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長城之下,人族修士已然陷入了劣勢。
其中最爲直觀的體現(xiàn),便是那慘烈的戰(zhàn)線正被妖族大軍一寸寸地、持續(xù)不斷地向著萬里長城巍峨的城牆腳下推進。
儘管沒有任何人向何夜夜提出撤退的建議,但作爲鎮(zhèn)妖城最高決策者的她,內(nèi)心已然紛亂如麻。
“何夜夜,你的心亂了!”
就在她心神微滯的剎那,月闞發(fā)出震天怒吼,裹挾著滔天兇焰猛衝而至。
何夜夜鐮刀破開熱浪。
但就在此時,法天象地於月闞身後浮現(xiàn),巨爪撕裂空氣,朝著何夜夜當頭拍下。
何夜夜橫舉巨鐮格擋。
“轟!”
隨著一聲巨響,何夜夜嬌小的身軀如同隕石一般,狠狠砸向下方的血腥戰(zhàn)場,瞬間在地面轟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咳咳咳”
何夜夜從坑底爬起,擡手抹去嘴角溢出的殷紅鮮血,眼神依舊銳利。
下一刻,何夜夜看都沒看一眼,手中鐮刀只是順勢向旁一揮,寒光閃過,一頭試圖偷襲的妖獸瞬間被斬爲兩截。
鮮血飛濺於何夜夜的面前,映透著少女猩紅色的眼眸。
“何夜夜,今日便是爾等的死期,此處便是爾等的埋骨之地!”
月闞踏空逼近,周身翻騰的熾熱焰雲(yún)驟然凝聚,化作無數(shù)柄烈焰利劍,鋪天蓋地般朝著坑底的何夜夜攢刺而下!
“嘖!”
何夜夜暗道一聲麻煩。
自己的氣息還沒調(diào)整,被他抓住了機會。
“吼嗚!”
但就在此時,大塊頭不顧一切地猛衝過來,用他那龐大無比的身軀死死將何夜夜護在懷中。
“嗤嗤嗤!”
烈焰利劍輕易地撕裂了巨人堅韌的皮膚,灼燒著他的血肉,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劇痛讓大塊頭髮出沉悶的低吼,但他護住妹妹的雙臂卻紋絲不動。
“哥”何夜夜擡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吼嗚!”感受到妹妹氣息調(diào)整好的瞬間,大塊頭一躍而起,手持巨斧,朝著月闞劈了過去。
“哥!何剛!你給老孃回來!”何夜夜心頭劇顫,失聲厲喝。
“呵呵呵,自尋死路!放心,本座定會讓你們兄妹團聚,將你二人的頭顱製成上好的酒壺,日夜相伴!”
月闞獰笑一聲,龐大的法天象地瞬間收縮,化作人形。
他手中凝聚出一柄火焰巨劍,朝著衝來的巨人一劍揮出!
一道匹練般的熾白劍光,如同撕裂天幕的閃電,瞬間擴散開來,帶著斬斷一切的鋒銳,直取巨人那顆碩大的頭顱。
“昂?。?”
一聲威嚴而悠長的龍吟響徹雲(yún)霄。
只見一道墨色長龍自鎮(zhèn)妖城內(nèi)沖天而起,其形體之龐大,蜿蜒盤旋,宛若一條奔騰流淌的墨色長河,瞬間橫貫戰(zhàn)場!
“轟??!”
墨色長龍狠狠撞在那道致命的熾白劍光之上,劍光應(yīng)聲崩碎。
長龍去勢不減,咆哮著狠狠撞在月闞剛剛凝聚的人形法相。
“噗!”這位飛昇境的妖族老者如遭重錘,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臉色劇變,驚駭?shù)哪抗馑查g投向鎮(zhèn)妖城深處。
“轟隆?。 ?
幾乎在同一時刻,萬里長城上方的蒼穹驟然變色。
一道道粗如水桶、蘊含著毀滅氣息的紫色天雷,如同天神的怒火,接連不斷地朝著一個書生劈下。
然而,那書生卻對頭頂雷劫視若無睹。
他步履從容,每一步踏出,身影便跨越數(shù)裡之遙,走向這片戰(zhàn)場。
當最後一道劫雷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狠狠砸落之後,異象陡生。
蒼穹之上,雲(yún)開霧散,一條條若隱若現(xiàn)的虛幻道路憑空顯現(xiàn),縱橫交錯,佈滿天空。
而在這位青衫書生的腳下,一條墨色大道筆直延伸,直通天際盡頭。
悠揚宏大的仙音如同洪鐘大呂,自九天雲(yún)層深處嫋嫋傳來。
人族先聖的法相虛影接連浮現(xiàn),他們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那位年輕的青衫男子,眼神之中,皆充滿了無言的欣慰與期許。
隨著這驚天動地的天地異象緩緩消散,一股翻書風(fēng)輕柔地拂過整個慘烈戰(zhàn)場。
許多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人族修士,驟然感覺體內(nèi)幾近枯竭的靈力竟恢復(fù)了一絲。
何夜夜看著蕭墨,心中鬆了一口氣。
果然,自己沒有看錯這小子。
“時隔數(shù)千年,竟又誕生了一位儒聖,難道天道,當真如此偏愛你們?nèi)俗宀怀???
月闞死死盯著這個青衫書生,冰冷的語氣中充滿了強烈的不甘與難以置信。
這一場大戰(zhàn)明明自己就要贏了。
馬上萬里長城就要被攻破了。
可結(jié)果沒想到,竟然憑空多了這麼一個儒聖!
而且從剛纔他踏入飛昇境的異象來看,他竟然走出了一條全新的儒道,直入飛昇!
“誰知道呢?”
蕭墨淡然迴應(yīng),腳步未曾停留。
隨著他這一步踏出,數(shù)條威勢更盛的墨色長龍咆哮著自虛空中凝聚成形,沖天而起。
它們呼嘯著衝入下方混亂的戰(zhàn)場,精準地撲向那些強悍的妖族修士,協(xié)助人族修士展開絞殺。
緊接著,蕭墨擡起右手,修長的手指朝著月闞所在的方向,看似隨意地凌空一點。
無數(shù)道由純粹文氣凝聚而成的風(fēng)刃,如同洶涌澎湃的滔天巨浪,層層迭迭,帶著撕裂一切的呼嘯聲,朝著月闞席捲而去。
月闞周身瞬間爆發(fā)出滔天火浪,試圖阻擋。
但是風(fēng)刃穿過火焰,割向他的身體。
一道道深可見骨、鮮血淋漓的傷口,瞬間出現(xiàn)在月闞強大的妖軀之上!
與此同時,蕭墨身後法天象地轟然顯現(xiàn)!
法相一手握著長劍,另一手則捧著一本書,書上寫著《知行合詮》四個大字。
書頁無風(fēng)自動,飛速翻動。
墨色的“囚”字砸向月闞。
何夜夜自然也不會放過這絕佳的戰(zhàn)機。
她狠狠一抹嘴角殘留的血跡,眼神兇戾如狼,緊握手中那柄巨大的鐮刀,身影化作一道血色流光沖天而起。
她的法天象地亦同時顯現(xiàn)!
“囚”字化作一座堅不可摧的墨色牢籠,瞬間將試圖逃遁的月闞死死困在中央。
緊接著,一個閃爍著銳利寒芒的“鋒”字和一個凝實厚重的“利”字,如同兩顆星辰,精準地烙印在何夜夜手中鐮刀的鋒刃之上。
“嗡!”
鐮刀發(fā)出一聲興奮的嗡鳴。
“死!”
她厲喝一聲,傾盡全力揮出鐮刀。
一道漆黑如墨、邊緣閃爍著虛空裂痕的鐮風(fēng),直直斬向月闞的頭顱。
“轟!”
一聲彷彿要震碎九霄雲(yún)外的恐怖巨響,在蒼穹之上猛烈炸開。
“月闞!”
遠處,妖族第一劍仙臨安感到不妙,連忙飛向月闞。
“吼!”
震耳欲聾的痛苦咆哮聲中,月闞強行衝出,往著後方掠走。
“撤!”
月闞那夾雜著無盡不甘的喊聲,瞬間傳遍了整座萬里長城。
但即便心中再不甘,他也無比清楚,戰(zhàn)場之上多了一個飛昇境儒聖,這場大戰(zhàn)勝算已經(jīng)不大了,自己輸了,只能看其他兩座戰(zhàn)場了!
“嗚——嗚——嗚——”
低沉而急促的撤退號角聲,如同喪鐘般在妖族大軍後方淒厲響起。
如同退潮一般,所有妖族修士,無論境界高低,此刻都爭先恐後地脫離戰(zhàn)鬥,朝著妖族天下的方向倉惶潰退。
“追上去!殺光他們!”
何夜夜冰冷刺骨、飽含殺意的聲音如同利箭,瞬間穿透戰(zhàn)場每一個角落。
她那嬌小的身影早已化作一道血色,率先撲入了潰退的妖族大軍之中。
“殺?。?!”
原本疲憊到了極限、幾乎連站立都困難的人族修士們,體內(nèi)最後一絲潛能被徹底激發(fā),震天的喊殺聲匯成一片。
蕭墨立於高空,目光掃過潰退的妖潮,神情肅穆,朗聲吟誦:
“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這個世上亦有樓蘭典故,蕭墨引起大道共鳴,蒼穹之上,金光灑落。
每一位人族修士身上,瞬間披覆上了一層虛幻的金色戰(zhàn)甲。
一股磅礴無畏、誓死如歸的昂揚鬥志如同火山般在他們胸中爆發(fā)。
所有的疲憊、傷痛彷彿在這一刻被奇蹟般地驅(qū)散。
這場慘烈的追擊戰(zhàn),持續(xù)了大半天的光景。
最終,在月闞和臨安兩位飛昇境大妖不計代價的庇佑下,殘餘的妖族修士和妖獸才得以狼狽不堪地逃回妖族天下的地界。
而此時,人族修士們也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再也無力向前追擊哪怕一步。
倖存的人族修士們拖著沉重的步伐,相互攙扶著,開始返回那片被鮮血徹底浸透的萬里長城腳下,默默打掃著這片如同地獄般的戰(zhàn)場。
蕭墨緩緩行走在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沙場之上。
一個身穿店小二服飾的男子,懷中死死抱著一個婦人,二人皆是被長劍貫穿,在他們的身邊,算盤算珠散落在地。
蕭墨認得他們。
有些閒暇的時候,蕭墨便會去那座茶樓喝茶聽曲。
在不遠處,王屠夫倒在地上,他的脖子被一頭妖獸咬斷,但是在最後一刻,王屠夫手中的殺豬刀插入了妖獸的心臟。
翠花樓的鶯鶯姑娘身子斷成了兩截,手中死死握著長劍,眼瞳倒映著這一片蒼穹。
蕭墨蹲下身,將她的眼睛緩緩合上,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自己路過青樓時,她不停地把自己往裡面拉,硬說著“公子你長得好看,我不收公子錢!”
自己拒絕之後,她頗爲惱怒道:“你這男人怎麼回事?本姑娘倒貼你錢都不要?”
蕭墨以術(shù)法將她的身體縫好,將她放上了堆積著屍體的車上。
他們都將會埋葬在鎮(zhèn)妖城南面,那有一片山脈,山上全是墓碑。
或許對於他們來說,能有個全屍都是幸運的。
很多人族修士爆散成血霧,亦或者是被妖獸撕扯吞下,連入土爲安的機會都沒有。
蕭墨繼續(xù)往前走,打理戰(zhàn)場。
當他看到一個胸口被破開一個大洞的老者時,停下了腳步。
丁沉靠在一座死去的巨牙象的身上,他那如同鷹隼一般的眼眸盯著前面,手中的長劍反插在地上。
彷彿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想站起來殺妖,但卻做不到了。
與此同時,一個正在四處找尋某人的婦女,見到丁沉的屍首之後,連忙跑了上前,跪坐在他的身邊,嘴角顫抖,久久不語。
“大娘認識他?”蕭墨問道。
“嗯,認識?!?
錢寡婦點了點頭。
“他是我隔壁院落的鄰居,平日幫了我不少忙,我兒子重病,也是他用戰(zhàn)功幫我兌換的藥,他還說我兒子天賦不錯,介紹我兒子去了一個宗門修行?!?
錢寡婦嘆了口氣,伸出手合上他的眼睛:“丁先生也是個苦命人,聽說他全家死在了妖族手中,結(jié)果自己也死在了妖族手上?!?
最後,錢寡婦重重嘆了一聲,背起丁沉,一步步往城內(nèi)走去。
錢寡婦說要給他安葬。
蕭墨並沒有阻止。
許久蕭墨收回視線,看到何夜夜站在城下發(fā)呆。
蕭墨走過去,城主府管家秦老先生倒在血泊之中,沒了一半的身子。
“死了,是被那妖族飛昇境的劍仙斬了的,他出劍很快,秦風(fēng)應(yīng)該沒有什麼痛苦。”何夜夜緩緩開口道。
“嗯。”蕭墨點了點頭,“節(jié)哀?!?
“有什麼好節(jié)哀的。”何夜夜彎下腰,將秦風(fēng)的眼睛閉上,“打仗,死人是正常的,他們死了,是爲了讓更多的人活著。”
何夜夜直起身,轉(zhuǎn)頭看去。
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密密麻麻地鋪滿了這片猩紅戰(zhàn)場的每一寸,一直蔓延到視線的盡頭,與天邊那如血般燃燒的晚霞連成一片,再也分不清彼此。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這一片血紅。
就當何夜夜要將秦風(fēng)的屍體放在木車上時,一道凌厲的破空聲由遠及近。
一把樣式古樸、帶著儒家浩然氣息的傳信飛劍,如同流星般劃破血色長空,懸停在了何夜夜的面前。
何夜夜接住飛劍,打開劍身,取出信件。
看著看著,何夜夜眉頭皺起。
“怎麼了?”蕭墨問道。
何夜夜伸出手,將信件拍在蕭墨的肚子上,語氣沉重,像是一座大山一般:
“劍閣和龍皇島,皆沒抗住。
妖族大軍已入萬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