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娶到大唐公主，這就是沒能得到唐朝的承認，對於吐蕃贊普而言，統(tǒng)治地位就存在瑕疵。哪天唐朝再封一個贊普丟進高原來，誰纔是最大的王？
這纔是問題的關(guān)鍵，吐蕃贊普擔(dān)心的是這個。娶不到公主，在當(dāng)今鼎盛的中原王朝面前，他的政治地位就不穩(wěn)固，或者說缺乏正統(tǒng)性。畢竟周邊的藩屬，都有公主了。
吐蕃把能不能娶到公主，看成了政治問題，是否被唐朝承認其統(tǒng)治的合法性。
“由此可知，吐蕃贊普所謂仰慕大唐之說，本質(zhì)上是一種試探。如真心仰慕大唐，大可親自前往，也不會率部來犯。既然是試探，那就一次性打疼他，打到他想到這次打擊就心疼。接下來就是朝廷宰輔和陛下的事情了。”
李誠做出了最後總結(jié)，牛進達聽的很認真，絲毫沒注意到，劉蘭和韓鹹都到了。
“說那麼多，最終還是要看手裡的刀子快不快，麾下將士是否用命。”韓鹹插了一句，語氣充滿不屑。李誠沒有計較這個，只是淡淡一笑，看看牛進達。
“人都到齊了，開始軍議吧。”牛進達趕緊緩和氣氛，免得幹起來。李誠的威名太甚，朝廷諸公都被幹的啞口無言，一旦發(fā)飆，三個人疊一起都懟不過。就算是動手吧，李誠在平康坊一戰(zhàn)之後，牛進達也覺得三個老傢伙未必乾的過他。
“各位，眼下是四月初，往年這個時候，吐蕃很少動武。今年三月初，吐蕃便出兵吐谷渾，一月這內(nèi)，吐谷渾被趕過青海湖以北。眼下吐蕃正對各羌用兵，一旦獲勝，必挾大勝之威，席捲而下。鬆州，必須早作準(zhǔn)備。”
牛進達的開場白很明確，點明瞭當(dāng)前的局勢。現(xiàn)在三位都沒話說，等著他的下文。
“故而，朝廷有令，本總管率部西來，目的在於防範(fàn)此舉。一旦吐蕃來犯，該怎麼打，諸位可暢所欲言。”牛進達沒有自作主張，而是請大家先發(fā)言。
韓鹹大大咧咧的一歪嘴：“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好準(zhǔn)備的？我邊軍枕戈待旦，隨時可以迎敵，並戰(zhàn)而勝之。”
這個心態(tài)別說李誠了，牛進達和劉蘭聽了都皺眉頭。邊軍是個什麼情況，你心裡沒數(shù)麼？有多少光明鎧，有多少強弩？有多少兵卒？吐蕃興師，號稱二十萬，打個對摺，也有十萬。就憑一營邊軍，加上本地府兵，就能打敗十萬強敵？
開什麼玩笑呢，真當(dāng)吐谷渾和各羌是泥捏的？這部分，加起來十萬兵總是有的吧？就算羌族不能擰成一股繩，被各個擊破，那也不是三千邊軍能搞定的力量。
“老韓，你也是老打仗的，應(yīng)該知道說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劉某一己之見，先派人前往吐蕃，打探消息。我軍則做好一切站前準(zhǔn)備，力求不敗。”劉蘭持重之言，牛進達聽了微微頷首，表示認可，這纔是準(zhǔn)備打仗的樣子嘛。
韓鹹被劉蘭這麼一說，倒是沒有生氣，大家習(xí)慣性的爭吵了，他就是看不上李誠而已。
牛進達把目光對著李誠道：“自成，你說說。”
李誠笑了笑道：“我說說自己的看法。這一仗我們兵少，吐蕃兵多。戰(zhàn)略層面，採取守勢是必然的。戰(zhàn)術(shù)層面，則應(yīng)該積極主動的尋找戰(zhàn)機。現(xiàn)在我軍先到一步，可以從容的準(zhǔn)備。”
牛進達聽了心頭微微一震，這一看就是有備而來的說法。可見當(dāng)初他的方略，是有針對性的，不是盲目提出。由此可見，李誠確實是在朝廷上說服了陛下和各位宰相。
“都要做那些準(zhǔn)備呢？”牛進達繼續(xù)問一句，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韓鹹這次沒說話，李誠說的有道理，他不能雞蛋裡挑骨頭。
李誠掏出地圖，打開後指著地圖道：“你們看，這是鬆州，這是吐蕃，這是各羌羈縻地。鬆州地處要衝，吐蕃無攻城之能。從試探的角度看，炫耀武力的吐蕃軍，最佳駐地應(yīng)該是在鬆州以西，這裡，羈縻羌人之地。”
“自成的意思，我們要先進入這一片地區(qū)不成？”劉蘭也表示不解了，這一片地區(qū)，現(xiàn)在很亂不說，而且各羌也只是名義上歸順，實際上朝廷對羈縻地沒有約束力。
“那豈不是善啓戰(zhàn)端？不智也！”韓鹹果斷吐槽，李誠卻沒生氣，暢所欲言嘛。
“這只是一個判斷，我們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做好鬆州的防務(wù)。其次纔是派人前往這一帶，打探地形，聯(lián)繫嚮導(dǎo)。假定吐蕃軍駐紮在此，我軍則做出縮在鬆州城內(nèi)的假象，吐蕃贊普會怎麼想？”李誠提出一個問題。
牛進達道：“很明顯，他會判斷我軍畏懼吐蕃大軍，據(jù)險而守，等待朝廷援兵。”
劉蘭摸著鬍子的手抖了一下，驚呼：“如此一來，吐蕃必生懈怠之心。”
李誠淡淡道：“這還不夠，應(yīng)該讓吐蕃贏一陣，然後再縮回鬆州，這纔像真的。”
韓鹹聽到這裡，忍不住問一句：“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李誠點點頭：“問的好，各位請看，這一片地方就這麼大，二十萬大軍來了，只能集中駐紮在這一片吧？我軍詐敗之後，吐蕃自然放心了。然後……。”
牛進達的心抖了一下，韓鹹的眼珠子也紅了，這可太毒辣了。劉蘭則喃喃自語：“不虧是寫出《三國演義》的李自成啊，這一把火燒起來，吐蕃二十萬大軍豈有不炸營之理呢？”
三位都是久經(jīng)陣仗的老將軍了，一下就把整個計劃串聯(lián)了起來。二十萬大軍啊，加上馬匹，這需要多大的地方安營紮寨？不可避免的，要進入山林駐紮。
到時候一把火燒起來，要死多少人啊。要不怎麼說毒辣呢？
“引火之物，從何而來。”牛進達來了精神，這一仗的戰(zhàn)術(shù)基本成形了。
李誠笑道：“時間很充分吧？據(jù)在下所知，硫磺，硝石，皆爲(wèi)引火易燃之物。預(yù)計吐蕃來臨之際，應(yīng)該是夏收前後。大可以搶收地裡的糧食，留下遍地的秸稈。山林之間提前準(zhǔn)備，稻草、秸稈成堆，撒上硫磺硝石，一把火就能燒起來。”
“剩下的就是引火之計了，事先挖坑藏人麼？就像火燒新野？”劉蘭看來是《三國演義》的熱心讀者，李誠聽了搖搖頭：“那倒不必，可選多處藏兵之地，丑時過半，爲(wèi)人最奢睡之際。我軍以逸待勞，悄悄摸進敵營，還怕火燒不起來麼？”
牛進達面色凝重道：“就怕這一把火，燒出一個死敵來。”
李誠呵呵一笑道：“一羣欺軟怕硬的蠻夷，畏威而不懷德，打的越狠，殺的越多，他們跪下來的時候越老實。且這一戰(zhàn)一旦大敗而回，傷了元氣的吐蕃贊普，還能不能繼續(xù)坐這個位子，都是兩說呢。”
韓鹹突然變的很安靜，一直平靜的看著李誠。等到軍議散會了，也沒有再發(fā)言。
牛進達宣佈結(jié)束，李誠匆匆告辭，還要回去巡營呢。
餘下三人沒著急走，坐在一堆面面相覷，這時候心頭就是一股涼涼的。
什麼叫毒計！大家算是見識到了。李誠這個計劃，算是把人心都摸透了。別說吐蕃贊普了，就算是這三位老傢伙，換成自己絕對優(yōu)勢的時候，遇見這樣的情況，同樣會懈怠。只要一懈怠，這跟頭就載定了。
“呵呵呵，早就聽說了，吐谷渾庫山一戰(zhàn)，便是出自李誠之手。今日一見，傳言不虛也。”牛進達淡淡的冒出這麼一句話，劉蘭點點頭，韓鹹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後生可畏啊！”韓鹹只能這麼說一句，別人不知道鬆州的情況，他能不知道麼？羈縻之地，多有山林，想藏幾千人太輕鬆了。吐蕃二十萬大軍一旦進駐，相互之間的聯(lián)繫都成問題。夜黑風(fēng)高，一把火燒起來，再偷襲之，豈有不炸之理？
“我們幾個，再商議一番，再想想適才可有疏漏之處？”牛進達也不著急散夥了，繼續(xù)商議。這三位都是老傢伙，打仗都是經(jīng)驗豐富。也是頭一回打這種仗。
“有個問題，如何解決這三千騎兵的消息不被泄露？”劉蘭提出問題來。
牛進達很快就有了主意：“好辦，就說是來換防的，遣一軍白天離開，晚上悄悄回來。”
“柴草的話，現(xiàn)在就該儲備了。”韓鹹也補充了一句，三人就這麼一點一點的繼續(xù)完善。
李誠回到營中，照例尋營之後，回到帳中已經(jīng)是深夜，隨意的洗一洗睡了下去。
次日一早，李誠起來，換了便裝出門。昨夜有跟牛進達說過，他最近一段時間不在軍中，要四處出去勘察地形。牛進達同意了，並且要求他儘量保密援軍的行蹤。
李誠帶著兩個老卒，一人一騎，裝成一個商人的打扮。悄悄的出了軍營，來到鬆州城的一個宅子跟前，擡手敲門。裡頭很快出來一個本地打扮的婆娘，看著李誠等三人，唬的後退一步：“尋哪個？”
“郭怒在家麼？”李誠微笑詢問，婆娘這才放心一些，回頭嚷嚷：“老郭，有人找。”
裡頭匆匆出來的郭怒，一邊走一邊穿衣服，口中嘟囔：“是哪個？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來到門口，看到是李誠，郭怒先是一喜，隨即一臉的臊的慌。咋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