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耀庭和季英英在她拔劍的同時一躍而起,擋在了季氏身前。兩人都沒想到過對方會突然反臉,動用兵器。季耀庭隨手舉起了自己坐的圈椅,季英英則從一旁梅瓶裡抽出了雞毛撣子來。
季英英怒道:“你和你主子就是一窩強(qiáng)盜!逼我家交秘方不成,現(xiàn)在還想殺人滅口嗎?季嬤嬤,喊人!關(guān)門打狗!”
她就不信了,十來歲的阿寧能對付得了季家十幾個粗壯僕婦。
阿寧手指放在脣間,打了個呼哨。
屋頂上突然躍下兩名勁裝男子,堵在了正房門口,和正要奔出門去的季嬤嬤打了個照面。季嬤嬤一見對方還來了幫手,仗著身材壯碩捋袖就去推擋住去路的人,邊往外跑邊喊:“來人啦!”
才喊得一聲,她的胸窩傳來一陣劇疼,肥碩的身軀被當(dāng)場踢飛。
“嬤嬤!”季英英嚇了一跳,奔過去扶起了她,“季嬤嬤,你怎樣了?”
季嬤嬤被踢得差點(diǎn)閉過氣去,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季英英揉著她的胸口,氣極喝道:“有種你們把我們一家子全殺了!死都不給你們秘方!”
阿寧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反手將劍插回了鞘間:“是我家主子仁慈,留你全家性命。別以爲(wèi)靠上楊家就尾巴翹上了天!”
她從懷裡拿出了兩張欠條放在了案幾上,冷笑道:“我來之前,主子便吩咐過了。如果季家不曾反悔,傳我染色秘方,大家還能做朋友。如果季家反悔,此前協(xié)議就此作罷。我家主子也不會再仁慈相待!這是兩張契約,季太太收好。告辭!”
兩名漢子進(jìn)來,擡起了錢箱,簇?fù)碇帗P(yáng)長而去。
季氏蹙眉看著他們離開,並沒有如釋重負(fù)的感覺。借楊家的力讓晟郎君退走。對方豈會善罷干休?明天的公堂上還會再起波瀾嗎?
季嬤嬤這時緩過氣來,揉著胸口憤怒不己:“強(qiáng)盜!一羣強(qiáng)盜!”
“嬤嬤曉得他們是強(qiáng)盜,還撲上去做甚!”季英英見她底氣十足,沒有被踢出內(nèi)傷,暗暗鬆了口氣,將她扶了起來。
沒過多久,李嬤嬤就回來稟道:“太太,那夥人離開三道堰往城裡去了。”
她連喊了兩聲,季氏都沒有反應(yīng)。季耀庭這才發(fā)現(xiàn)母親的不對勁:“娘,你怎麼了?”
季氏回了神。她的心思一重,又開始疲倦起來:“沒什麼。走了便走了吧。”
李嬤嬤口唸菩薩保佑:“但願永遠(yuǎn)不要再回來。”
季氏讓季嬤嬤去歇著,擔(dān)憂地看了兒子一眼道:“明天開堂,靳師爺是不會出現(xiàn)了。咱們家只能靠楊家斡旋。大郎,你怕不怕?”
季耀庭笑道:“有理走遍天下。就算那賤婢空口白牙地誣陷,也沒有證據(jù)。娘放心便是。”
事到如今,已經(jīng)和晟郎君徹底翻了臉,季氏也沒什麼可顧慮的了。
昨天就給楊家回了信。楊石氏出手大方,當(dāng)晚就命人擡了一千兩黃金送到季家,言明是給季英英的聘金。季氏一再告訴自己,楊家是能庇廕的大樹,楊三郎人不錯。看到這些金子,心頭仍然酸澀無比。她朝季英英招手:“英英,過來。”
季英英扶了她回屋躺下,給她蓋好被子道:“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您做了決定,我沒有半分不情願。”
“可終究是靠了楊家才還上那些賬。娘擔(dān)心你以後在楊家擡不起頭來。”做母親的,總想的更多一些。
昨晚楊石氏的心腹陳嬤嬤來時,就帶來了楊靜淵的庚貼。換過瘐貼,這門親事就定了。定了親,還要等楊靜淵回來,把各種禮數(shù)走全。兩家再商議婚期。
見女兒這樣平靜,既沒有喜悅,也沒有憂愁。季氏更加愧疚。
“英英。楊家說這一千兩金子是聘金。如今家裡花用的,將來娘和你哥哥都給你補(bǔ)齊。孃家把聘金花了八成,說出去惹人笑話。”
季英英根本不在乎。
浣花染坊一年到頭賺幾百貫銀錢,嫂子進(jìn)門就背一大筆債,如何使得?見母親堅持,她嘟著嘴提醒道:“娘,楊家可不單單娶個媳婦回去這麼簡單。女兒是要爲(wèi)楊家織錦出力的。你將來要還給我,豈不是賠了女兒又賠錢?劃得來麼?別說家裡用了八成。就是給我五百貫,也是厚嫁了。”
季氏沒有再說,讓她走了。她睡不踏實,叫了李嬤嬤來,開始算庫房裡給季英英攢著的嫁妝。
黃桷樹的樹葉半枯半黃,樹葉沒有全部落完。透過枝椏望著遠(yuǎn)處的藤園,季英英停住了腳步。
短短幾個月,她像過了一生那樣漫長。彷彿幾個月的自己活在夢境裡一樣。那些擺花送信,看燈知人的往事如此不真實。以至於一想到趙修緣,她能記住的,是那晚在趙家看到的猙獰惡心。
“這次我真要嫁人了,還真不是你。”
塵埃落定,楊靜淵的臉反而變得清晰。
季英英一直都沒認(rèn)真地去想過楊靜淵。如今不用她刻意去想,從前被她無意中忽略掉的事情都冒了出來。她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這種情形下結(jié)親,她感覺不到喜悅。也不反感。或者說,回想起和楊靜淵相處時的一幕幕,她還有期待。
期待什麼呢?她也說不清楚。
季英英最後擡頭望了眼藤園。天冷,陰沉。雪粒子沙沙下著,落在地上化成了水。藤園的窗戶緊閉著。她突然想起一直沒有看楊靜淵寫的那封信。真相已經(jīng)擺在她面前,她生出了好奇,楊靜淵寫的是什麼呢?
昨晚換了庚帖,綾兒和湘兒就激動無比。據(jù)說兩人在廂房裡看了一宵的花樣,商議著要給她繡多少荷包做多少帕子。今晨兩人都頂著烏青眼,嚇了她一跳。趕緊趕了人回去睡覺。
大概二婢還在睡覺,院子裡很安靜。季英英沒有叫她們,獨(dú)自進(jìn)了臥室。
從妝奩裡拿出信來。信寫得很簡單:當(dāng)心趙家。季英英笑了笑,手指從那四個字上劃過。銀勾鐵劃,他寫得一手好字。
她脫了鞋,上榻歪著。信壓在了她的胸前,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又夢到了在趙家的那晚。動彈不得。趙修緣把臉湊過來,酒氣盈繞在鼻端。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難以呼吸。季英英條件反射地掙扎,突然間清醒過來。這不是夢魘!她睜開了眼睛,晟郎君的臉在她眼前放大。
他一手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扼住了她的脖子:“醒了?我很想再用點(diǎn)力,掐斷你的纖細(xì)脖子!”
季英英扭動著身體想掙扎。
“還想再踹我?我會打斷你的腿!”
她打了個寒戰(zhàn),忍住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