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之後,寧氏一時沒開口,就站在那裡。
阿蒖也沒開口,不是寧氏來找她的嗎?現(xiàn)在站著不說話,又是什麼意思?
寧氏心裡很不是滋味,就算蒖兒不知道她們是母女,蒖兒也被她養(yǎng)了十幾年,她們是做了十幾年母女的。如今身份一變,真的就是一點情分都沒有了嗎?
先叫她行禮,現(xiàn)在又讓她站在這裡,明顯就是不在意任何情分。
寧氏很難受,卻沒辦法出聲指責(zé),明面上蒖兒可是安寧公主。
她心裡嘆一聲,不明白女兒怎麼會養(yǎng)成這種完全不記恩情的性子。罷了,蒖兒是她親生女兒的真相,永遠都不可能公佈出來的,這輩子就當(dāng)沒這女兒吧。
這次過來勸說,不管蒖兒聽不聽,她怎麼都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今後會怎麼樣,她改變不了。
“能不能把左右先揮退?”寧氏終於開口。
阿蒖笑了笑,給了身邊人一個眼色,紅珠綠珠退下,這下屋內(nèi)就只剩下阿蒖和寧氏。
“公主殿下,如今你好不容易從那邊回來,又是陛下和麗妃娘娘最寵愛的女兒,今後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今日前來,只是想勸說兩句,不能像從前那樣任性了。即便陛下和麗妃娘娘再寵愛你,你要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身爲(wèi)公主也不可能逃得過。”寧氏心裡嘆氣,要蒖兒是真公主,當(dāng)然不會怎麼樣。
可蒖兒不是真的啊,上次將菁兒送去北齊,已經(jīng)惹怒了陛下和麗妃娘娘。再不安分下來,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知道。
尤其是蒖兒回來就欺負菁兒,陛下和麗妃娘娘恐怕已經(jīng)有些生氣,只是現(xiàn)在暫時不好和她計較。
阿蒖卻笑了出來,笑聲將寧氏拉回了神,擡眸就見到靠在椅子上笑著的姑娘,那笑容可不怎麼友好,令寧氏失聲。
“夫人是在教本宮做事嗎?”
“本宮做了什麼壞事嗎?要被你如此說教?”
“夫人指的是將崔菁送去北齊?那事不是都過去了嗎?再說了,夫人和崔大人不一直都認同,崔菁是可以替本宮去死的嗎?不是有一句話說的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阿蒖掃過寧氏的面容,又說,“不過父皇好像不贊同本宮那樣做呢,因此還給了崔菁補償,聽說一開始封了她一個郡主,又給崔宸封了個小官。”
“夫人如此提醒,本宮倒是想起這些了,父皇好像是位明君,本宮還真的不能做太出格的事情,不然真的可能被律法處置呢。”
寧氏聽到這話,難受歸難受,又抱了點希望,她能重視就好。
“但夫人你就放心好了,本宮不會再做上次那種事情了,回來之後,更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吧?”阿蒖盯著寧氏的雙眸問,“至於脾氣不怎麼好,偶爾小小任性下,應(yīng)該無傷大雅吧?”
寧氏想要說不要再欺負崔菁,可這話若說出來了,對方必然會問爲(wèi)什麼,容易沒完沒了,於是就沒辦法再說出口。
“夫人還有事情嗎?若沒有了,就請回吧。”
看寧氏像是有什麼話,又無法說的樣子,阿蒖站起來,走到她的面前,問:“夫人還有什麼話要和本宮說的嗎?”
當(dāng)然,她沒有指望寧氏真的會告訴她的真相。
寧氏就是這個環(huán)境下最普遍的婦人了,丈夫在先,兒子其次,女兒最末。她無力去改變什麼,委託者到底是對方的女兒,看著親生女兒一步一步走向深淵,她會難過的,但也只是難過了。關(guān)鍵時候需要做出選擇時,她當(dāng)然是選丈夫,選兒子,永遠都不會選擇女兒。
“沒,沒有了。”寧氏有些不敢對上阿蒖的雙眸,這雙眼睛過於明亮了些,讓她的心很慌亂,彷彿被看久了,容易將她的內(nèi)心看穿。
這顯然不是真的。
蒖兒若知道真相,在她面前就不會如此了。
是她自己心慌,揣著一個這麼大的秘密,在親女兒的面前有點心虛。突然就覺得她站在這裡和對方說這些,太無力。
蒖兒聽得進去嗎?
怎麼可能聽得進去。
寧氏眼睛發(fā)紅,卻也不擡頭:“臣婦今日就是過來看看殿下好不好,希望殿下以後也好好的,沒有其他事情了,臣婦告退。”
“嗯。”阿蒖走回去坐著了,看著寧氏轉(zhuǎn)身離去。
等對方走到門口,突然出聲:“夫人,本宮看你有什麼話說,真的不想說了嗎?”
寧氏頓了頓,她輕輕回頭,卻垂眸,整個人顯得低眉順眼,她說:“確實沒什麼話了,以臣婦的身份不該與公主殿下說那些話,先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公主殿下已經(jīng)不是在崔家,也不是臣婦的女兒了。”
“行,你去吧。”
寧氏沒敢去看阿蒖,得了允許,腳步急匆匆離開。
綠珠紅珠進來,觀察阿蒖的表情,見她不見難過,心裡稍稍一鬆。
“陛下,你還有我們。”紅珠安慰了一句,平日裡她嘴快,可在安慰人上還真的不擅長。
阿蒖笑著道:“豈止還有你們,還有整個滄瀾國呢。”
紅珠一下被逗笑了,看來陛下真的沒爲(wèi)這件事難過,那可真好。
綠珠也抿笑,那些人是不值得陛下難過。陛下是個心裡裝著天下的人,哪能在這種事情上糾結(jié),更沒有必要爲(wèi)此神傷。
寧氏看起來很難過,可也不會說出真相,是對方先將陛下捨棄的,真的沒有必要那樣假惺惺。
阿蒖要是知道綠珠心裡所想,一定會說,她是滿心都裝著任務(wù),對任務(wù)她一向是很認真的,既然接手了,要做成一件事,必然是要剷除所有阻礙。
沒有人能阻礙她。
“她看起來沒有聽進去。”深夜,寧氏和崔寓說了白日去公主府的經(jīng)歷,隨後她傷心道,“就算明面上我們不是母女了,到底是養(yǎng)了她多年,好像對我是一點情意都沒有了。”
崔寓道:“她這性子不知道是隨了誰,既然如此忘恩負義,以後你也不要爲(wèi)此操心了。現(xiàn)在她又是公主,你更管不了那些。”
“我知道,”寧氏眼眶通紅,“但她到底是我的女兒。”
崔寓又沒說話了,命運就是如此。
從崔蒖變宋蒖,替了九公主這個身份,她就不是他們的女兒,永遠都不再是。