分成五份,再平均分給每個人。若真是重要的人,便會將整顆心都搭進去,即便是萬劫不復。
然現在,他終是有了這樣的覺悟。
“我已經和火影大人提議,今年冬天之前就搬離木葉村,木葉從此再無宇智波?!摈f,沉穩平板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波動。
佐助斜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我無所謂?!?
難得挑起的話題因青年的話沉了下去,氣氛再度變得僵冷。
微不可聞的嘆息,鼬開口,“佐助,你……”
“我知道鼬你想要說什麼,”佐助打斷他的話,“什麼都不用說?!?
“佐助……”
只見佐助走到鼬面前,雙眼直視鼬略微空洞的雙眼,微微啓脣,“……”
風聲呼嘯著吹過,滑過臉龐,吹散了脣邊輕語。
鼬頓時感到世界一片清明,沒有黑暗,沒有迷途的未來,只有前方的佐助在向他揮手。
他的這二十幾年來的生命中從沒像現在這般明朗過,他最愛的人從以前開始就沒變過,那份想要守護的心情更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深沉……而如今,這份心情終於有了迴應。
扯了扯脣角,那張原本以爲不會再有笑容的臉上此刻卻帶著笑意,清清淡淡的樣子,卻在剎那間,韶光流轉,一如清晨沾了露珠的小草,一片純澈。
——“鼬,不管在哪裡,只要有你就夠了?!?
——“因爲,你是我一直憧憬的大哥?!?
這樣誠實的佐助讓他驀地回到了十三歲那年的夏天,他揹著小小的佐助走在回家路上,聽著他說以後要變得怎樣怎樣,最後,在佐助睡著之前,他聽見他說,“我要變成像鼬這樣的人?!?
第一次沒有用敬語,那時的佐助的表情他沒有看到,而現在,佐助就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說著這麼相似的話語,他想,他大概能夠想象出那個時候佐助的表情了。
——“啊,你也是我一直愛著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