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爺子沒沒想著讓向晚歌說什麼，眼神仍舊迷惘。
他的記憶還在自己的二兒子身上。
從小到大，他最虧欠的就是這個兒子。
大兒子和小兒子他都照顧的很好，就算戰火連天的時候也把人帶在身邊教養。當年沒吃的日子，他也沒想著二兒子。
現在想想，國慶會有如今的嫉恨，完全是他們自作自受。
再加上藍又暖的死……
穆老爺子看著向晚歌，敘述他的愧疚。
從穆老爺子的話中，向晚歌可以想象一個倔強的少年躲在角落看著一家人和樂融融，看著他們高興，看著他們情緒起伏。而他，只是個局外人。
戰火的時候被獨自撇下，眼睜睜的看著那羣親人遠離。
餓肚子的時候吃的都是最後剩下的。
日子好了，重新感受到溫暖的他卻又因爲喜歡的是藍風的繼承者，又經歷了生命中的痛。
沒有人是壞人，也沒有人天生就憤世嫉俗，所有這一切的起因只不過是造化弄人。
“當初藍又暖生產的時候向蘭也在那間醫院，所以我調換了孩子。向蘭生下的那孩子身子骨弱，沒幾天就去了。而藍又暖……”穆老爺子苦笑一聲：“藍又暖我讓接生的醫生動了手腳，她沒有從手術檯上下來。”
“那個時候，我把國慶支到外地去了，藍又暖提前生產也是我安排的。”
“藍又暖不該存在，也不該和我們穆家有什麼瓜葛。所以，我只能趁著他們不在下手，然後僞造了藍又暖難產死亡的假象。”
穆老爺子現在一閉眼就清晰的看到當時二兒子的神情。
萬念俱灰，心如死灰。
連著一個星期，他都守著藍又暖的屍體。
至於那個沒撐下去的孩子，穆國慶連看都沒看一眼。
“你確定那個女嬰真的死了？”
“什麼意思？”
向晚歌從包裡拿出一份鑑定。
“這裡是我做的鑑定，上面顯示，和穆傾是父女關係。”向晚歌語氣很平靜。
“怎麼會！”穆老爺子大驚失色。
當年他是看著女嬰斷氣的，臉色青紫，怎麼還活著。
而向晚歌，他確定她不是穆傾夫妻的孩子。
向晚歌身上的胎記，他記得很清楚，那是藍又暖的孩子。
“這是秦珊和穆傾的基因比對。”
“秦珊？”
“艾修身邊的女秘書，秦風凌的妹妹，黃慶玲兄弟的女兒。”
這麼一大竄身份下來，穆老爺子也總算想起這麼一號人。
可，陌生的緊。
“當年的事，不管他們的女兒有沒有死，現在卻是真死了，被艾修殺了。”
這話之後，向晚歌就盯著穆老爺子的神情。
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老爺子也是震驚，然後一喜，聽到死亡，有些惆悵，不過很快笑了下：“在我看來，那個孩子當年就死了，就算現在還在，也不一定能走入我們穆家。”
這個老爺子倒說的實話。
他們穆家，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出那種傷風敗俗的女人。
穆傾兩口子就算再愧疚，他們也不會認那樣的女兒。就算認了，也不一定多麼愧疚。
因爲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
而向晚歌不同，向蘭曾經和向晚歌共同生活過，又經歷了那麼多，從心底，他們作爲父母其實更多的是補償心態。
“艾修是誰？”向晚歌再次問道。
“艾修是當初跟在藍又暖身邊的一個孩子，很乖巧，後來藍又暖死亡之後那個孩子就不見了。我也是這段時間纔想起來這個人。”一個孩子，老爺子能想起來也是不容易。
向晚歌點頭，那麼就可以理解艾修的做法。
他殺了秦珊，可能當年的秦珊就是被他抱走了，沒行到死了的又活了。
中間再有什麼事，艾修已經死了，找不到根源。
但她明白一點，艾修告訴她這些，也不是說什麼報仇，而是累了吧。
或者他本身對向晚歌的態度就非常複雜。
既然想對方死又想對方活，不掙扎的唯一方法就是他解脫自己。
“還有一件事，當初把我認回穆家，老爺子是什麼心態？”
“心態，沒有什麼心態，只是把孩子接回家而已。這麼多年，該後悔的已經後悔了，穆家的孩子，既然是好的，爲什麼不接回家。”
“所以，你就順其自然了。”
“是啊，順其自然。”
穆老爺子嘆息。
說起來，當初的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向晚歌的能力有目共睹，在哪之前，他也沒想到向晚歌會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向蘭在出了月子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但穆老爺子知道，她是離開找自己的孩子和丈夫了。
只要有線索的地方她都去。
那麼多年，原本一個文藝兵，硬生生被當成了戰場兵。
當年實驗室抓了穆傾和向晚歌，可能就是爲了向他們穆家施壓。
那個實驗室是簡家的重點地方，穆家當年可是打擊過簡家，對方有這樣的舉動一點不奇怪。
向晚歌沉默。
穆老爺子也找不到什麼說話的理由。
其實這樣的順其自然一輩子也沒什麼關係，但艾修偏偏打破了這所有的順其自然。
讓向晚歌懷疑，繼而查到真相。
這也算是艾修臨死之前的佈置。
現在來看，他成功了。
不過，他少算了一點，他想要向晚歌傷心，想讓向晚歌報復，想讓向晚歌心神不定的算盤是不成的。
因爲向晚歌從來都不在乎她的身世是什麼，只是得到真相有些複雜罷了。
書房的燈光晦暗的照在兩人身上，一老一小，隔代親人，卻感覺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你也真的很自私。”沉默之後的向晚歌開口。
“我不否認。”知道向晚歌指的是什麼，老爺子笑著道：“現在已經退下來，一身輕鬆。”
向晚歌抿緊脣畔，不再多言。
“這個事情你就不要告訴穆傾他們了，我們知道就好。”
“抱歉，我沒那個義務。”
“呵呵，就當是我求你怎麼樣。逝者已逝，生者仍在，我不想再有什麼痛苦的存在了，一切我來揹負就好。”
向晚歌沒說話，轉身走了。
改問的都問了，老爺子的問題，她沒辦法回答。
既然沒辦法，那就離開。
老爺子看著向晚歌的背影，低聲笑起來：“這丫頭，還是嘴硬。”不過胸口卻悶悶的。
這麼多年，他對得起任何人，卻永遠對不起二兒子。
而現在……
穆傾和向蘭的迴歸他已經知道了，可卻沒有任何的臉面親自見自己的兒子媳婦。
他的後半輩子，就這樣吧。
沒有責任的壓力，每天坐在家裡養老，什麼都不管，他老了，一開始就該什麼都不管的。
眼前好似出現了穆國慶的身影，三個兒子在身邊玩耍，老伴在旁邊不滿的斥罵，但小孩子就是不聽話。
呵呵……
昏暗的書房內再次傳來低沉的笑聲。
走出書房，客廳幾人齊齊看向她。
向晚歌微微頷首，然後在衆人的目光中離開了穆家。
這一次的離開相信以後都不會再登門了。
這樣想著，向晚歌腳下的步伐加大了少許。
出了穆家，上車，開車，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鐘，孩子們已經去了房間，客廳內，葉陵君坐在餐桌上，靜靜等待向晚歌的迴歸。
她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溫熱的飯菜，然後是男人溫和的目光。
“我回來了。”
“這麼晚，先來吃飯吧。”
“好，我去洗手。”
兩人一如既往的平和相處，卻處處透著溫馨。
吃完晚飯，洗好澡，向晚歌躺在牀上，靜靜的敘述穆老爺子說的故事。
聽到最後，葉陵君也無奈的嘆息一聲。
這種事，現在想來當年的穆老爺子也是無奈，但做了就是做了，永遠不會有後悔的機會。
不管當年的藍又暖是不是溫柔無害的，只要她和藍風扯上關係，都不可能和穆國慶有什麼好下場。
這就是人，也是人的劣根性。
說是懷疑，其實是害怕，害怕對方的身份會給自己帶來什麼。
這樣的人，算是自私。
可世上誰不自私！
“穆傾和向蘭？”向晚歌窩在葉陵君懷裡，聲音從下方傳來。
“按你想的做。其實說不說已經無所謂了，那個人已經死了，這麼多年，恩恩怨怨，說了和沒說，也只是個念想。”
“你說的對，是我著相了。”
“不是你著相，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沒想著說吧，但也沒想著相認，是吧。”
“本來就不是自己的父母，沒必要相認。何況，我早就說過，我只有家人，其他的，最多是有血緣關係的人。”
“你啊，說你最冷，其實也有心軟的時候。”
向晚歌不置可否。
她從不認爲自己心善，也不認爲自己心軟，但出手的時候她能不眨眼的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這就是她向晚歌！
“對了，過兩天會來個朋友。”
“朋友？”葉陵君有些訝異，能被向晚歌稱作朋友的，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恩。”向晚歌的神情舒緩下來。
“那麼，我們就好好的接待。”
“好。”
至於這位朋友到底是誰，過兩天葉陵君打開門的時候也只是一個挑眉。
這人，他真的認識。
而且，這人絕對是夠冷血的一位。
相信這世上沒有比殺手還要冷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